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逝》浪痕Waves

2、光澜

　　光阴在指间轻碾成尘，世界却在星移斗转间，以无声而迅疾的姿态，晕染出全新的轮廓。

　　夜幕低垂，宫廷舞会的喧嚣被厚重的丝绒帷幕隔绝在外。

　　伊丽娜提起裙摆，轻巧地穿过长廊，鞋底与大理石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月光透过高耸的彩绘玻璃窗洒落。

　　她微微侧头，目光扫过身后紧闭的大门，确认无人跟随后，才快步朝着海岸的方向走去。

　　“殿下，您要去哪儿？”一道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伊丽娜的心猛地一沉，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裙角。她猛地回头，廊下的阴影里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手里提着灯盏，暖黄的光在她发间流转。

　　“是莉莉安姐姐啊”伊丽娜眉宇间的紧张已被一抹淡淡的微笑遮掩。“舞会有些许闷热，我出来透透气。”

　　莉莉安缓缓走近，她叹了一口气，“夜里海边的风凉，我给您把披肩带来了。”

　　伊丽娜接过了她臂弯里搭着的羊绒披肩，“你有心了。”

　　莉莉安依旧站在那儿，手中灯盏的微光在两人之间摇曳，仿佛一盏不灭的烛火，映照出彼此眼中的情绪波动。

　　“殿下，”她的声音轻柔如夜风，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今晚的舞会的确闷热，去海岸边请注意安全。”

　　伊丽娜笑了笑，将披肩轻轻搭在肩上，“你放心。”她绕过莉莉安，向远处那片隐约可见的海岸线跑去。

　　裙摆扫过最后几级石阶，冰凉的大理石触感还没散尽，脚下已换成了细软的沙粒。伊丽娜脱下鞋子赤脚踩上去，沙粒带着白日残留的余温，却抵不过她内心的激动。

　　“艾米丽——”她朝着黑漆漆的海面喊，声音刚出口就被风揉碎了，混进浪涛声中。

　　“在这儿呢。”艾米丽的声音柔得像溪流一般，从远处渐进。

　　浪涛拍岸的声息里，一道银蓝身影破开夜色浮上海面。

　　艾米丽的鱼尾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像揉碎了的星子撒在鳞片上，她抬手拨开颊边被海风濡湿的发丝，眼底盛着与伊丽娜如出一辙的急切。

　　“我还以为你要被困在舞会里到天亮呢。”

　　艾米丽笑着朝她伸出手，指尖沾着的海水滴落在沙滩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她的掌心微凉，触到伊丽娜发烫的手指时，两人都忍不住颤了颤。

　　伊丽娜挨着她坐在礁石上，将赤脚伸进浅滩，浪花漫过脚踝又退去，带着清冽的凉意。

　　夜色如水，海浪一波接着一波，轻轻拍打着礁石，发出悠长的叹息。

　　伊丽娜的手心渐渐被艾米丽的温度浸染，两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像是要把彼此的渴望融进肌肤里。

　　海风拂过，带着咸涩的气息，吹乱了她们的头发，也吹散了她们心底的某种拘束。

　　“艾米丽姐姐你知道吗，每次在舞会上，我都觉得自己像个木偶，被那些繁琐的礼仪拉扯着，喘不过气来。”

　　伊丽娜低声说道，声音里透着疲惫，但更多的是解脱。她的脚尖轻轻踢动着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像是要把心中的烦闷随着水波荡开。

　　艾米丽轻轻抚摸着伊丽娜的手背，指尖划过那些细微的纹路，像是在安抚一颗不安的心。

　　“我明白那种感觉，就像是被困在一个无法呼吸的世界里。”她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海水的潮湿和夜晚的静谧。

　　伊丽娜沉默片刻，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决心。

　　“我想离开这里，”她终于说出了内心深处的渴望，“去寻找真正属于我的地方。”

　　“噗哈哈”艾米丽歪着头，发梢滴落的水珠砸在伊丽娜手背：“七岁的小殿下想离家出走，要带上面包干和指南针吗？”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伊丽娜倔强地抿住嘴。

　　艾米丽见伊丽娜涨红的小脸，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好好好，我们的殿下已经是大孩子了。”

　　她捏了捏伊丽娜的小脸“那么我等着你带我扬帆起航的那一天！”

　　伊丽娜被捏得脸颊发烫，却还是骄傲地扬起下巴“交给我好了！”

　　两人相视而笑，像一对亲密无间的姐妹。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长廊方向传来，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呼喊：“殿下！殿下！”

　　伊丽娜和艾米丽同时一惊，艾米丽迅速滑入水中，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伊丽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慌乱中用披肩盖住沾着沙子的裙摆。

　　“好像是莉莉安！”伊丽娜压低声音，朝艾米丽做了个口型。

　　月光下，艾米丽默契地冲她眨了眨眼，鱼尾轻轻摆动，慢慢向深海游去。

　　“殿下，皇帝陛下在找您”莉莉安举着灯盏匆匆赶来，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舞会马上要进行重要环节了。”

　　说完莉莉安向海面望去，“那位已经走了？”

　　“姐姐你都来了她肯定就走了啊”伊丽娜冲莉莉安眨了眨眼。

　　莉莉安这才松了口气，“您快点过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就让他多等等呗。”伊丽娜翻了个白眼。

　　“殿下。”莉莉安眯眼笑着。

　　伊丽娜望着莉莉安似笑非笑的神情，突然泄了气，嘟囔着踢开脚边的小石子：“知道啦知道啦。”

　　莉莉安见状，伸手轻轻刮了刮伊丽娜的鼻尖。

　　“这才对嘛。”她提起灯盏，暖黄的光晕在长廊的阴影里明明灭灭，“不过要是陛下发现你裙摆沾着沙子，怕是惊喜要变惊吓咯。”

　　“才不会呢。”伊丽娜嘟囔，“皇帝估计也只会在意那些达官显贵，叫我也只是为了脸面而已。”

　　“好啦好啦，”莉莉安替伊丽娜拍掉裙摆上的沙粒，又用沾了清水的帕子擦去她脚踝上的细沙。动作轻得像拂过花瓣的风。

　　“走吧，陛下的目光怕是早黏在大厅入口了。”她牵起伊丽娜的手，走向长廊深处。

　　长廊的石壁上挂着历代君王的画像，他们的目光冷峻而威严，仿佛每一寸空气都被权力的枷锁禁锢。

　　伊丽娜的目光掠过那些画像，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烦躁。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动着披肩的边缘，直到莉莉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殿下，别紧张。”莉莉安的声音柔软得像是春日的细雨，“舞会很快就结束了。”

　　“是啊，很快。”伊丽娜低声重复，语气里却带着一丝无奈和讽刺。

　　她抬起头，望向长廊尽头那扇雕花大门，里面传来的乐声和笑声像是无形的绳索，勒得她喘不过气。

　　当她们推开大门的那一刻，璀璨的水晶吊灯映入眼帘，光芒刺得伊丽娜微微眯起眼。

　　舞池中央，贵族们正随着圆舞曲翩翩起舞，他们的笑容虚伪，仿佛戴着一张精心雕琢的面具。

　　伊丽娜的身体开始不自觉的往后退，莉莉安及时扶住她的手肘。

　　“陛下在那边。”她轻声提醒，目光引向不远处和邻国皇族交谈甚欢的皇帝。

　　皇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片刻，便转回去和邻国皇族说笑，仿佛她只是舞会上一件精致却无关紧要的摆设。

　　伊丽娜深吸一口气，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迈步向前。

　　水晶灯光在她头顶闪烁，折射出无数细碎的光斑，仿佛是虚幻的星星坠落在她的肩头。

　　周围的谈笑声、碰杯声交织成一片喧闹的海洋，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四周的一切都在旋转，唯独她停滞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