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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1、青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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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婳伊自随着赤红霄住进剑虹门总部后,就一直没有闲着。
她先是仔细检阅了上回在剑虹门总部安排的所有花草树木,把其中能打点的全都规整了一番。
她对此花了不少心思,赤红霄看在眼中也很是欣喜,只认为她这是在认真打理她们的小家,所有的用心都是为了今后的长久做筹备。
但沈婳伊心中的念头并不如她所想。她在打点完剑虹门总部的花草后,只觉得万事已了。
乐坊司的姑娘她已经安顿妥当,商帮的所有详细她也交给了魏思韵,剑虹门的景物布局她也应赤红霄所求安排好了。
没什么事了,当初她对安晓生说只要打理好乐坊司后就会去投奔林氏,她记挂的事都做完了。
在事情完毕的第二天,沈婳伊便寻了借口说想回沈宅清理旧物。赤红霄没察觉出其中异样,只如寻常般给她安排了守卫和布辇,由着她下山去。
这一切都行径地顺风顺水。过于顺畅,反倒让沈婳伊隐生忧惧,恍若心间生了毛刺,这阵时日磋磨得她坐立难安。
如今沈宅的前院早已成了同济堂的分馆,但后院始终还空着,是她们的居所和慰藉,始终不曾改动过。
眼下这份慰藉早已人去院空,林清韵在被沈玉谨接走后,兴许也不会再回来了。
后院内只剩几个清扫看院的下人,里头正有沈婳伊想寻的人。
沈婳伊此回到沈宅后,并没有再回自里的房间触景生情。
她直接去了林清韵所在的房间,还把剑虹门的弟子支开了些距离,只说是有些私己话想同沈宅的下人交代。
这毕竟是沈家的家事,同行的弟子自然没有二话,默然地选择了照做。沈婳伊端坐在林清韵的房内,从容沉稳地对眼前人发话道:
“你是故意在等我吧。”
林清韵的贴身侍女在沈婳伊眼中是个生面孔,是在她拿回沈宅复见到林清韵后才出现的。
她在旁人跟前一向沉默低调,沈婳伊在时,林清韵甚至都没怎么让她候在一旁当过差。
林清韵身边有几个下人服侍并不稀奇,何况平常还有王好好替她留意着,因此沈婳伊从没怎么多想过她。
但如今事已至此,所有看似平平无奇的人和物,其后也许都深不见底。
所有的一切都知晓了,与其被动接受,主动询问才是她的作风。沈婳伊正襟危坐地看着跟前这个样貌周正、年轻干练的侍女,只等着她回话。
那侍女见她主动问了,抬眼看向她的眼神中已表默认。她嘴角牵扯起一抹客套的微笑,利落大方地回了一句:
“二小姐聪慧。”
“你藏得可真深呐。我回沈宅看母亲的时候,你基本就怎么在我跟前出现过。
我虽时常不在,但我不相信好好会看不出你的异样。你能在好好眼皮子底下安然过这么久,这其中是不是有我母亲的主意。”
“是,三小姐虽然敏锐,但却是个孝女。林夫人主动想留住我,三小姐是不会违背她的意愿的。”
沈婳伊细细地瞧她,才发觉这侍女低头还罢了,一抬头,她脸上独属于武人的凌厉干练就如刀锋冷光,再怎么遮盖都无法藏尽。
这样的人她若是定眼一瞧,定会直觉般地想摸出她的底细。
可就算她早些留意到了她,起了怀疑的心思,但要护住她的人是自己的母亲,想来她也会和王好好一样选择视若无睹。
沈婳伊心有感慨地叹下口气,顺口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冥。”
“这不是你的本名吧。”
“小人没有本名。”
“那你是我阿舅培养的死士,是吗?”
“是。”
“我阿舅派你来,究竟都有些什么目的。”
“主公觉得时机到了,才派小人过来照顾林夫人的衣食起居。小人照应林夫人去大公子那儿后,就留下来接应二小姐。”
“果然,前阵子我回沈宅时一瞥见你,就隐隐猜到我娘亲都不在沈宅了,你留下来定有深意。”
沈婳伊从她口中得到确切肯定的消息后,直言问她道:“就你一个人来接应我吗?”
“当然不止小人一个。”
“我阿舅在打什么算盘我都知道,我之前答应过他,在乐坊司的事处理完后会主动投奔他。既然你们的人手足够,那改日我就再寻个由头回沈宅,你安排好人马,直接接我走吧。”
青冥咀嚼着她的话,为求确定地多问了一句:
“就只接二小姐一个人?”
沈婳伊不悦地蹙起了眉头,没好气地放话道:
“你们还想带几个人。我劝你们别蹬鼻子上脸。我可不是什么商货,买了还得多给你们捎几个饶头。你们筹备着这样危险的事,牵连我一个就足够了,莫要扯上我身边的人!”
青冥见她不悦,加深了笑意想缓和气氛。那客套的笑容在她疏离冷漠的脸上干巴得无甚温度,可她仍是在笑着,像是笃定了笑比不笑要好。
“二小姐倒也不必这般不相信主公。主公既有心举事,那定是做了万全的筹备。
他日若事成,主动效力的人自是会飞黄腾达。二小姐难道就不想给他们个机会,借机提携他们一番吗?”
沈婳伊冷哼一声地回绝道:“不必,我们这些江湖人士可高攀不起。”
青冥本还想继续开口劝她,沈婳伊猜出了她的打算,主动叙说道:
“我阿舅让你留下的主要目的是接我走,这是我答应跟你们走的唯一要求。如若你们再得寸进尺,硬要牵连到我身边重要的人,那就休怪我无情。”
“我沈婳伊现如今无牵无挂,若把我惹急了,鱼死网破的事我也没少干。
有能耐你们就试试,看我沈婳伊会不会说到做到。我若不想活,你们谁都别想好过。我会有一个算一个,拉你们和我陪葬!”
沈婳伊放出了威逼的狠话,一应的狠厉阵仗也全摆在了脸上,分毫没有商量退让的余地。
青冥看她像是动了真脾气,自然也知道孰轻孰重。她只得先和缓了语气,顺着沈婳伊的要求道:
“那好吧,小人可以不强求二小姐。只是小人听闻陈掌门同二小姐伉俪情深,二小姐就这般跟我们走了,陈掌门要是派人追上来,那可是件麻烦事。”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己会设计好脱身之策。你这几日把人手安排下去,十日后的巳时我自会来沈宅见你。”
“是,希望二小姐说到做到。”
沈婳伊把该说的话交代完后,旋即便利落地离开了沈宅。青冥见她走远了,人却也没闲着。
她提起竹篮,正打算以采买货物为由头从偏门出去,不料一开偏门,门外已候着个挑担的卖货郎。
那卖货郎不同于寻常,并没在担上系挂买卖的小玩意儿引客,反而把货收得低调隐秘。
那货郎头上戴着遮雨的箬笠,一抬头,才让人发觉那箬笠下藏有一双极精明狡黠的眼睛。他在日光下略微眯眼,远瞧着有几分类同狐鼠的气度。
两人相视一眼后,那卖货郎抬步便往周遭的茶摊走去。青冥默然地跟在他身后,两人心照不宣地寻到了往常交谈的僻静地。
那卖货郎放下扁担,单刀直入地问道:“青冥姐,你同二小姐商量得怎么样了?”
“你察觉的速度还挺快嘛,张耗子。”
张耗子是张三浩往日的绰号,他对着她咧嘴一笑道:“近日我们等的不就是她吗,我怎么可能不多留些心眼?”
“二小姐放话了,时日定在十日后的巳时。她让我们只接她走就行,莫要牵扯她身边其他的人,尤其是赤红霄。”
“她居然不愿让赤红霄陪她去?”
“说白了她终究是不信任主公,对着主公也并非真心投诚。”
“所以呢,青冥姐你答应了她这请求?”
青冥略带不快地扫了他一眼:
“不然还要如何。二小姐铁定了心思不让我们动赤红霄,如若不应她宁愿鱼死网破。主公留着她可有大用,事情未成前,当然要分清轻重。”
“青冥姐,你未免也太好说话了吧。”
张三浩敛去笑意,脸上却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们若真带走了二小姐,赤红霄她能放过我们?
江湖上谁不知道剑虹门的女掌门是个怪人,她宠夫人的喜好在江湖上都传遍了。何况林主公在南直隶起义的事已经传到京城,过不了多久就会举国皆知。”
“哪有成大事者会嫌手下的能人太多的。就算是为了自家夫人,赤红霄她也能做出投诚的事。她能在短短几年白手起家、筹备出数百人的门派。白送上门的下手,林主公会不稀罕?”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眼下要紧的是把二小姐安稳接去淮安府。我可不想在中途出什么岔子。”
青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见张三浩脸上有不平的神情,也敏锐地猜出了他的盘算:
“说白了你还是不愿做无用功,只想着把赤红霄拉拢过来吧。”
她知晓张三浩之前听从赵严崇的安排,特地寻到了赤红霄的仇家陆怀刃,好一番布局才成功解决了他。
他花了这样大的心思,自然是为了尽早同赤红霄打照面,把她拉拢进林氏门下。
如今沈婳伊提了这样的要求,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以她对张三浩的了解,张三浩定是不能轻易罢休。
青冥板正了面色,一本正经地吩咐张三浩道:
“张三浩,眼下重要的是接走二小姐。我已经答应了二小姐的要求,你可别在关键时刻给我弄出乱子,仔细我事后扒了你的皮。”
“青冥姐,二小姐不过是个不通武艺的妇人,你还会搞不定她?那赤红霄之后若怀恨在心追了上来,于你我才是更要命的事。孰轻孰重,你不知道?”
张三浩放下了心里话,挑起货担便表达了离去之意。他戴好箬笠,极快地消遁在了街市的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