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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李暮最终把搬家的日子定在了周日。杜南川团队还没把日程给过来,只是线上对接着一些想法,李暮正好趁此机会收拾东西。

      她的衣服鞋子很少,就是书和杂物多。尤其是书,搬起来是个大工程。原计划里,周四周五先收拾三个书架的书和用不上的杂物,周六把衣服、生活用品之类的打包,周日一早就搬到新家。这么一算,时间充裕,甚至可以在收拾得间隙喝喝茶晒晒太阳,也不耽误线上的工作。

      没想到,意外先来了。

      周五中午,杜南川团队问能不能周日就先把采访做了,当然语气很客气:不知道几位老师周日是否方便呢?

      理由是杜南川提前结束了剧组的拍摄返京,但年底事情多,日程排得很满,想把采访先做了,也“给《S》杂志的老师们多留点做后期的时间”。

      《S》杂志这边当然求之不得,主编华一之前还在担心这一组,怕采得太晚,后期来不及,现在闻言大喜。只有李暮暗暗叫苦,但显然在所有人的日程里,她的日程是最不重要的。

      好消息是,南川那天似乎晚上有事,所以同意上午十点就开始。李暮想着十分钟的视频,两三个小时怎么都能搞定,但谨慎起见,还是把跟搬家公司约定的时间改到了下午六点——虽然不算晚,但冬天太阳落山早,怎么都得摸黑搬了。

      周日那天,天气出奇的好,站在8楼窗口能看到天蓝得发紫,少量的云趴在天边,一条一条的,围巾一样。太阳格外亮,填补了光秃树枝之间的空白,像撒下了无数面不规则的镜子。

      李暮穿着常穿的黑色长羽绒服,背着双肩包,出了门。空气凉飕飕的,是京城难得的清新干净的空气。前一天还觉得甚是烦心,今天真的踏上征途却心情颇佳。

      路上检视了下自己,想弄清这股兴奋劲的来源,却在隐隐约约的箭头引导下,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跟前。

      她心里略微抖动了一下,有些不快,自动关闭了这些箭头,不去想。

      工作啊,工作,就只是工作。

      其实,这些天里,她偶尔会从南川的那个邀请想开去。

      她想,普通人和明星,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你喜欢她、欣赏她,也千万不要认真地说出口,或者真的投入太多感情——如果你还有自尊的话。因为你永远无法获得对等的爱、喜欢、欣赏,最多是一个礼貌的微笑或者“谢谢”;或者,也许会比礼貌多一点,她/他会心血来潮地慷慨一番,给你一个拥抱,约你喝一杯咖啡吃一顿饭。不会更多,也不会长久。

      明星是一个产品,你只了解她作为产品的一部分。你可以对着产品说“我喜欢你”、“我爱你”,然后你会收获一句“谢谢”、“我也爱你”。这些都OK的,是这个世界实际在运行着的规则里的一部分。

      但如果你要对着“明星”表皮下的那个“人”说“我喜欢你”、“我爱你”——对不起,你越界了。

      明星(尤其是女明星)确实异于常人。异于常人的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之后的异于常人的大方与慷慨,随意挥洒的雨露,很容易让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被迷得失去方向。即使是冷静、理性如李暮,在杜南川面前也有那么些瞬间是心动的——虽然只是作为一个人类对另一个人类的心动而已。

      但人真是很容易被美的东西迷住。李暮,哪怕对忽然安排今天去做采访感到万分不满,即将能见到南川这件事还是让她在心底暗暗兴奋,觉得天气晴朗,空气干净,心情愉快,地铁比平时更快,道路比平时更直,酒店的大堂经理比上次更和蔼客气。

      不过,只是工作,只是工作。

      她在想象中掐着自己的脸,告诫自己忘了那些箭头,指向那个名字的箭头。

      ** ** ** ** **

      九点五十分,李暮去敲酒店的房门,开门的是南川的助理沐沐。

      出地铁后,她就看到群里的消息,宽宽九点半就到了,十分钟后沐沐说他们也到了。李暮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是最晚的那一个。

      进去后,宽宽正在跟南川小声说着什么,看到李暮进去,抬头挥手打了个招呼。南川顺着她手的方向转过头,看到李暮被毛线帽子包裹着的脸,笑了一下。李暮有些不好意思,也笑着回应,但对方气场太强了,她越是挪不开眼越强迫自己收起目光,掩饰着脱外套去了。

      穿着羽绒服的李暮进门的时候像一辆小坦克开了进来,脱掉后顿时像剥去外壳的嫩竹笋。她穿了一件紧身的浅灰色毛衣,显得上身尤其凹凸有致,勾勒出完美的线条。她平时少以这一面示人,惹得旁边在准备灯光、布景的视频组同事小宇都称赞:“暮姐今天真好看。”

      李暮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首先,平时没人叫她“暮姐”,但小宇今年刚大学毕业,比她小了六七岁,叫一声姐似乎也并不奇怪;其次,她极少被人夸“好看”,也自觉跟“好看”两个字不沾边,大概只有一些审美奇特的人或者说话夸张的人才会如此形容吧。

      “就是,好看。”身后一个声音表示赞同小宇。

      李暮循着声音回头,发现声音的主人、全场唯一的焦点杜南川女士正直直盯着自己,嘴角是弯着的,眼睛里也满是笑意。她更窘了,以能感受到热度蹿升的方式感受到了两颊飞快地变红,害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同时暗暗后悔昨天收拾衣服的时候没注意多留几件出来,导致今早实在是别无选择,才穿了这件紧身的毛衣。

      还好还好,这时候门铃响了,她为了掩饰窘迫抢在沐沐前去开了门。

      是罗斐然和助理。助理手里提着两个外卖大袋子,是咖啡;罗斐然也提了个袋子,看着是面包之类的。

      罗斐然见开门的是李暮,目光飞快地扫了她全身一眼,笑着说:“辛苦李老师了,周日还要加班。”

      李暮赶紧摆手,连说:“应该的,应该的。”

      罗斐然一边往杜南川那边走,一边说:“今天这天儿,缩在酒店里太浪费了,我都想去什刹海滑冰去。”

      杜南川已经坐在镜子前化妆了,她听出是罗斐然来了,身子和头一动没动,眼睛瞟了眼窗外,说:“现在什刹海还能滑冰吗?我小时候冬天老去,可好玩儿了。”

      罗斐然把面包袋子放到旁边的桌上,抱着手臂站到南川的斜前方,看着化妆师在她脸上忙碌着,说:“能啊,我前两天路过还看到好多人在滑呢,那小车,跟小时候的一样,铁焊的,没变过。”

      “那改天咱们可以去试试。”

      “可以啊,你要是今天结束得早,今天就行。”

      李暮听到“今天结束得早”几个字,不禁心花怒放。老天保佑,佛祖慈悲,今天一定要早点结束。她在心里碎碎念。

      “对了,”南川趁着化妆师在化妆包里找工具,把头扭向李暮,“李老师去什刹海滑过冰吗?”

      李暮愣住了,明知道问的是自己且这屋里据她所知没有别的姓李的,还是问:“我吗?”

      见南川点头,她才老老实实说道:“没有,我只去过一两次什刹海,都是夏天。”

      “你是南方人么?”影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嗯,南方人。”李暮说完觉得有点干巴巴的,赶紧补充,“我是苏州人。”

      “苏州啊,是个好地方。”南川一边说,一边回过头去配合化妆师,“我爸妈一直想去苏州呢。”

      李暮礼节性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走到旁边的沙发上看起脚本来。

      脚本很简单,就是一问一答的形式。她的提问到时候会以字幕的形式打到画面上,而南川的回答是双方一起商定的。当然,脚本只是一个最基本的让录制顺利进行的保障,南川在这个基础上也可以自由发挥。反正多拍些素材,最后剪起来也容易些。

      不过,视频录制之后,李暮还要对南川有个小小的采访,用于演讲稿创作。这一天,说是时间充裕,真的进行起来,还是比预想中慢了很多。李暮真切地觉得,自己之前还是把这个事想简单了。

      首先录制视频本身牵涉到的流程太多,光打光、收音就测试了很久,南川的妆发也弄了一个小时;其次,现场不可控因素也超出预期,比如说话卡壳了就要重新录,有人手机忘了开勿扰忽然震动或者发出声响也要重新录;再加上李暮第一次做这个事,难免紧张,主导得不是很流畅,经常需要宽宽在旁边提醒。

      11点半,南川才坐在摄像机前,试录了一小段,灯光师还要再调下灯,又等了一会儿。12点,订的餐已经送到,大家又先吃饭。南川没吃盒饭,只吃了两个罗斐然带来的小面包。

      吃完饭,眼看快1点钟了,南川还没出来,沐沐走过来一脸歉意地说,川姐正在打电话。

      李暮表面上微笑着说“没事没事,不着急”,心里却越来越急,想着照这么下去,可能真赶不上搬家了。

      十分钟后,南川终于出来了。李暮心里雀跃了一下,打招呼的声音都高了不少分贝。她和宽宽赶紧招呼大家准备好,终于开始录了。

      南川坐到机器前,调好的灯光打在她脸上,五官立马鲜活了好几倍,像经过锐化一样,神采飞扬,生动动人。李暮觉得她好像一下就变了一个人,准确地说,聚光灯帮她披上了明星的外衣,她不再是一个普通人了。

      南川对着镜头盈盈笑着,李暮在两步之遥的摄像机旁边,盯着她,视线根本移不开。

      南川并不是传统的鹅蛋脸,也不是所谓的“樱桃小嘴”。相反,她的五官都显得很大,尤其是嘴巴:嘴唇略厚,唇线优美,非常性感。可能因为嘴巴的缘故,她的脸也顺势显得有点宽(但其实并不真的宽,大概只是一种视觉效果)。她的美倒不是某一处的雕琢到极致的美,而是整体的一种气质,且具有百变的效果。也正因此,她的银幕可塑性极强,知性的、性感的、英姿勃发的,她都能驾驭。在镜头之下,她通常很随和,穿衣妆发都很随意,虽然气质异于常人,但依然具有相当的亲和力;但一到镜头上,她的明星气场就完全打开了,你既会被眼前这张脸、这个人惊艳到,也会迅速连接到她演过的各种各样的角色,只觉她更像是一个符号、一个形象,而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开始吧?我OK了。”南川朝李暮看过去,右手在身前小小比了个“OK”的手势。

      李暮有些心虚,赶紧收拢心神,转头看了下机器另一边的摄像师,对方也比了个同样的手势。
      她看了眼手里的脚本,深呼吸,不断告诉自己不过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发问机器。抬头看向南川的时候,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甚至眼睛里充满鼓励?她都觉得自己有点晕晕乎乎的,再次看向脚本,用几乎颤抖的声音念出了自己的问题。

      “我们常说‘女性力量’,对你来说,‘女性力量’指什么?提起这四个字,你最先想到什么?”

      李暮一口气说完第一个问题,已经觉得后背一股燥热爬上来,紧接着脸都烫了。她看向南川,等她回答。没想到先收到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南川不愧是老手,对着镜头侃侃而谈:“首先,对我来说,女性力量不是什么神力,不是稀有的罕见的,而是每一代女性、甚至每一个女性身上所拥有的那些特质:自尊、自信、聪慧、勤劳、善良……”

      李暮颇感意外。没想到南川准备得如此充分,虽然偶尔也有卡壳得时候,但是她的表达非常完整、顺畅,有些是脚本上原本就有的,有的是她临场发挥的,句子与句子中间,总有熠熠闪光的地方,让人印象深刻。

      所以,真录起来倒非常顺利,南川准备充足、配合度高,且有脚本保底,大家按部就班,赶在两点半前搞定了。罗斐然问素材够了吗,视频组的同事笑着连说“够了够了”,一脸满意。

      李暮也暗松一口气,站在角落里看着小宇他们收拾器材,脑子里想着一会儿的用于演讲稿的小采访。说是采访,其实更像是一个前期沟通,她得了解南川的想法,才能写出一个跟她自身相契合的演讲稿来。

      “真去什刹海啊?”

      是南川的声音。

      她旁边的罗斐然说:“你一会儿有事吗?没事咱就去呗,天马上就黑了。”

      “倒没什么事,就是晚上得去我妈那儿吃饭,这两天……在他们那儿。”

      李暮一听,欸,她不会忘了还有个小采访吧!

      赶紧拉住旁边的宽宽,问:“宽宽姐,你跟杜老师他们说了今天还要就演讲稿做个采访吗?”

      “说了啊,不会忘了吧,我再去问一下。”宽宽说着往那两人方向走去。过一会儿,李暮见她朝自己招手:“小李,过来这边!”

      李暮心中略放下心来,绕过地上的器材,走过去。

      “不会很久的,辛苦杜老师。”宽宽陪着笑脸,虽然杜南川脸上并没有不高兴。

      “没事,说好的嘛,再说我今天没什么事,这一天都是你们的。”南川对着镜子,调整着自己的耳环。

      录视频的时候李暮就盯着那副珍珠耳环很久了,觉得跟南川今天的黑色丝绒衬衫尤其搭。

      南川从镜子里看向身后的李暮,笑着问:“李老师今天有什么事吗?”

      李暮没反应过来:“嗯?”

      “我觉得你好像今天有什么事呢……有点,心神不宁?”

      李暮挤出一些笑,说:“哈,没事没事,我只是今天约了搬家公司搬家,(看了下手机,快三点了)不过还早,不着急。”

      “五点天就黑了,这还早,摸黑搬吗?”南川从镜子里回过头来,正对着李暮。

      李暮有点不好意思和她近距离对视,右手假装伸进头发里挠着头,说:“不影响,反正东西不多,一趟就搬完了。”

      “你需不需要我们帮你一起收拾去?”

      李暮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提议,但还是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都收拾好了,所以我们这边晚一点结束也没关系的,我反正约的搬家公司六点。”

      南川笑,顺手接过沐沐递来的几张纸,说:“那我们赶紧开始吧,免得耽误你正事。 ”

      采访确实很简单,根据双方之前确立的提纲,宽宽和李暮早早准备好了问题,以了解南川的具体想法或者由她提供一些个体的体验、鲜活的例子,用来填充这些提纲。

      南川呢,大概真的异于市面上大部分的明星。相比于被不少网友调侃的“九漏鱼”型艺人,她是为数不多念过非艺术院校普通本科的。她高考成绩相当好,进了D大中文系,大二开始辅修心理学,虽然后来因为演戏,实在是没时间,没能拿到心理学学位,但中文系的本专业是正经读完的。良好的教育背景和家庭学术背景让她在娱乐圈颇为独树一帜,不管是接受采访还是各种场合发言,她的表达能力、思考深度都让人相当印象深刻。

      所以在这最后的采访里,李暮的想法南川总是飞快地就GET到了,也总能输出精准的、有趣的信息。原本预计至少一个小时,没想到45分钟就结束了。

      “李老师住哪儿?现在赶回家来得及吗?”

      李暮正在收拾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听到南川问自己,立马又窘迫起来。刚刚工作的时候,自己明明已经能做到“自信大方、不卑不亢”了,怎么一脱离工作状态,就这么尴尬无助呢。

      “呃……那个,我住,住龙泽苑,从那儿往外搬。”她听到自己结结巴巴的,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双颊通红手足无措的李暮。

      “龙泽苑啊,够远的。怎么回去?打车?地铁?”

      “啊?我,我还没看,堵车的话我就地铁了。”李暮忍不住拿手去给脸降温,无奈手也并不凉快。

      “要不你坐我们的车吧,顺路。”南川拿出手机点着,头也没抬。

      “不用,不用,没事,我打车一样的,不用麻烦杜老师。”

      “不麻烦啊。”南川语气不是热情张罗的那种,而是好像在说一个客观事实,她把手机伸到李暮跟前,“你看,现在打车要排30分钟。”

      李暮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其实什么也没看到,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该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像一片被南川放在架子上烤的肉,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君处置。

      南川笑,看着李暮拿出手机,打开叫车软件,点了几下之后,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好啦,就这样吧。你不用担心,我让司机老郑送你回去,我坐罗姐的车回家。”南川看向“罗姐”,问,“罗姐,可以吧?”

      “罗姐”一脸诧异:“回家?回哪个家?”

      “还有哪个家,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今天去我爸妈家,正好,他们前段时间还跟我念叨你的,就一起吧。”

      “行……没问题。”罗斐然想,这会儿说晚上有事也来不及了,就任她安排一次吧,但马上想起什么,“不过我的车只能带一个人,我助理他们都已经跟化妆师们一起走了,沐沐怎么办,自己打车走吗?”

      “沐沐跟着老郑的车嘛,把李老师送回家,让老郑再送她回去就行。”

      李暮有些恍惚,几分钟里看着南川把所有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好像合理细想又没有那么合理,但竟然除了她每个人都默认了这个安排。而自己显然也无力再抵抗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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