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迷恋礼拜四》瓦下猫

2、第二章

　　催债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进来，已经明显消瘦的不正常的身躯紧紧蜷缩在房间角落，他拔掉电话卡，将手机扔得远远的。紧接着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这次的声音更加刺耳，从房间的周围发出，他知道那不正常，所以蜷伏在地上紧紧捂住耳朵，浑身颤抖，喉咙里就快要压抑不住那即将冲出的呐喊。
　　破旧的铁门这时被狠狠拍响，门外的人凶恶的声音大喊着：“沈老二，快点滚出来还钱！”
　　“我这次可是带了狠家伙，再不还钱有你好果子吃！”
　　“实在不行就把你老婆孩子卖了！还可以多点赌资给你！”
　　“快点开门！”
　　屋子里的人不敢出声，隐匿在黑暗中瑟瑟发抖，就算紧闭着眼，泪水也争先恐后涌出，嘴里无助的念着爸爸妈妈。
　　在这压抑恐慌的空气中，最后铁门被破开……
　　沈念俞被惊醒时出了一身冷汗，此时他正躺在医院走廊里的座椅上。
　　离他母亲被下病危通知书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他在这深夜里疲惫得不小心睡着，抹一把脸，发现泪水湿了一手都是，他掀起灰旧的衣服，胡乱地擦了脸颊。
　　一位护士路过，看见这高高瘦瘦的少年瘫坐在这，精神不佳，好心地问：“先生，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手掌捂着脸，微微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道：“我很好，谢谢。”
　　努力了那么久，白费了吗？
　　牺牲了那么多，白费了吗？
　　自从母亲患病起，父亲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带走了家里所剩不多的钱财，还留下了一屁股债务，让这一切雪上加霜。
　　父亲的赌债沈念俞尚且躲着，但是亲戚们一开始抱着怜悯之心借出的钱款他躲避不了。
　　才刚上高二不久的沈念俞开始辍学打工挣钱，一边打工一边照顾患病的母亲。
　　沈念俞。
　　你真可笑，名字真可笑，人生真可笑。
　　全部亲戚被沈念俞挨个求了个便，现在都已经远离这个无依无靠还身负巨债的少年。
　　这是第二次下病危通知书了，医生已经明言，可能下一次幸运就无法降临了。
　　沈念俞嘴里反复咀嚼着那两个字“幸运”。
　　阳光从冷蓝色玻璃的窗户透进，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短暂的看望了一眼昏迷中的母亲，可怜的母亲，不仅父亲抛弃你，就连你最爱的儿子也快支撑不住了。
　　所以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沈念俞戴上头盔，认真检索着订单，接着启动电瓶车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今天运气还不错，开单就是个单价不错的网咖跑腿单子，就是稍微有点远，他心中默念“幸运幸运”，似乎在收集幸运值。
　　他轻车熟路的绕过街街巷巷，拿到了一份热腾腾的早餐，心理吐槽这家伙玩通宵还懂得给自己点吃的。
　　这倒提醒了自己吃早餐了，他胡乱咽下两个馒头，喝了一大口早就在医院里装好的水，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总觉得水里也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网咖里都是年轻人，还夹杂着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
　　完成订单后，他匆匆离去，余光瞄到了一名穿着以前学校校服的学生，他浑身一震，下意识低下头弯着腰下了楼梯。
　　也许是刚才的紧张，沈念俞手一直发抖，手机页面也不听使唤卡住了，
　　该死，赶紧给我看这该死的破订单。
　　他心里脏话百出。
　　一个脚步急促的声音从上而下。
　　“鲶鱼？”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绰号。
　　沈念俞下意识抬头，回过神时再想伪装已来不及。
　　通往网咖的楼梯口上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他惊讶地看着穿着陈旧外卖骑手服装的沈念俞，实在跟那个骄傲地站在讲台上的沈念俞联系不起来，但他就是认出来了这个人，就算隔着头盔。
　　“鲶鱼，你……”他不知道该问什么，好像也不必多问。
　　自从这个本就家境不好的朋友遭遇不测之后，他便再也没见过了。
　　“你认错人了。”沈念俞打断了他接下来的疑问，骑上车迅速离开。
　　对面的人很笃定自己没有认错，就算从楼梯上一跃而下，也来不及追上沈念俞。
　　随着身后越来越小的喊叫声，沈念俞憋着的那口气终于放开了，头盔下疲惫的脸透着死灰色。
　　真倒霉。
　　他心里再默默盘算着，下一单大概需要多久，顺路的单需要多久，他实在没时间去回忆自己的那些青春往事。尽管他现在还在青春期，但是环境已经急剧的逼迫他成长起来。
　　关于钱，他也不是没想过碰上个中彩票的事，可是他连买彩票的钱都舍不得。
　　就又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天，不幸运的事还是来了。
　　医院下了第三次病危通知书，这次来的又急又冲，沈念俞甚至还没从上次的病危缓过神来，这次他隐隐感觉什么东西要抓不住了。
　　昏暗的走廊，他眼神失去温度，被过长的头发微微遮盖住。
　　听从了医生的劝解，沈念俞四肢麻木地走进病房，他心跳得厉害。
　　周边的母亲的病友已经换了一批，只有母亲坚持到现在。医生说从医学界角度看母亲已经很厉害了，不知道是在自夸医术高强还是在称赞母亲的坚强，也许都有吧。
　　此时的母亲已经神志不清了，从昏迷醒来实属不易，旁边的医生护士说趁着母亲还能听见说几句告别的话。
　　他跪在床边，头贴着母亲的枕头，一个能被噩梦吓哭的人，此时竟然流不出一滴眼泪。
　　“妈妈。”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尽力不去看母亲现在的面容，因为实在令他害怕。
　　病床上的人没有一点动静，安静到沈念俞快放弃了。
　　“小俞……”虚弱到几乎无声的话语传来。
　　沈念俞立马把耳朵贴近母亲嘴巴。
　　沈念俞等了很久，他等不到那完整的句子。
　　这一天沈念俞陪着母亲的遗体，始终想不出母亲那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她让自己离开这里，然后呢？
　　他如何能重新开始？
　　在医院办理相关手续时，沈念俞郑重的在文件上签下“俞美玉”，母亲的名字很美，人生却那么困苦。
　　医院的医护也深知这位少年经历的磨难，也对这场结局惋惜不已。
　　几天后，一个沉重的背影从殡仪馆出来。
　　沈念俞手里捧着母亲的骨灰，心里在想他的下一站是哪里。
　　他还是在过自己的生活，继续驾驶着那辆破旧的车，穿街过巷的赶路。
　　直到疲惫不堪，在马路上的红绿灯前，他浑浑噩噩将红灯看成红灯。
　　一辆小货车呼啸而至，与沈念俞擦边而过。
　　昏迷的前一刻他还在想，明天的头条肯定又要抨击不守交通规则的外卖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