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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礼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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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同用了饭。
之后,便拿着那封信,回到王家暂住的院子。
俞淞正在院里来回踱步,神情紧凝。听见脚步声,欣喜地抬头望来,唤道:“银蛾姐姐,梁大哥。那个,那封信——”
王银蛾把那信还给他,左顾右盼,问起其他人去了哪里。
俞淞答道:“秦婶和秀秀嫂大宝去了城外。”
“干什么?”
“前两天,金银大哥和人出去捕猎,今日正好回来。她们去接人啦。”
王银蛾应一声,眼睑微垂,忽又撩起眼皮,朝俞淞笑道:“你知不知道马香云是哪里人?”
“怎么?”俞淞一脸惊疑,目光从她身上落到梁月庭。
梁月庭却笑一笑,摇首不语。
他便又看回王银蛾。
这类事情上,梁月庭从不会和她过不去。
“我不清楚,只知道,她曾说过,她的家乡离这里很远。”
王银蛾又问道:“那你知道,她离开遥远的老家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知,这种事情通常她不说我也不会问。”俞淞反问道,“倒是姐姐这样问,是为何?”
“最后一个问题,你若回答我,我就告诉你答案。”她理了理衣袖,“俞淞,你会为马香云抛弃一切吗?”
微风阵阵,飘落的树叶在地上打了个卷儿,吹到她脚旁。她一抽脚,那叶子就在地上被风滚远了。
半响,一个沉闷压抑的声音响起:“不会。”
俞淞投目看来,一双眼睛透出冷漠的理智,一点也不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我不会为一个心上人放弃所有。”这倒像是宣誓。
王银蛾心中震撼,眼羽一阵轻颤着垂下,避开他的目光。随又笑道:“那我告诉你,马香云是睢国人。你知道吧,课堂的夫子应该讲过睢国和我们大晋朝的恩怨。”
俞淞听罢,脸色逐渐失血,最后化作一片惨白。
王银蛾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其实她是睢国人,也不如何。但是她这次不告而别,俞淞,你总要做个心理准备。”
她微一停顿,又道:“还有这封信里写的是,谢谢你喜欢我。”
俞淞的眸光闪烁不定,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对了,他们在哪个城门?”
他无精打采地答:“西城门。”
“好,俞淞,我们就先过去看看了。”
说完,王银蛾便拉过梁月庭的衣袖和他走出院门,刚一松手,手腕就被人牵住了。王银蛾颇有几分无奈。
梁月庭不甚明白:“你为何要问他第三个问题?”
此刻,长街外摊点的呦呵声此起彼伏,很是热闹。他的声音夹杂其中,很轻。
梁月庭侧首望向她,肌肤泛着莹润的光泽。王银蛾注意到,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像泡在水里的琥珀,干净无暇。
突然间,她别开头不再看他,只盯着日光下泛着冷绿色泽的石板路面,幽幽道:“他若是个为爱奋不顾身的人,我怎能信任他,把实话告诉他?”
“我想,俞淞心里会不大舒服。”
“可是,人这一生心中如意的时候有几回呢?大多数时候如意的人又有几人呢?”
“也是。”
虽说先前她问了俞淞城门的事,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去西城门接人,快到城门口时,她忽然提出个借口,说要去水司衙门收拾东西。
朝廷任用令今早就已下达,但她心中烦扰甚多,来不及考虑这件事。这时想起来,心中还有些不忿。
“我要去衙门收拾东西,明日就要去礼部报道了。”
梁月庭不以为意地揭穿她:“可我看你并不很快活。而且,你也不想去接你哥哥。”
“我、我不知道看见他们说什么。”她支吾说道,又觉得自己像是单方面和家里人闹别扭,很是扭捏,于是又找个借口,“西城门一向人多,我不乐意挤。”
梁月庭淡淡地笑了笑,却懒得戳穿她,这种事总该她自己解开心结,便道:“你要去水司衙门,我正好无事,一同去吧。”
她找不出理由拒绝,只好答应。
方进水司衙门,瞧见孟绥正在书房整理书籍宗卷,王银蛾向梁月庭示意一眼,迈步走近。
她敲了敲敞开的大门,等屋里人发觉,就在门口躬身行了一礼:“孟前辈。”
孟绥笑看向她,越过她,扫了眼梁月庭。
“银蛾,恭喜你升职。你今日是来收拾东西的么?”
“是。”她乖巧地应了声。
“二位要喝杯茶吗?眼下,衙门里事务清闲,无事可做,不若坐坐小聚?”
“却之不恭。”
孟绥把整理好的书简放回原处,招来衙门里的小厮,吩咐拿一套茶具和红泥炉到碧水亭。
三人便往水司衙门后院去了。
后院不大不小,有个小花园,里头是前几任水司使派人建造的水池,池上有个亭子,也就是碧水亭。若是清闲无事,水司里的当差很爱在碧水亭里喝喝茶,聊些诗词歌赋亦或是朝廷之事,市井笑言。
三人落座后,孟绥就开始煮茶。
这一路走来,水司衙门里几乎没什么人,王银蛾心觉奇怪,就问出来。
孟绥解释道:“诸位大人去城隍庙迎神了,今日正好轮到我当值,所以没去。”
“城隍庙迎神?”王银蛾从小到大没遇上过这样的节日,心下好奇,双眼睁大。
见此,孟绥笑了下道:“是啊,城隍庙一年迎一次神,求福禄报平安。”
她转了转眼珠,问道:“灵吗?”
“哈哈——”然而,另外两个人不禁笑出了声。
梁月庭插话道:“心诚则灵。无非求个心里平安。”
“要是真灵的话,我也要去拜一拜!”
“求神问卜,不如仰仗自己,来的更加妥当。”孟绥无奈摇头道。
王银蛾不以为意,却道:“话是如此,可求个心理安慰也不错嘛!”
茶水逐渐沸腾,三人有时候一句话也不说,只望着小花园里的景色,有时候又聊起王银蛾下一任职位。
说实在话,她这一调还不如留在原地不动呢。去礼部司做个官,虽是官位升了些,可是手中的职权大受限制,而且礼部一向升职不易。
那群朝廷的老狐狸真是精明算计,明升暗贬,却还要她笑脸相迎、感恩戴德。
王银蛾摩挲着微烫的茶杯壁,心思活跃,想着日后得找个机会活动一下这个职位。她可不想一辈子待在礼部做个校书郎!
这时,孟绥出声道:“王银蛾,你去礼部后可要好好学习,这里头的门道和事务并不如它表面上简单。”
闻言,她抬眼看过去。
孟绥轻呷了一口茶,神色淡然仿佛已看穿一切。
“礼部侍郎,周二鹤周大人,你知道吗?”
王银蛾摇摇头。
“那你还不去好好做功课!你这次去的职位正好是他的下属,周二鹤可不像我,他要求严的很!”
遭遇孟绥突然翻脸,王银蛾懵了下,迅速反应过来,答谢道是,然后灰溜溜地带着梁月庭逃出了水司衙门。
后面响起一阵乐不可支的笑声,王银蛾羞恼上头,顿步回头,横眉冷对:“梁月庭,你再笑!”
梁月庭理了理衣襟,眼睛还是弯弯的:“我没想到,你竟然怕孟绥。”
“她相当于是我的夫子——”
“那我也曾做过你的夫子,你为何不怕我?”
明知他是开玩笑,可是王银蛾心里不大爽利,这个问题太难得回答了。主要是为什么不怕他,两人心知肚明,可是她没那个脸说出真正的理由。
梁月庭这厮坏起来,真不是人,这种事干嘛非要她说出来。
她下决心闭嘴不谈,任凭梁月庭如何故意引导,也绝不妥协。
正当两人闹得开心时,突然,一道声音飘过来。
“梁大哥——”
两人迅速恢复如常,冷静地扫向来人。
来的是一位妙龄女子,那双秋水剪眸直勾勾地落在梁月庭身上,王银蛾暗恨,又是梁月庭招惹的一朵蝴蝶。
梁月庭声音疏离冷淡:“葛小姐。”
葛小姐小跑到他们面前,眼神直接忽略王银蛾,望着梁月庭说道:“梁大哥,好巧啊!”
王银蛾暗自咬牙切齿,凭什么这个情敌都不看她一眼,好歹给她点存在感好嘛!可恶,狗男人太抢眼了,都把她的光环抢走了!
出了一会儿神,反应过来,那位葛小姐正凝神看着她。
乌髻如云,步摇金锁斜横其间,贵气凛然,又有几分女儿家的独特娇憨。但举手投足间,有几分违和浮上心头。
王银蛾不明所以,看向梁月庭,却见葛小姐竟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事后问起,梁月庭只是说:“她问我,你是我什么人。我说你是我喜欢的人。”
“那你们如何认识的?”
“我恰好路过,救了她一命。”
这一次相遇,王银蛾并不放在心上,因为很快她就搬进了新的官署。
这几日,梁月庭忙着和师姐寻找证据证明王清源的清白,早出晚归,不见个人影。
某次下差回家,撞见他,便问事情进展。但他只是牵出一个笑,说道:“一切如常”。叫她不必担心,叫她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然后又几天不见人影。
王银蛾把写坏的白纸揉成一团,泄愤似地扔进废纸篓子,然后望向窗外发呆。她真是痛恨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也许她真的什么都帮不了,被蒙在鼓里,反倒对大家好。
王银蛾自嘲一声,余光忽然瞥见快要装满废纸篓的纸团,猛然想起周二鹤安排她的任务还未完成!
“啊——”她痛苦地挠头,强忍着焦躁不安坐回案头,开始做事。
因为梁月庭不告诉她事情进展,还有王清源这段日子也没出现,她心里被这些事情烦扰,做事也不大沉的住气,为此被周二鹤骂了好几顿!
一想到周二鹤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就想,这人估计是从刑部调来的,而且还是审重刑犯!整个礼部司的人没有不怕他的,就连他的顶头上司也有些虚他。
“砰!”
门外突然响起重物撞击声,紧接着一个颤栗的声音响起:“大人,饶命——”
一个压抑着怒火的声音,阴恻恻道:“一个茶都端不好,还做的好什么事!”
吓得门外噗通一声,似是有人下跪了。
王银蛾吓得赶紧埋头书写。
又想起窗户没关,要是周二鹤从窗户那里走过,正要探手关窗,可是这时已瞟见窗户下一抹深红衣角,她强忍着收回手,头低垂着,不敢抬头,努力作思考状。
“嗤!”窗户外边响起一声讥诮,“这么笨!竟然还能做官——”
那语气简直就像在说,这鸭子长这么肥,活该被人剥皮炖了吃!
王银蛾战战兢兢,等那道脚步声走远了,才劫后余生地嘘出一口长气。
“王银蛾,你要冷静。梁月庭,王清源,周二鹤……他们算什么东西?工作才是最重要的,俸禄才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