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失败的》嘉言Lori

14、第 14 章

　　“你们那么久不出来，我还以为在里面生孩子呢。”秦谷看到南川和李暮一前一后回到餐厅，揶揄道。

　　所有人都看出那两人之间暧昧、纠缠的气场连接，正不知道是该装作没看到还是大大方方点破，被秦谷这么一戳，反倒是放松了，都笑。

　　南川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刚刚戴上耳环的左边耳朵，掩饰性地说：“耳环太小了，掉地上好难找，多亏了李老师。”

　　大家意味不明地“哦”了几声，也没有再纠缠，算是让这茬过去了。

　　“南川姐，杜意说你也会弹钢琴呢！”路希溪一脸天真，看着南川。

　　“你别听他的，我就小时候上过几节钢琴课，早忘光了。”

　　“你前两年不还……”杜意想到什么，马上打住了。

　　南川显然跟他想到一起去了，脸色微变，似乎是有些紧张。

　　“我作证，”罗斐然举了下手，示意发言，随即比划着，捏起食指和拇指，只留了一点缝，“杜老师弹琴一般，我俩一个老师教的，她弹得也就比我好一丢丢。”

　　“那不如让大钢琴家给我们来一曲吧！”吴翀兴冲冲地对着路希溪提议道。

　　“可以啊，只是，有钢琴吗？”

　　“有啊，在书房。去看看吗？”罗斐然见路希溪点头，站起来往书房方向走了两步，又站住，“不过，我家钢琴是很普通的那种立式钢琴，而且很老了，是我老公念书的时候买的，你不要嫌弃。”

　　“没关系没关系，是个琴就行。”

　　“而且，好久没人弹了噢。”

　　“没事没事。”

　　罗斐然这才放心地带着大家进了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是一个大工作间，两张办公桌占据了落地窗前最好的位置。一边靠墙两个架子，一个是书架，另一个摆满了夫妻二人的各种小物件；另一边就是钢琴了。

　　路希溪在琴凳上坐下，翻开琴盖，试了几个音，扭头看罗斐然：“音还蛮准的。”

　　罗斐然略有些紧张地笑，说：“不过真的好久没人弹了。”

　　路希溪随即十指翻飞，敲出一段音符。李暮听不出这是什么曲子，只觉得俏皮生动，也能以外行的耳朵听出演奏者技巧的出众，忍不住轻轻鼓起了掌。

　　“你们想听什么？”路希溪停下来，看向众人。

　　“弹你想弹的吧。” 说话的是杜意。

　　“你们站着看，我好紧张……”路希溪吐了下舌头，有点不好意思，但马上正色一点，“不过没事，那我随便弹了啊。”

　　她端了端上半身，沉吟一下，弹了起来。

　　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土耳其进行曲》，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路希溪也一边弹一边回头笑，然后她回过身去，更加投入起来。

　　后面的音符好像飘了起来，每一个都不在原先脑中预设的位子上，充满了不确定性。好像原先是码得工工整整的云，被风一吹，都四下飘落了。但又不是毫无秩序，而是——哪怕是李暮这种乐盲的耳朵也能感受到——在随意之中仍有某种约束力、控制力极强的东西在掌控着这些音符，不让它们真的随意掉落。

　　几位观众屏息凝神，几乎不敢有任何声响。到后面，原本简单的曲子似乎变得无比繁复，技巧的难度直接反应在音符的堆叠和情绪的推动上。李暮只觉得音乐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已经来到了自己大脑的最顶部，在那最高的位置奏响着，下一步似乎就是冲破天灵盖了。她甚至没太注意到南川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边，一直到音乐最紧张、险峻的时刻，南川的手攥住了她的，她才反应过来。

　　后面路希溪还有怎样精彩的发挥，李暮就完全不知道了。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攥住自己的手吸引了，怎么都无法重新聚焦到钢琴声里。南川也许是注意到她专注力的涣散，轻轻捏了一下，在耳边小声说：“认真听。”

　　李暮觉得好笑，本来我听得很认真的啊！这人真是倒打一耙。自顾自笑着摇摇头，仿佛在向谁控诉一样。

　　一曲终了，路希溪站起来俏皮地行了个礼。大家纷纷鼓掌。李暮的手也暂时获释，只是在感受到那只软软嫩嫩的手离开自己后，她一点也没有获释的喜悦与放松，而是失望、失落。那只手攥住的哪是她的一只手，而是所有的感官神经，所有的意识，所有的重量。一松开，这些东西就自由落体了，或者四下飘散了，她也短暂地松开了，散开了，不是自己了。

　　路希溪离开钢琴，从杜意手里接过了自己的酒杯，仰脖喝下最后一口。不知道本来就有点喝芒了还是弹了琴整个人还处在高度的兴奋之中，她把酒杯放到钢琴上，拉起杜意的手，满眼都是星星，说：“杜意，我们跳舞吧！”

　　杜意有些慌，脸红着说：“嗯？啊？我、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我可以带你。”路希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拍拍手，说：“大家一起跳舞怎么样！”

　　吴翀赶紧点头：“好呀好呀，嗨起来！”说着拉着秦谷的手臂，先转了个圈。

　　华一、罗斐然连连后退摆手，李暮和南川呢，并肩站在那儿，只是笑，心里可能在默默感叹年轻人的纯真和美好。

　　路希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找到了罗斐然家的蓝牙音箱，并连上了自己的手机。她找了个节奏感很强的流行舞曲，拉着杜意就要扭动起来。

　　罗斐然见状赶紧关掉了屋里的大灯，只留了工作台上方的两三个筒灯，又从外面不知道哪里找来一串小灯，沿着墙壁挂在原本就有的小勾子上，打开开关，调好模式，整个屋子里就一闪一闪的了。

　　路希溪惊呼一声“哇”，拉着杜意重新扭起来，吴翀拉着秦谷也参与了进去，剩下的“老年组”在旁边看着，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三小一大——秦谷显然本来也是“老年组”的，但他生性爱玩，且精力旺盛，加上交的总是小男友，所以总是毫无障碍地融入到年轻人当中。

　　路希溪一度试图拉李暮一起跳舞，无奈李暮太自知身体僵硬和不协调，怎么都不肯加入；南川呢，谁也不敢硬拉——其实她倒是会跳舞的，再说这也不算什么舞，只要人来疯地跟着节奏扭动就行了，她各种舞姿不算精通，但身体的律动还是很好的，可是李暮不去，她也就懒得动了。

　　过了一会儿，华一和罗斐然悄悄溜回客厅谈起了工作。

　　李暮和南川坐在地上的小圆垫上喝酒——其实只是做做样子，她俩都不是能喝的主。可是她们都很迷恋这种氛围，在热闹的边缘，好像自己怎么样都是可以的，可以跟着疯，也可以很冷静很安静，或者就只是放空自己，在明知什么都抓不住的情况下，努力抓住每一秒流逝的声响和形状。

　　南川悄悄地把头放在李暮肩上。这回李暮不慌了，也不僵硬了，很自然地让她靠着。经过那样一个计划外的、意料外的吻，她们好像是一对老朋友了，有了属于她们的秘密和相处模式。

　　不远处，路希溪扯扯正在努力晃动身体的杜意的衣襟，示意他看地上坐着的两人。杜意瞟了一眼，眼角、嘴角都是笑意。路希溪用嘴型问他：“她俩好了？”杜意摇头，不知道是否认，还是在说他也不知道。

　　“哔……”南川的手机在地板上震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小盐要跟她视频。她看看四周，那四个人还在不知道疲倦地跳着闹着，而旁边的李暮疑惑地看着自己。她安抚性地拍了拍李暮的肩膀，扶着墙站起来，躲进了旁边没人的房间，接通了视频。

　　小盐小小的脑袋出现在手机屏幕里，她打了个哈欠，然后盯着南川，说：“妈妈你脸好红。”

　　南川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是吗？”

　　“妈妈，你是不是喝酒了？”

　　“嗯，一点点，就一点点。”南川比划一点点，小盐看了在那边也学她比划着。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小盐揉揉眼睛，很显然是困了。

　　南川看了下手表，十点半了，平时这个时间小朋友早就睡了。她只好抱歉地说：“妈妈可能还要一会儿，你先睡觉好不好？”

　　“嗯。”小脑袋认真点了点，然后又说，“那我睡了，你玩得开心。你开心我才开心。”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南川，眼泪都涌了上来——她知道小盐一定是看到自己过去两年伤心难过了很久，才这样在意自己的情绪。她怕小朋友看到眼泪，赶紧移开手机，用袖子擦了擦，才又重新把脸对着摄像头：“妈妈今天很开心，宝宝也开心地睡觉好不好？”

　　“好，那我真的睡了，妈妈晚安。”

　　“晚安，乖。妈妈亲亲。”南川撅起嘴，看到屏幕里小盐也嘟起小嘴，两人几乎同时“mua”一下，才挂掉了。

　　挂完电话，她才发现自己是坐在一张床上，应该是罗斐然家的客房。她想也没想，就朝后面躺了下去。

　　天花板上的大灯灯光正好打在脸上，有点刺眼，她起身关了灯，又回到刚刚的位置，躺下来。四周是恰到好处的黑，她把自己放空，让身体和意识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