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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未大老板,再不开张租金都交不起啦!”

      苏未未正拿着抹布擦拭店里的招财猫,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发呆,风一吹,卷起枯叶,显得更加萧条。

      她大老远地就听到邹莱的夺命大嗓门,然后看到她拿着账单计算器向她走来。

      邹莱,殡葬专业的本科生,白衬衫牛仔裤,扎了个利落的马尾,长得比她还像老板,两年来,她们可以说是相依为命。

      她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这么大声,全世界都知道我们交不起房租啦。”

      邹莱装作四处张望的样子,“哪呢哪呢,我们店这里连老鼠的影子都见不着,哪来的全世界。”

      她毕业后回国,开了一个葬礼策划的工作室,预算实在有限,坐落在郊外,的确连人影都见不着几个。

      两年来,她拢共接的正经订单双手都数的出来,大部分时候都在接些打杂的小订单,拍拍她策划的葬礼,当然,她也没多少素材,拍摄这类敏感素材还得经过当事人同意,粉丝也就停滞不前。

      “莱莱~”她挽过邹莱的手,把脸贴到她手臂上来回蹭,“你知道的,我们要不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凭的就是天上掉馅饼的运气。”

      邹莱吃惯了苏未未撒娇的这一套,“那inge的馅饼怎么不砸在你头上啊?”

      苏未未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李司源当时只是说她太年轻了,不能驾驭这个富有哲学意味的人生命题,但他没有说是因为经济问题啊。

      她认真思考后回答:“应该是inge的总裁嫉妒我年轻——”
      李司源那惊天动地的美貌脸庞浮现在脑海,她顿了一下,貌美这个词实在没脸说出来。

      “扣,扣扣。”
      一顿再两下,极有礼貌的敲门声。

      “请问,是未来工作室吗?”
      来者约莫半百,穿着中山装。

      有来生意的可能,她们立刻切换营业模式。
      “是,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们老夫人在网上看到你们的视频,对你们很感兴趣,想请你们策划一场葬礼。”

      他伸手指向门外,“老夫人现在不方便走动,能请你们到寒舍坐一坐吗?”

      门外停了一辆车,是一辆普通的大众。

      邹莱应好,苏未未警惕心强,拦住了她,回绝:“谢谢,我们有自己的车。”

      苏未未骑着小电驴,载着邹莱,从城市一头的郊区,横跨整个城市,到另一头的景区。

      她们眼巴巴地看着大众开进了5A级的景区,宾塔山,好山如画,水绕云萦,青山远黛,一座高塔在云雾处若隐若现。

      苏未未看呆了,没跟紧那辆大众,被门口的保安拦下。

      成人票100,两个人200,小电驴没骑上山,停车费加充电费50。
      一分未赚,倒贴250。
      心痛。

      大众停下来接她们,一路蜿蜒而上,半山腰处零零散散的小洋楼,面前是湖托凉亭,袅袅青烟,别有风趣。

      苏未未和邹莱对视一眼,天上掉馅饼了,终于有钱交房租了。

      她们最后来到一座小洋房,洋房前的小花园开辟成菜地,种满了蔬菜,长势极好,生机勃勃。尤其是葡萄藤蔓,往上攀援,伸进二楼的窗户。

      屋子里红木家具,陈设讲究,他们上了二楼,老夫人正在给盆栽松土,青花瓷的花盆里,她埋下了一粒不知道什么植物的种子。

      房间里是温暖的香气,像是被太阳晒过,苏未未有些恍惚,遥远的迷蒙记忆里,她似乎也有这样一位奶奶,有着这种温暖舒适的香味。

      她放下喷壶,转过身,穿着暗纹花色旗袍,挂着珍珠项链,满头银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绾成发髻,处处优雅得体。

      “哦,苏小姐来了啊。”
      面色红润,说话温柔有力量。

      她步伐稳健,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往外坐,客厅里聊。

      他们相对而坐,中间是茶几,她亲自给她们泡茶,手也不抖,点茶时拉出漂亮的弧线。

      “这是邹莱,我的助手,”苏未未介绍完,接着试探性地问,“是您需要我们的帮助吗?”

      她笑得和蔼,“哈哈哈,敝姓佘,是,是我要办葬礼,来,先喝茶,上好的君山银针。”

      她把茶杯推给她们,手上虽然有老年斑,但细腻有光,一看就是耐心保养过。

      闻之沁香,入口回甘,解渴好茶。

      “我呢,今年八十岁,肝癌晚期,医生说了,活不过一个月。”

      但佘奶奶却没有病人的样子,甚至连耳力也好过大多数这个年龄段的人。苏未未道:“您应该没做过化疗吧。”

      “是,确诊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没做过,我看他们做化疗的,头发都掉光光哩。”

      与其痛苦的活着,不如优雅地接受死亡。这应该就是佘奶奶想要说的吧。苏未未没有多问,直接进入正题,“那您想要一个怎样的葬礼?”

      “我的那些亲人啊,老姐妹啊,都比我先一步走,我参加的葬礼啊,那可数不过来。”

      许是经历的离别太多,语气里有种看淡生死的感觉。

      “不想要那种哭得稀里哗啦的,我怕在棺材都要被闹腾,也不要进火炉,出来就只剩灰了,难看死了。”

      “我看过苏小姐的视频,苏小姐策划的第二场葬礼就不错。”

      第二场葬礼是一个摄影师的,葬礼入口是时间长廊,展示了她许多的第一次,第一次上学,第一次毕业典礼,第一次获得奖杯,接着是她的作品展示区,陈设着她用相机记录的人世间……

      接着佘奶奶又说,“苏小姐策划的第三场葬礼也很不错。”

      第三场葬礼有本人的参与,那同样是一位患癌患者,她之前是一个购物狂,她的葬礼战线拉得长,第一天她摆脱纸扎馆的熟人做了许多时尚的纸物件,包包啦,漂亮衣服啦,化妆品啦,必须的生活用品啦,然后放在一个简易的厅馆,她推着小推车挑选她的用品,嘱咐家人在葬礼上烧给她……

      佘奶奶道:“其实我也没想好,但总觉得得先请你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离开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接着看向落地窗,小洋楼地势高,远处似乎有瀑布奔泻而下,但在此处,只能听到森林独有的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即使再怎么豁达与乐观,与这个美好世界告别时,还是会涌起伤感之情。

      “这样吧,你们先在我这里住下,放心,我们会付足够的费用,我的孙子可有钱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奶奶。”

      声音很熟悉,她定睛一看,竟然是李司源,才两个星期不见,他却好像经历了二十年的岁月。

      脊背微屈,脖子微屈,整个人由锋芒毕露到收缩了全部的刺,呈现落魄的姿态。衬衫褶皱明显,昂贵的料子降低了好几个档次,袖子不是一点一点地挽起来,而是完全随意撸上去。

      他蹲在佘奶奶的膝前,笑得疲惫,仿佛是他得了肝癌晚期,“奶奶,说什么呢?现在医疗技术那么先进,最好的肝癌团队正从德国赶过来。”

      他的下一个眼神给了苏未未,恢复了他惯有的语气,“葬礼?再等二十年吧。”

      距离近,她看到了他眼周重重的黑眼圈,还有新长出的青色胡茬。

      “奶奶,我先扶您回房间休息。”

      “欸,好,记得让苏小姐住下,我还有好多想法都没告诉她呢。”

      她在门外看到他细心地把被子掖好,把被子拉平整,然后轻轻关上门,挺直腰板,抬眸施舍给她一个眼神,抬腿朝楼梯口走。

      他坐在一楼大客厅,双手插口袋,双腿交叠,沉声道:“苏未未。”

      咦,他竟然记得她的名字?

      许是两个星期前被当众阴阳的阴影有点大,她竟然乖乖地站在他面前,有种低头挨批的赶脚。

      不对,她是被请来的客人。

      想到这,她拉着邹莱,往后退两步,一屁股坐下,也翘起二郎腿,刚翘起她就后悔了,李司源的表情实在太阴沉了,她翘也不是,放下也不适合。

      今天苏未未的打扮很符合她的风格,左右两边各绑了一个小辫子,在肩头翘着,卡通图案的宽大卫衣,衬得她头小身子小,就像小屁孩。

      让小屁孩办葬礼,奶奶真是病糊涂了。

      他用力捏着紧皱的眉头,感到深深的无力。

      “你回去吧。”

      她挽着邹莱的手臂,使劲捏她的肉壮胆,“回去?可佘奶奶希望我住下。”

      两个星期前,他接到奶奶的电话,电话里奶奶说想他了,那时他在顶级金融街的大平层开会,半躺在椅子上,远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钢筋森林。

      他从会议中抽离出来,从令人窒息但亢奋的商业行程中抽离出来,仔细算算,是有四个月没回国了。

      谁知回国就听到肝癌晚期的消息。

      他大发雷霆,那些为奶奶做定期体检的医生呢?那些有着这样那样证高级佣人呢?

      大发雷霆过后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他知道了奶奶身体的详细情况,整宿整宿得睡不着觉。

      他豁然起身。
      “根本不需要你,我请了最好的团队,运了最好的设备,奶奶不愿意治,我就把他们搬到这里守着!”

      他整个人处于紧绷状态,一点就炸,不受控制的对她发起脾气。

      苏未未接触过即将或者已经逝去亲人的家属,对于这种状态十分了解,并没有被怒火吓到,即使他似乎下一步就要上来掐她的脖子。

      “那……”
      她还想挣扎,被他一个眼刀打回去。

      她领着邹莱往大门口走了两步,又回到他的跟前,他正撑着膝盖,双手扶额。

      “还有最后一件事。”

      “说。”

      “你们家在景区,我花了门票,停车费,充电费,一共二百五。”

      他怔了半秒,无语地叹气,掏出钱包,里面全是卡,一张纸币也没有。

      苏未未很上道地把付款码刷的放到他眼前。

      他气极反笑,“做葬礼策划的都像你一样冷血吗?”

      到账200元。
      像他这样住在景区的巨富,不应该添两个零作为辛苦费吗?怎么这么抠门,还倒扣50?

      他的声音平静下来,英语说惯了,尾音带着柔软的气音,“学生票半价,毕业一年的也算。”

      她听出一股揶揄的意味。
      还有心思算计一下她,说明他还能挺过去,她倒是没那么担心他的状态了。

      又是两个星期,她接到他的电话,佘奶奶病危了,正在医院抢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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