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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易嫁·五 ...

  •   “嗯。”
      神君确实半点不恼,只是颔首。
      “我确实不该只将你当作我的天妃……”
      旋即又流露出些许困惑。
      他微微蹙眉。
      “不过……人间的夫妻,究竟是怎样的?”

      他这难得一见的茫然,让夜昙“噗”地笑出声来。

      她大步上前,拉住少典有琴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
      “不知道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呀。包教包会的。”
      她眼中闪着精光。
      “其实哪里的夫妻都无所谓啊。天界、人间还是沉渊的规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啊。”

      “嗯……你说得对。”
      神君沉默片刻,眼底最后一丝疑虑终于消散。

      这句认同,让夜昙心头那株蔫了许久的花苞“啵”地一声绽开。
      她强压住翘起的嘴角,故作老成地拍拍人手背,顺便揩点油。
      “你知道就好。以后多听我的,保管你道心稳固,前途光明!”

      这之后,得了承诺的夜昙更是彻底放飞。
      甚至不管不顾地直接冲进他的玄境,美其名曰“帮你修炼,斩除心魔”。

      她对玄境异乎寻常的熟稔……
      玄商君起初自然心生疑窦。
      但转念想到他们也曾有过神交,她熟悉玄境,也说得过去。
      便也由着她在这方天地里“指点江山”了。

      白日里,神君于玄境修炼,周身清气流转。
      夜昙便大喇喇地坐在一旁,起初只是托着腮看,没过一会儿,那张嘴就闲不住了。

      “有琴,你说我这条新裙子好不好看?”
      “有琴,我跟你说啊,今日天葩院膳堂做了水晶肘子,香得不得了!”
      “有琴,你看天上那片清气的形状,像不像一只胖兔子?”

      “……”
      起初,神君颇为无奈。
      千年修行,他早已习惯绝对的寂静。
      再说,入定修行时,任何杂音都可能成为干扰心神的魔障。

      不行……不能再想她的事了!
      也不能再回答她的问题了!

      少典有琴试图凝神。
      但夜昙那清脆的声音总能如影随形,精准地钻进他耳中。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他却发现……
      自己的心神居然未如预想般被扰乱。

      夜昙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如溪流漫过青石,渐渐的,竟成了天然境界中的一部分。

      少典有琴甚至能分出一缕心神,在她问“某缕清气像不像胖兔子”时,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嗯”,而是好好回应一番。
      “形态圆润,双耳特征却不甚分明……是有些相像,但本君以为,可能并非兔子。”

      “怎么就不可能了!”
      夜昙不由鼓起腮帮子。
      “就是像兔子,难不成还会像飞池啊!”
      她对着一旁垂手站立的仙侍大呼小叫。
      “飞池你快看,你来评评理!像不像兔子?”

      飞池突然被卷入这场“清气形态之辩”,只得赔着笑连连点头。
      “公主说像,那定然是有几分相像的。”
      他宁愿得罪神君,也不愿意得罪青葵公主。

      小蜻蜓眼尖,对蓬莱的地位有深刻的认识。

      神君见她这般强词夺理,眼底掠过无奈。
      但也生出些与她分辨的兴致。

      顺便指间微动。
      无他,不过加些小法术,让清气随意变幻罢了。

      这在夜昙来到天界之前,是绝不可能的。
      莫说在他修炼时近身说话,便是飞池等人,也需屏息静气,不得打扰半分。

      如今,少典有琴竟是真能一边维持着体内周天运转,一边应付夜昙那些天马行空的问题。
      虽然大多时候仍只是简单的“尚可”“知晓”“嗯”,但已足让熟悉他秉性的飞池等人暗自咋舌。

      夜昙见他并未不耐,只当是自己“培养感情”的计划卓有成效,说得更是起劲。
      神君偶尔抬眸,看她因得到回应而亮晶晶的眼,那点因修炼被打扰而产生的微末无奈,也烟消云散。

      白日里谈心,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夜昙索性让仙娥把饭直接送到玄境门口,她就将饭拿进来吃。
      还拿喷香的饭菜诱惑神君和飞池他们。

      夜里,她又生拉硬拽,拉着少典有琴去天界那些不知名的地方看星星。
      虽然这次没有什么万年难遇的流星雨,但夜幕中,繁星数簇,伴着孤月高悬,依旧璀璨耀眼。

      那是跨越了亘古时光的遗存。
      正默默地注视着尘世。
      无人能否认那动人心魄的美。

      “要说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东西……星星肯定能排得上号吧!”
      夜昙屁股枕着星河,边晃着脚,边仰望星空。
      眼里映着细碎的星芒。

      少典有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静默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解释。
      “其实……星辰并非如眼中所见那般完美无瑕,内里亦有风暴尘埃。真正的星辰,只是陨铁组成,表面也不平坦。甚至,有些时候,你看到的光芒,也是虚假的,或许……在千万年前就已熄灭……”

      他话未说完,夜昙便转过头来。
      “那又怎么样?”
      她语气理所当然。
      “只要我看着觉得好看就行啦!”

      “……”
      神君无言以对。
      她也没说错?

      说着,她目光在少典有琴脸上逡巡几圈,忽然笑起来,还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再说了,夫君你不就是星辰之灵吗?我觉得就是很好看啊!”

      夜昙这理直气壮的歪理,连同这猝不及防的直白夸奖,让素来自持的神君有些赧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最终,他只得微微偏过头,不言不语,恍如泥塑木雕。

      夜昙难得安静一会儿。
      但又蠢蠢欲动。

      “有琴~”
      她的语气里透着些诱惑。
      “你看这些星星,咫尺天涯,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孤寂呢?”

      她发间清香正与夜风缠绵。

      神君不由垂眸。
      此时,夜昙眼中倒映的星河,比真正的星空还要璀璨。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了,她先前说的“看着好看就行”的歪理。
      有些美丽,就是绝对且有力的。
      自不必多言。

      他们的眼中,盛着同样的星光。
      距离不知不觉拉近。

      彼此的唇齿间,多少带着星辉的清甜。

      ——————

      “可以吗?”
      神君的气息拂过夜昙的耳畔,低沉而温柔,带着前所未有的热度。

      “……嗯……”
      夜昙的指尖微微蜷缩,在他衣襟前停顿了片刻。
      她的脑海中闪过青葵温柔的笑靥,心头泛起一丝微妙的迟疑。
      但嘴上依旧不停。

      姐姐……
      她其实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继续……
      要不……就还是要把姐姐换回来,然后再暗戳戳地撮合。
      不……不不不……
      感觉也还是不太好!
      所以,还是……趁热打铁?!
      可是……现在她用的是青葵的身体……
      但是但是……那是姐姐嘛……少典空心……本来就是她的嘛……
      自己也没什么吃醋的理由……
      虽然还是不开心……
      但是,如果让姐姐自己来……

      而且……其实那时候,直到他们清浊相斥的时候,她也动过这种脑筋……

      不如就让姐姐帮她生……
      反正他们几个一直就是这样纠缠不清的。
      如果是姐姐,倒也无所谓……
      不过,如果说要让她和嘲风……
      那还是算了!
      她可受不了!

      大魔王昙遂放弃。

      这些念头在夜昙的脑瓜里飞速流转,最终……
      她还是决定遵循本能。

      浊花品性就是从心所欲。

      神君微微一怔,他显然感觉到了夜昙态度的变化。
      手臂环住她的腰肢,将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彻底消除。

      随即,便是更深,更热烈的回应。

      寝殿的鲛绡纱幔层层垂落,隐约勾勒出相拥的身影。
      青丝在锦枕上交缠,指节在触碰中紧扣。

      冷月清光为那层轻薄帐幔叠上柔光。
      一室旖旎春深。
      只是偶尔,有低吟与轻喘泄出。

      温存许久,他依旧抱着她。

      少典有琴低下头。
      下巴摩挲着夜昙毛绒绒的脑袋。
      “青葵,你……”
      他犹豫一下,终是开口询问。
      “想不想要孩子?”

      夜昙一脸餍足,这会儿正慵懒地靠在他胸前,闻言,只是微微抬眼。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啊?”

      “因为……我听说……人间的女子都会想要孩子……”
      少典有琴将她往怀中带了带,语气温和却坚定。
      “或者……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为你做的,我都会为你做……”

      夜昙回忆了一下那个宝,觉得……
      还是算了吧?
      不过青葵应该喜欢?
      “要不……就……”
      她斟酌着开口。
      “你过段时间再问我?”

      “?为何?”
      神君微微撑起身看她,目光中带着不解。

      “因为……哎呀,就是现在我还没想好啦!”
      夜昙被子一拉。
      “再说了,此等大事,岂能一时兴起就做决定。你总得容人好好思量一下吧?”
      语气里透着大大的娇嗔。

      这倒也是。
      神君不再追问什么,只是将卷成煎饼的昙又往怀里拢了拢,抱好。

      寝殿内陷入短暂的静谧,只余彼此交错的呼吸。

      “青葵……”
      良久,少典有琴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某种克制。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他感觉到怀里的身躯微微一僵。
      但有些话不得不说。
      他相信,青葵应当可以承受。
      “我想你应当不想待在天界?届时……我会去同母神说,让你下界,可好?”

      夜昙猛地从他怀中转过身。
      “怎么?”
      她眯起眼睛,声音里透出危险的意味。
      “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不是。”
      少典有琴的指尖抚过夜昙的脸颊。
      “就是……”
      他觉得,依她的性子,在天界总归不会开心。
      而他,不想让她不开心。

      “那你是对你自己没信心?”
      夜昙不依不饶,哪肯放过他。
      “觉得你一定会死在归墟咯?”

      “不是……”
      少典有琴握住夜昙微凉的手,声音里带着一种沉重的清醒。
      “这不是信心的问题。”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黎明,望向某个既定的未来。
      “这是现实。”

      夜昙转转眼珠,决定顺着他话头。
      “的确,你也没猜错。要我给你守节?那是你白日做梦。”
      她拿指尖戳着人心口。
      “本来么,那些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的都是胡说八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更是扯淡。”

      神君:“……”
      其实,她大可以不用说得那么直白的!
      还是说……她这意思是在暗示他,他们要……
      多双修几次?

      玄商君这纯纯是被夜昙反驳出了阴影。

      夜昙微微抬起身子,在一片蓝盈盈的光里头审视他的神情。
      “现在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
      她嗓音里带着探究。
      “还是觉得我特别耐不住寂寞?”

      夜昙越想越觉得,以少典空心那迂腐的脑子,还真有可能这么想。

      “我不是……”
      神君抬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轻柔。
      "我不觉得。”

      他想起先前那个总在蓬莱绛阙安静看书的青葵。
      可她也会同他据理力争(诡辩)。

      “我觉得你不会恐惧孤独。”
      他指尖抚过她微蹙的眉间。
      “你比我坚强。”

      从前,他觉得,孤独是必须割舍的杂念。
      所以不能恐惧。
      但依旧不自觉地恐惧。
      可此刻,他却觉得……
      青葵……她就像浩瀚夜空下独自绽放的花。
      在无垠的旷野之上,天幕低垂,星河流转。
      亿万颗星子泼洒出清冷的光。
      她是不知名的树,独自扎根于苍穹之下。
      虬枝如铁,迎着猎猎天风,刺向夜空。

      不论天上是星辰万千,还是云遮了月,她都一样能开得绚烂夺目。
      或许孤独,却从不需要谁的怜悯。
      只是存在着。

      夜昙得了夸奖还不满足,又忖了人一会儿,开始矫情。
      “你到底喜欢哪个?”

      “什么?”
      神君被她问得有些懵。

      “我说你更喜欢哪个我?”
      “怡兰沅芷,秉性柔顺?”
      可她其实都没怎么闹腾呀,四舍五入一下也可以算乖巧可爱(昙的标准)!

      如果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他会不会更退避三舍?

      “我……”
      神君认真思索许久,眉宇间露出真实的困惑。
      “不都是你么?”
      他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不都是一个人吗?

      “那可不一样!”
      夜昙猛地支起身子,锦被从肩头滑落:“这怎么能一样!”
      她嘟起嘴,鼻尖几乎与他相触。
      “要是我把你的玄境搅得天翻地覆,顺便往你的清气茶里加沉渊的特产辣油,还在你的法卷上画小王八——你还会觉得一样?”

      神君低头,望着眼前这张鲜活明媚的脸,突然低笑出声。
      他抬手轻轻捞起她散在枕上的青丝,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纵容。
      “你若想画,明日我让飞池多备些朱砂。”

      “切~~”

      “至于辣油……你要是能买到……”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未尝不可一试。”

      “你说的嗷~”

      ————

      后面几日,夜昙就死活非要挤进他的玄境里练功。
      神君知她心思活络,也担心成日枯坐蓬莱闷着人,便也由着她去。

      这日闲来,他一时兴起,忽然化出牺氏琴,指尖轻抚过,琴弦便合着清气,如水波荡漾,传向远方。

      神君抬眸。
      不远处,夜昙正在揪他割下来的神识小光球,玩得不亦乐乎。

      少典有琴微微觉得尴尬。
      得阻止她。
      但就这么阻止,她肯定不会答应。
      那么……
      “青葵,可愿合奏一曲?”

      夜昙动作一僵。
      她琴技不好,每次演奏都尴尴尬尬的。
      就是,自从复生以后,那也没人敢来让她尴尬不是。

      这会儿么……
      夜昙眼珠一转,非但没露怯,反而盘膝坐下,装模作样地调整起呼吸。
      “奏!”
      她可不是那种不吸取经验教训的傻瓜。
      早在来这之前,就用灵音盒偷偷模拟过青葵弹奏的《荡秽曲》了啦~
      嘿嘿~
      为了验证效果,她甚至特地溜去沉渊,找到青葵与嘲风,让他们亲耳辨认。

      嘲风听得挑眉,这想出言讥讽这假货,侵犯了他家葵儿的琴音大作,得赶紧删掉。
      夜昙哪里会让他得逞。
      二人便扭打成一团。

      青葵在惊讶之余,也不得不承认。
      “此曲意境清正,音韵流转间……确有八九分相似,足以以假乱真。”

      此刻,神君微微颔首,示意她坐到自己身前来。

      “来啦~”
      夜昙立刻屁颠屁颠地挪过去,心中窃喜。

      “青葵,我们……就奏之前那首曲子吧?”

      “好呀好呀~”
      夜昙点头如捣蒜。

      待神君起手,引出一个清越的音符,她便有样学样,同时悄悄将一丝灵力注入藏在袖中的灵音盒。

      一时间,悠扬的琴音果然流畅地自夜昙指尖(和袖中)倾泻而出。
      周围那些神识化作的光球似乎被乐声吸引,欢快地飘近,绕着她上下浮动,显然觉得这曲子颇为悦耳。

      然而,神君的手却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他抬头,凝视着眼前这张与青葵一般无二的容颜,声音低沉得可怕。
      “你……不是青葵。你是谁?”

      此言一出,少典有琴自己都觉得惊讶。
      不是青葵……会是谁?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升。
      如果她不是青葵……那这些时日的耳鬓厮磨算什么?
      那些星空下的亲吻,寝殿里的温存,又算什么?

      “……”
      夜昙心里猛地一咯噔。
      “你说什么呀?呵呵……”
      她继续装傻。

      “你到底是谁?”
      “可是……清气……是一样的。”
      “怎么会……”
      神君还在震惊中。
      还有什么比错认了枕边人更让人震惊的呢?

      夜昙将灵音盒往乾坤袋里一塞,继续死不认账:“我就青葵啊!”

      神君眸光沉沉地看着她:“你我上次合奏的曲子,不是荡秽曲,而是鹤鸣。而且你方才奏的……也和之前不同。”
      他精通乐律,不会听错。
      方才,她的指法用的是吟猱,但只得其神。
      这不是同一个人演奏的。

      而且……他当然能听出来,音乐不止出于牺氏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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