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森林》白果子w

2、雨天姑娘

　　阿桐遇见橘子时是黄昏，雨把整个天染得模糊的黄昏。那天，她一个人值班，另一个管理员英姨请假了。雨下了快一天了，还没有一个人走进图书馆。阿桐有时从书中回过神来，仿佛过了很久，然而雨还在下，像不会终止一样。
　　她感到了自己处在一座孤岛。窗外的车与人如同一桢桢晕染了的默片，大雨沿着玻璃窗而留下，一道道的水柱构成的隔音帘幕。她轻轻地呼吸着。应该是黄昏了吧，这个时候，万物都要暗下来了，她在的这块地方，在暗下，沉下，只有雨的声音。
　　橘子走进图书馆时，她正在听着一首乐调哀伤的纯音乐。闭着眼，有一只手，轻轻落在钢琴键上，旧书稿散发着发霉的气味。在她前侧的落地窗，一只橘猫沿着边缘小心翼翼，不知被哪里的水花溅到，喵地叫一声。阿桐睁开眼，明窗上雨光波动，女孩粉红的头发在书架的缝隙里出现。荧光黄卫衣，破洞牛仔，黑皮靴，洋红的唇和指尖。黑白棒球帽戴在粉红麻花辫上。
　　“这里有三毛的书吗？”她隔着半个图书馆喊道。
　　“没有。”阿桐走向她，还没有走到一半，也只得提高音量。
　　“没有。”粉红女孩重复了一遍。“哦……”
　　“嗨，竟然没有。”她摇一摇头。
　　阿桐看她十六七岁的模样，估计还在上高中。想到当年自己也在这个年纪痴迷三毛的文字，不过现在没有再继续看她了。两只粉色麻花辫从身前甩往了后背，她要转身离去了。
　　“你很想看吗？”
　　“想啊。”
　　“我有，你想看哪本，给你带来。”
　　“可以吗？真好。随便一本都行。我还没看过。”她笑着，“明天？明天我来拿行吗？”
　　阿桐点点头。
　　“谢谢你啊。”她笑弯了眼。
　　“这么想看呢？”
　　她笑得更深了，朝阿桐摆摆手离开了。
　　第二天，天晴，她没有来。阿桐把《雨季不再来》放在办公桌上，等她来取，不过那得等到下一次落大雨的时候，一星期之后了。
　　橘子向阿桐道歉，说自己只有在下雨时才可能有时间。没想到上次天晴得那么快。说着话的她脸湿了一半。
　　“下雨才有时间吗？雨天姑娘。”阿桐笑道，递给她纸巾。
　　她不好意思笑了，“我叫橘子，朋友都这样叫我。”
　　“你可以叫我阿桐姐。”
　　她拿着书翻看起来。阿桐回到办公桌继续整理材料。天阴阴地合下来，室内显得昏暗。橘子有时咯咯地笑起来，像是一个暗角飞出了一只扑哧扑哧的白鸽。一天就过去了
　　“下班了。”
　　“噢，那我回去了。”
　　“好看吗？”
　　“她真好像我啊。”
　　阿桐记得，在她这个年纪，也曾觉得三毛和自己很像。或许每个女孩青春的时候，都有过三毛是另一个自己的感受吧。
　　“她对文学的热爱好像我对跳舞的感情啊。”
　　“你会跳舞呢。”
　　“嗯！我最喜欢May J Lee了，以后像成为那样的人。”阿桐想，肯定是很厉害的人。
　　“加油哦。”
　　“这周日晚我在玛格丽特演出，你有空来的话可以来看看？”
　　“玛格丽特？”
　　“不是吧，玛格丽特，荔城最有名的酒吧诶！”
　　“我不知道。”阿桐摇摇头。
　　“哦，三毛的书就是九哥推荐我的。”她说着他，眼睛变亮了。
　　“九哥？”
　　“酒吧老板。玛格丽特，是九哥为了纪念他初恋女友开的。他女友好像因为——脑血管畸形，去世了。是一个痴情的人呢，因为她喝了四年的玛格丽特。”
　　阿桐愣住了，“他，荔城——中学……吗？”
　　“嗯？什么。”
　　“没什么，说岔了。”阿桐，你想什么呢，想什么呢。
　　“哦，你说到荔城，阿桐姐，你知道荔城的荔是什么意思吗？”
　　……
　　（阿桐，你知道荔城的荔是什么意思吗？她那时的脸像婴儿第一次吃到糖。）
　　雨没了声音，她又听见：
　　“笨蛋九哥，问出这个问题。当然是荔枝啦，你也知道，对不对？”
　　雨还在下，没有声音。
　　橘子走了，阿桐把灯灭完，拉上卷门。一个人在黑暗的馆里呆了很久。
　　注：玛格丽特鸡尾酒，暗含对已故恋人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