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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60章 自由 ...

  •   楚翎静思的这段日子里,秋先生每天都会来。

      “我还以为镇南侯多少会心疼你,没几天就放你出来了。”他把从外面带来的几本新出的话本子放在桌上,余光瞥了眼门外守着的几个粗壮婆子。

      那些婆子是侯夫人派来的,个个膀大腰圆,腰间还别着短棍,别说一个楚翎,就是十个也甭想硬闯出去。

      楚翎捡了本名字好听的翻了几页:“他巴不得我见不到任何人。”

      萧翦知道侯夫人这番安排后,非但没拦着,反而让他趁这机会好好调理身子。

      “听说南边又不太平了,有地方闹起来了,连朝廷派去的官儿都给杀了。”秋先生说。

      楚翎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是么?”

      “你不知道?”

      “没人告诉我。”

      “也是,你被关在这儿,消息自然不灵通。”

      秋先生把自己听来的都说了:“其实这事儿,跟两个多月前苗寨那场叛乱有关。”

      楚翎心头一跳。

      “南境其他部落看到苗寨的下场,难免物伤其类,兔死狐悲,现在他们联合起来,那些当初逃进深山的苗寨余孽也跑去投靠了,拧成一股绳,专跟朝廷对着干。”

      楚翎问:“朝廷要出兵?”

      “那肯定,圣上已经点了镇南侯做主将,就等秋收后粮草备齐,再次发兵南征了。”

      原来如此。

      楚翎合上书:“这次是要赶尽杀绝吗?”

      “你说呢?”秋先生看了他一眼,“那帮人连朝廷命官都敢杀,等于直接打了圣上的脸,还能有好果子吃?肯定是一个活口都不留的。”

      窗外静悄悄的,再也听不到蝈蝈叫了。

      十天前,宫里下旨允了萧青樾的辞呈,萧青樾离开京城的那天,那只“金翅大将军”终于老死了,楚翎把它埋在了院里的梧桐树下。

      “你对这事有兴趣?”秋先生问。

      楚翎端起热茶吹了吹,淡淡道:“侯爷为主帅,我理当关心一下。”

      “也是。”秋先生点点头,“对了,我这儿有个前锋营的消息,你想不想听?”

      “随便,你说就是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儿听个军爷喝酒时说起,他们队有个叫‘褚伊’的大头兵,随队剿了一伙山匪,亲手擒了匪首,当场就提拔他做了副队正。”

      一阵风过,吹得梧桐枝叶哗啦啦响。

      茶杯微微一晃,楚翎放下茶杯,抬眸说:“哦,那这人挺厉害的。”

      ·

      此番禁足没有太久,黄公公的到来让整个侯府都紧张起来。

      黄公公持着拂尘,宣读圣上口谕。

      “圣上念及侯爷即将出征,特赐下宝铠,以壮行色……”他顿了顿,环顾了一圈,尖着嗓子“咦”了一声,“怎么没见着楚公子啊?”

      镇南侯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侯夫人更是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她挤出笑容道:“楚翎身子不太爽利,在自个儿院里将养着呢。”

      “哎哟,那可巧了。”黄公公尖细的嗓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他招招手,一个小太监赶紧捧上个用明黄绸子包着的锦盒上前:“这里是圣上赏给楚公子的药材和补品,杂家还得当面跟楚公子交代清楚用法和忌讳呢。”

      镇南侯没法,吩咐泓久:“去喊楚翎过来。”

      不过片刻,楚翎缓步而来。

      他穿着身素净的长衫,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衬得整个人如谪仙般清雅。

      黄公公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哎呦,这才几日不见,楚公子怎么清减了这么多?”

      楚翎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有劳公公挂心了。”

      “圣上昨儿还念叨呢,说还是楚公子的琴音最让人舒心,那日见您身子单薄,于是让太医院配了补药,今儿个老奴就一并给您送来了。”

      “楚某愧不敢当。”他婉拒道,“这些珍贵药材,侯爷即将出征,一定比我更需要。”

      说罢,他对镇南侯浅浅笑了一下。

      那笑容干净又坦然,萧翦紧绷的脸缓和几分:开口道:“本侯身边自有医官调理,既然是圣上赏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这下,楚翎不再推辞了。

      “那送到我院里吧,正好我在给侯爷做些驱避蛇虫的香囊,南境多蚊蚁,想必能用得上。”

      萧翦很受用,当着众人的面揽住楚翎的腰,亲昵地捏了捏他:“还是你贴心。”

      侯夫人偏过头去。

      黄公公表情有些难看:“楚公子果然贤惠……那老奴不打扰了。”

      黄公公一离开,萧萧翦便带着楚翎去了书房,一张巨大的南境地图铺在书桌上,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行军路线和各部落的分布点。

      楚翎扫了一眼,蜿蜒的线条和符号渐渐扭曲,在他眼前化成一片血色的战场。

      他斟了杯茶递过去,茶烟袅袅,恰好盖住了地图上被朱笔圈起来的一个熟悉地名。

      “侯爷,别太劳神了。”

      萧翦并不接,反而道:“你倒是镇定。”

      “什么?”

      “明知故问。”萧翦抓住他的腕,茶水洒出来,落在地图上模糊了几条行军路线。

      “圣上这般厚待,赏药又夸赞,你就不怕本侯怀疑你?”

      楚翎没挣扎,就着这个姿势慢慢倾身靠近萧翦:“我的心在哪儿,侯爷感觉不到么?还是说……”

      食指轻点在对方胸口,坚定地用力一推:“您这里,已经不爱我了?”

      萧翦翻身而起,将人压向桌案,军报和地图被揉皱在一处:“爱不爱的,你要证明给我看啊。”

      楚翎仰躺在桌上,发冠不知何时松脱,青丝铺开一片:“可我人都是您的了,还要如何证明?难道非要我把心剖出来……”

      “用不着。”萧翦打断道。

      他抚着这段纤细的脖颈,脉搏跳动得是如此强烈:“此次出征你不必随行,本侯解了你的禁足,往后,你可自由出入侯府。”

      ·

      三日后,楚翎独自出了侯府大门。

      这是他进京后第一次无人监视的外出,他站在街口,秋风卷着落叶擦过鞋边,没有婆子盯梢,没有护卫跟随,自由得有些陌生。

      远处传来小贩的吆喝,楚翎定了定神,很快融入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他先去了城西一家酒楼,点了糖醋鲤鱼和半只醉鹅,可惜桂花酿没有了,他要了碗杏仁茶。

      楚翎慢条斯理地吃着,跑堂的小二见他气度不凡,殷勤地添了几次水,还说他很会点,挑的都是店里的拿手菜。

      临窗的位置能看到大半条街的景致,行人三三两两,小贩挑着担子叫卖,更远处,还能听到戏台子上传来的咿呀唱腔……

      出了酒楼,他又去了罗裳坊,新来的掌柜不认得他,但瞧他身穿的衣料质地极佳,便热情地迎上来,介绍新到的蜀锦。

      楚翎挑了两匹重色的,一匹深紫,一匹大红,让伙计送到侯府去,新掌柜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身份。

      自萧宗檀一事后,他名下所有铺子都换了掌柜,如今这位新掌柜经验老道,将罗裳坊打理得井井有条,每一笔账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楚翎翻看了会儿账本,觉得有些倦了,在坊内的厢房歇了会儿,直到夕阳西沉,才起身离开。

      转过西市街角时,一阵孩童的欢笑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路边支着个小摊,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有画得花花绿绿的泥人儿,有竹子编的蚂蚱,有木头刻的小马,还有几个拨浪鼓。

      摊主正在摆弄一个九连环,旁边围着一群叽叽喳喳看热闹的小娃娃。

      楚翎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公子,看点什么?”摊主挺有眼力见,见到他盯着拨浪鼓看,立马拿起来一个递过来,“这是新到的,鼓面用的是好羊皮,你听这声音,脆的很……”

      楚翎接过来,随手轻轻一转。

      熟悉的“咚咚”声耳边回荡,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仰起脸,问:“大哥哥也喜欢玩这个吗?”

      “……”他没说话。

      不多时,楚翎摸出二十文钱递给摊主,然后蹲下身,把崭新的拨浪鼓塞到小姑娘手里:“送你了。”

      天擦黑了,街道两边的酒楼茶馆都点起了灯笼,把他影子拉得老长。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卖糖炒栗子的摊子,香味扑鼻,就买了半斤揣着;经过说书人的场子,站着听了一耳朵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又在胭脂铺子前停下,看里头几个姑娘家叽叽喳喳地挑着新到的口脂颜色……

      楚翎像个游魂般在城中游荡,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河边。

      河面上泊着几条打扮得花里胡哨的花船,丝竹乐飘来,夜风拂过水面,带来一股脂粉与酒香的浊重气息。

      “楚公子?”有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叫他。

      楚翎转身,对方也挺意外:“真是你啊。”

      “你是……”楚翎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哦,我,白三儿啊。”

      来人挠了挠头:“就上回,镇南侯寿辰那天,我跟萧老三……就是惟槿一块儿的,你还让我们去看菊花来着。”

      楚翎记起来了。

      “是你啊,你最近怎么样?”他随口客套了一句。

      白三挺直腰板:“我好着呢!我进军营了,今天轮休,回城里来转转。”

      “哦。”

      楚翎跟他不熟,应付了两句就打算走人,可脚刚迈出去,又顿住,回来追问了一句:“哪个营?”

      “前锋营。”

      楚翎愣在原地,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

      他忽然想起某人临走前那个晚上,偷偷摸摸蹲在他后窗户根底下敲窗的样子——月光下,少年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笑得没个正形,张狂地说:“等着,爷去前锋营里混个校尉回来给你瞧瞧!”

      “那你……”

      恰在此时,花船上飘来一阵软绵绵的唱曲儿声,词儿听得真真切切:

      “楚郎腰肢软似柳,何必苦守侯门秋~”

      楚翎猛地抬头。

      这孟浪的词句正是他第一次见萧青樾时,那混蛋让红棠转送来的下流诗!

      河风一下子变得刺骨,吹得他浑身发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60章 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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