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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逢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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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见到先生时是在民国元年。
印象里天和现在一样,阴云蓄着满城的风雨。
院子里去岁栽下的榆树已高出成人大半,我闻闵治先生在此暂歇,又因故友忌日将至,便应了友人静与君之邀。
静与君家中从商,不拘于财物,往年常邀众友会面,可惜总凑不齐全,只难得今年热闹。
穿过长廊时,我隐约见那榆树下立有一青衫,不知道仰着头在看些什么,便笑着同静与君道:“那是远祟君?二三年未见身型倒变了不少。”
除却远祟君有那抹不掉的玩性,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这样任风雨吹打。
静与没忍住笑,数落我:“远祟兄若听了怕是得跟你理论一番。”
“不是远祟?那是?”
静与但笑,保持一贯作风:“却凌,你自己去看不就知晓了?”
我不知他在打什么哑谜,见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便径直朝院落中央走去。
烟雨染出的湿漉漉的雾气如西窗朦朦的轻纱,走近,轻掀开层层细软的薄纱才能窥见窗外春色。
近处瞧了,我才留意那人的头发已经长至颈处,微的凌乱。
我与迟一步靠近的静与都尚未开口,那青衫倏尔转身,漆黑如墨的眸含着温和的笑意,看向了我们。
油纸伞早被静与收起,雨稍稍转大,我抬头去看,密如针丝的雨毫不意外地糊了一眼,视线里的世界并不真切。
头上覆盖一片阴影,那人一手撑伞,另一手递来白净的软帕,声音因许久未有言语而略显生涩:“擦一擦脸上的雨吧。”
我接过言谢,静与凑到那人身边嘟囔:“闵治先生怎么只给却凌撑伞,亏我做东邀你,连伞都不给我撑,倒不如跟着却凌歇脚。”
闵治先生知是玩笑话,也不恼。
我擦拭的动作在听到“闵治”时一顿,和静与默契地对视。
他果然点了点头,介绍道:“闵治先生,这就是我的同窗好友,却凌。”
“却凌,这……就无需我介绍了罢?”
我闻闵治先生已久,素喜其文风,也曾多次设想会面,却在得知先生尚且是十八九岁的文弱少年时惊讶远大过惊喜。
我疑心之下更生钦佩。
厅堂里早已聚集了众多分散异地的旧友。我们三人进去时,果然见许久未有音讯的远祟君正拉着柳霁阳君扯着嗓子一吐近来的见闻,三两句也离不开吃了看了什么新奇的,或是结识了什么人,又听闻了什么。
静与率先迎上前,搂住远祟的肩,笑说:“与远祟君阔别,静与今日可算是把人等到了!看来这些年过得还不错?”未等远祟出言,又喋喋不休起来:“远祟君可是独自来的?在这里住下几日怎样?怎么来得这样早,约好了待我去接你,我和却凌可是等了好半天。”
远祟一时间不知先回应哪句,只得猛地轻轻一拍静与的肩,又是歉意又是激动:“都怪我都怪我,下了火车着急忙慌的,循着零星的记性就来了,害得你们久等!”
我早笑了起来,朝他们走过去:“静与君的顽性远祟君也非不知,他可是早就猜到了,哪里有甚么‘好半天’之说。”
远祟君和静与君相视,“噗嗤”笑了出声,众人见此亦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