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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是不爱 ...
Mary是这个女人的名字。
她是个美丽的女子,黑色的晚礼服合身地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躯,让她的肌肤更显晶莹剔透。她有一张娃娃脸,让人看不出她真实的年纪。她那头柔顺的黑发此刻正服帖地挽在脑后,零零落落地垂下几缕调皮地在她耳边跳动,让原本过于沉寂的人多了一分生气。
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茶色的瞳眸正如同他记忆中的那般明亮。但她毫无焦点的视线告诉他,她的眼睛已经不再明亮,正如外界所传的……她已经成了一个盲女。就像她不再爱笑,不再那么聒噪,不再喜欢白色,转而变得沉默,变得永远一身玄黑,如同一潭死水。
他找到她了,但她……却已经不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叶羽潼。
她成了欧洲第一财团“Max”的唯一继承人——一个死了丈夫又没了孩子的黑寡妇,一个集财富与不幸于一身的女人。她的身份和美貌让所有男人趋之若鹜,而她的经历和残缺却又让他们望而止步,所以才有了这场披着工程合作外皮的相亲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就像是一块待价而沽肥瘦参半的猪肉。
她想笑,但她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弯起嘴角的弧度,作出记忆中自己曾最喜爱的那个表情。
她知道,这里有许多那些所谓的上流名绅,冲着“Max”这个得天独厚的光环。若不是知道亨利爷爷是真心待自己好,千方百计地想弥补自己,她想自己是绝不会与“Max”沾上一点儿边的。
现在的她,已经是身价千亿,不知道那个男人知道后会不会悔不当初。
她很想看一看当他得知她就是这半年红遍全球的“Max”遗落民间的继承人Mary,他的脸上会是何等表情。
该是心痛又懊恼的吧……毕竟谁会把大把大把的钞票往外推呢?当初,他不就是因此在婚礼上放她鸽子,让她一个人面对媒体的狂轰乱炸和他的那些亲戚的冷嘲热讽吗?让她想想,那之后她又做了什么呢?
哦,对了,她去找他了,如同一只无头苍蝇。她固执地不肯相信,他此刻正在另一处进行着与另一个女人的订婚宴,生怕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她不死心地赶去,却恰好赶上那对未婚夫妻的深情拥吻。接下来……接下来的场面有些混乱,她第一次那么歇斯底里,那么痛不欲生,却只得到了他的一声嗤笑。
呵……为什么还记得那么清楚呢?她常常问自己这个问题,因为……即使不爱了,却让她学会了恨。不为自己,不为那风花雪月的虚无爱情,只为了那个来不及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即使到现在,她仍记得那日的绝望,一个人躺在十一月冰冷的马路上,感受着一条生命渐渐从自己的身体中流逝。而街角的电视里,却还在转播着那对新人的甜甜蜜蜜。
如果再见到他……如果再见到他……她不愿意设想这个如果。
她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皱了皱眉,他看着她面不改色地吞下一大杯鸡尾酒,眼睛却在看到她唇角勾起的那抹弧度时无法离开。
她在笑,可是她不开心。她的笑容里,没有以往单纯的快乐,有的只是深沉的悲伤。他很想上前,抚平她心底的伤痕,但他知道,他是最没资格那么做的人。
她的快乐,她的期望,她身上一切有关叶羽潼的痕迹都在六年前被他一手摧毁,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Mary,是一个依旧美丽却无法快乐的女人。
“叶子!叶子!!!”
人群里,有人在大声呼喊,让周围的名绅一阵唏嘘,语气里不无鄙夷,但这一切却没能停止江承豪继续他的无礼呼喊。
“江副总,请注意您的言行举止。”
一大堆保镖忽然出现,拦住他的去路,而在他十米之遥的Mary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叶子!!我知道你是叶子,让我和你谈谈好不好?”江承豪看着Mary,语气里尽是祈求。
而她只是冷冷地开口:“这位先生怕是认错人了。”
“叶子,叶羽潼!!我会认错所有人,可以不记得江承宇那混蛋,但是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在听到江承宇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身体微微一僵,但是很快又恢复正常。
“那我只能说,你自信过头了。”她没有焦距的双眸转向江承豪所在的方向,“我是Mary,是Max唯一的继承人,并不是你口中的叶羽潼。”
“你是亨利先生半年前才找到的亲孙,那之前,你就叫叶羽潼!!你……”
他挥舞着双手,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人从后方拦住。
“阿豪,你认错人了。”低低的嗓音清凉如泉,她曾说他的声音很好听,很容易让人沉溺,不知道现在她还能不能认出来。
呵……嗤笑一声,他笑自己的痴心妄想,她该是恨透了自己吧。
他知道,他不该出现在她眼前的。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看着她一脸漠然地否认自己是叶羽潼,看着她想也不想地抹杀曾经的一切,胸口左边那种持续六年疼痛愈发尖锐起来。
“我没认错人!!她明明就是叶子,明明就是!!你不是找了她六年了吗?!你不是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吗?!你这只缩头乌龟!!”转身,江承豪拎起他的衣领。
看着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江承宇无奈苦笑,“阿豪,你真的认错人了。”
他们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否认得那么坚决果断,就像是一种本能,受了伤,就不愿再碰触。
拒绝了所有人的陪同,她坚持一个人在这个偌大的花园里散步。
她喜欢这个花园,即使她看不到它的模样。
亨利爷爷告诉她,他特意在这里种了一大片棵桃花心木,很大很高的那种。就像她曾经住过的那座小房子,房前也有那么一棵桃花心木。每到秋天,大朵大朵的花絮会带着翅红褐色的翅果,像直升机螺旋桨般地旋转飘落下来,然后乘着风飘向未知的远方。
伸手,轻轻拂过树身上的纹路,她习惯性地哼起歌。
“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如果你快乐不是为我,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拥有?当一阵风吹来,风筝飞上天空,为了你而祈祷而祝福而感动,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才发现笑着哭最痛……”
忘记了这首歌曾经是谁的最爱,也忘记了为什么它为何会在自己的脑海中徘徊不去,她只知道,每当唱起这首歌……她的心就会阵阵抽痛,不能自己。
“知足的快乐叫我忍受心痛……”
身后,有人接着她的歌声唱着,那熟悉到仿佛融入骨血的声音,让她的身形一僵。
“没想到,你还记得这首歌……”
“呵……不过一首过时的流行歌曲。”转身,她以最完备的冷漠武装自己,“刚才还真是谢谢这位先生的适时解围。”
他失落,“你认得我的声音。”
“那自然。”视线漠然地停留在某一处,她听到自己无懈可击的讽刺,“一个瞎子如果连听过一次的声音都无法辨认,那不是很可悲?”
他沉默了,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所以她只能猜测。
也许,他会幸灾乐祸;也许,他会趁机数落;也许,他会暗自庆幸;也许……诸多猜测,她独独没料到,他此刻的脸上的血色会在一瞬间抽去,那么心疼,那么哀伤。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像是一条毒蛇,让她感觉呼吸不畅起来。而就在此刻,他仿佛发现了她的不自在,又低低地开口。
“信义区的那幢房子还为你留着。还有那棵桃花心木,又长高了许多,都快盖过房顶了。秋天快到了,你最喜欢……”他还想说些什么,说他有多么想她,说那些带着翅膀的精灵可有把他的思念带给她,说他会一辈子都守在那里守着曾给她的诺言,但她却没给他机会。
“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许我长得很像你们的某位故人,但是请记住,我叫Mary•Marx。”
孤傲地仰起头,仿佛睥睨一切的君王,六年时间,足够她从那个如白纸般单纯的女孩,蜕变成为一个心思复杂的女人。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竟然能让爷爷的这般礼遇。
冷冷地听着身旁两个男人的谈话,她将思绪放空,飞得很远,就像很久以前那样。
信义区那幢小白房,她其实是记得的,她曾经以为自己会在那里过上一辈子。她很喜欢爬上楼顶,眺望远处的风景,站在高处,总是很容易把所有美景都收在眼底,感觉自己好渺小,又好快活。
在那时候,总会有人从身后搂住她,然后一顿责骂是逃不了的。楼顶没加外栏,他很怕迷糊的她出什么意外,而她总是耍赖撒娇,逃过一次还有下一次。所以当时并不富裕的他只能亲自买来材料,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把楼顶围了个团团转。
从那以后,一到夏天晚上,她都会缠着他去睡楼顶。头顶星光,伸出手仿佛能把满天繁星都抓在手里,而他会抓住她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包裹在他的大掌里,接着坚定而又霸道地对她说:“总有一天,这里会属于你。”每每听到这里,她会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好像能就这样过上一生一世。
其实她不在意是不是能拥有这幢房子,也不在意能不能有这么一个专属于她的房顶,可以让她自由自在地在那里做梦,遐想,她最在意的是他。只要是他陪在她身边,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可是,他不懂,他开始努力工作,拼命往上爬。他开始忙碌,开始没有时间同她相处,他开始忘记她的生日,开始在他们秘密的纪念日缺席,到最后……他竟连他们的婚礼都错过了。不,不是错过,是蓄意放手。
她一直在想,那一年的秋天,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陪着她去拍照片,挑婚纱,布置场地的。看好戏?嘲笑?或者是兼而有之?
“Mary……Mary?”
一旁的亨利忽然出声唤她好几声,却愕然发现向来进退得体的她完全不在状况内,只是端着红茶发呆。他对着江承宇歉然一笑,倒是身为客人的江承宇,一点儿都不陌生地露出一抹宠溺的笑。
无论她多么极力地否认,多么想改变自己,有一些东西……怕是穷尽一生,她也改不了了吧……
“Mars先生不必介意,我倒觉得Mary小姐这样才比较符合她的年纪,毕竟……她才二十五岁不是吗?”
听了他的话,亨利愕然,他可不记得有向外界透露Mary的年龄啊……也许,这个小伙子知道他找到Mary以前,她之前十九年的生活?他和Mary同样呈现茶色的眼眸精光一闪,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Mary,承宇后天就要回去了,你陪他去散散步吧……你好久都没有迈出这座别墅的大门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回神前,亨利就推着她和江承宇出门,嘴边还透着一股隐隐的笑意。
六年前,他找到了唯一的孙女,同时也得知自己唯一的儿子早已在那之前五年死亡的事实。那时候的Mary很糟糕,她出车祸,摔断了四根肋骨,左腿大腿骨折,还……流产……他以为这样已经是糟糕到极致了,没想到,医生却告诉他,她的脑袋里长了一颗肿瘤,恶性的,当时还处于早期,但手术同样风险很大。所幸,他动用所有资源,总算是把她的命保住了,但她却也在同时失去了光明。这也容易,只要她恢复得好,再动个角膜移植的手术,她还是能看到东西的。但她却很固执,固执得不肯进行手术,说自己很享受黑暗。
他知道,六年前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那一天她不会穿着婚纱倒在路上。他也知道,她的心底还忘不了那个男人,也许就是和她结婚的那个男人,所有尽管六年间他给她介绍了无数对象,她却没有一个看得上的,她甚至连微笑都吝与给予。
而今天,这个叫江承宇的小伙子,拿着Mary出席宴会时所掉落的耳环出现,诚恳而又殷切地希望再见到她一面。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直觉告诉他,这个小伙子……看起来很爱Mary,所以他决定帮他创造机会,而之后,就看他的造化了。
他会开车了……也许还拥有了许多属于自己的名贵跑车了吧……
那时候,他还不会开车,但他会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大街小巷地跑。看看农田,逛逛公园,然后去沙滩游荡……很快乐,却也很短暂。
他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昨天的宴会,她能理解,毕竟那里有许多商机,而他向来是个精明的商人;但今天呢?他为什么要出现在别墅?
车子里在放着一首老歌,低低的男音缓缓地述说着一个如同老旧电影般的故事。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想像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拿着你给的照片,熟悉的那一条街,只是没了你的画面,我们回不到那天……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喧,和你坐着聊聊天。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喧,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一遍又一遍,不断地重复,让她想起自己缠着他,拽着他的手耍赖让他为自己唱催眠曲时的情景。他的声音很好听,但却不喜欢听歌,更不喜欢唱歌,只是到最后总是拗不过她,也就学起了唱歌这门艺术。
“你……现在喜欢唱歌了吗?”问出口,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但他却只是淡淡一笑,仿佛她之前的拼命否认并不存在。
“本来不喜欢的,但是……因为有人喜欢,所以我也试着去喜欢。”
有人喜欢?呵,对了,是他的妻子吧……他现在应该是好几个孩子的爸爸了吧……
她忽然又不说话了,他只能试着开口询问:“你……幸福吗?”
“幸不幸福,都与你无关。”他以为他是谁?她失口说漏了嘴,并不代表她需要他那虚伪的关心,那只会令她作呕。
苦笑,他的落寞染进眼底,嘴里有种名为苦涩的东西在蔓延。
“你……”还恨我吗?他想这么问她,但却又忽的怕知道答案,“Marx先生说你不愿意进行手术,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阳光,不,是痛恨。”
阿宇,我喜欢阳光,让人感觉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希望!
小羽毛,你就是我的太阳,我的希望。你的笑容就是照耀我的阳光!!
曾经的对白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脸色一白。
她……果然是恨他的,恨到……就连她曾经最爱的阳光都可以舍弃……
下车,他替她开门,想要牵起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末了,她毫不掩饰地以嫌恶的表情,用手帕擦拭被她碰触的手心。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心,也随之变得空空荡荡,偶尔还传来阵阵尖锐的疼痛。
如果……如果那时候他够努力,如果那时候他够富有,如果……如果还有机会再来一次,他会依旧宠她,爱她,却不会让她知道,让她一直当自己是个大哥哥。这样……至少现在的她不会这么痛苦,她还会是那个快乐,爱笑又爱撒娇耍赖的女孩。
因为看不见,又不常出门,她走得极慢。
她必须时时刻刻扶着路旁的树干,才不至于走岔。
“轰隆隆”有重型机车开来的声音,让她顿时惨白了脸,浑身僵直地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一直跟着她身后的江承宇发现了她的异样,急忙上前将她揽在怀里,连声问她怎么了。
她只是浑身发颤地任他搂着,连出声都不能,直到那群骑车的男男女女远离后,她才回神,只是她的脸色依旧惨白。
“好可怕……好可怕……”喏喏的出声,却是不知所谓的字句,直到听到她的后一句话,让江承宇霎时如遭雷击般定格在原地,然后他脸上便是止不住的心疼与歉疚。
她说:不要撞我的孩子……
她一直想知道,当他得知,曾经她的肚子里有过一个生命,却在他订婚那天死去的时候,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是极其喜欢孩子的男人,所以她想,他会后悔的,即使只是为了那个孩子。而此刻,她如愿以偿,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僵直的身体和他揽着自己却发冷发颤的手臂。
“对不起……对不起……”忽的用力而又小心翼翼地拥住她,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项,吐出如同喃喃自语般的忏悔,而她分明感到自己的脖子有温热的液体流过。
她以为,她该是有报复成功的快感的,但此刻,除了更加深沉的哀伤,她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也许,是因为报复得还不够彻底吧……
“不要这么虚伪,六年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平静而又淡漠地推开他,她毫无焦距的眼眸望向天空,“你说……小女生办家家似的爱情游戏,我陪你玩到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说……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女生居然幻想自己能成为母亲,不要笑死人了!!你还说……十九岁的女生都能随便爬上男人的床,还真……大胆呐……”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得那么清楚,就连心口那种刺痛都那么清楚,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但现在的她,已经不会抓着他的衣领固执地等他告诉她,一切都只是他开的一个恶劣的玩笑,因为知道了那之前的四年和那场可笑的婚礼才是他闲暇之余为了娱乐他的未婚妻所精心策划的玩笑。
说完,她勾起一抹妩媚的笑,“对了,你的未婚妻,不,现在也许应该是你的妻子了。她还满意当年你所精心安排的玩笑吧?”
玩笑呵……她竟然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玩笑……
久未有感觉的眼睛在此刻竟觉得有些刺痛,那种灼热的疼痛,好久好久不曾有过了。
“小羽毛……”
“不要那么叫我!!”从来都没有小羽毛,那只是一个玩笑,而她好不甘心,好不甘心自己竟然只是一个玩笑。但是不甘心又如何?又如何呢……
“不要哭……不要哭……”不顾她的挣扎反抗,他抱住她,就像很久以前那样,揽着她的脑袋,轻拍着她的背。就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只要一见她落泪,他就会做出反射,除了那天,她哭得最惨的那天……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远。
结果,她越哭越凶了,从开始的抽噎到最后的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捶打着他。
他知道,她的心里有多委屈,有多伤心,一直积压着,只能靠冷漠来伪装自己。就像她父母车祸去世的那天一样,小小个的她,不哭不闹,静静地跪在灵堂,拒绝所有人的靠近与安慰。而他就是在那一刻,被那抹倔强而又骄傲的小身影给吸引,并从此把她放入自己的心头不曾放下。
他的小羽毛啊,照耀他的阳光……他都如何忘了自己是怎么度过那没有阳光的六年了。此刻,能将她这么拥在怀里,这一切就好像做梦一样。
然而……梦,总是要醒的。
如今的她属于欧洲这片辽阔而又青翠的土地,而他……终究还是要回到属于他的无望与孤独。他的心,从六年前开始,就伴随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而消亡。一直以来,他只是行尸走肉地活着,逼自己吃饭,睡觉,然后他竟开始享受那种失去她的疼痛,那种永无止尽的疼痛啊……直到有一天,久不见天日的他在街角的电视墙上看到了一身黑色正装的她,他才又知道了她的下落。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但是……他却该离开了。也许,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可以纵容自己偷偷地回来看她,但是现在,他必须回去了。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守着爱情却感觉拥有全世界的穷小子,如今他的肩上挂着许多人的生计,他已成了一个满身铜臭却一无所有的富豪。
那时候,如果他知道,这会是最后一次与她见面,那么他是不是还会再纵容自己一回?纵容自己再抱抱她,再亲亲她,然后纵容自己告诉她,他有多么爱她……
他离开了,她知道。
那个早晨,他特意到别墅来道别,她却避而不出。她听到他来了又走的声音,同时也听到自己的心脏急促跳动后,又回归沉寂的声音。
他走了,而她也终于又可以做回Mary。
外界一直在猜测,她那死了的丈夫是谁,但却始终毫无所得。其实她……没有丈夫,她只不过是一个在婚礼上被他抛弃,继而又没了孩子的可怜女人。
“叶子!!叶子!!!”
大门的方向传来一个男人的大声呼喊和仆人们阻拦的声音,她本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但鬼使神差之下,她却听到自己拿起一旁的话筒,说,让他进来。
“叶子!!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会这么执着,并且,六年如一日地,对生活充满激情。肩膀被他握得隐隐作痛,但她却不想提醒他。
“有什么话就说吧。”她一点儿都不想知道,为什么他没有随着江承宇一起回去,却在他走后的一小时内找上了自己。
“叶子,其实六年前……”
“六年前的事,我已经不想计较,也不想再听。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这件事,那我想……你还是离开吧。”
“不是的!!你知不知道你的脑袋里曾经长了一颗恶性肿瘤?你知不知道当年在订婚宴上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是阿宇老板的女儿?你又知不知道为了你,他对着他们下跪!!”江承豪激动又激动地大喊出声,而她却还是一脸平静。
“不要拿我当借口。也许他,只是忽然爱上了那个女子……”
“叶子!!”一把掰过她的身体,他一点都没发现自己的动作有多粗鲁,“你明知道阿宇不是那种人!!”
“是吗?”她只是漠然地任他抓着,然后以更漠然的语气开口,“很久以前,我就已经不知道,他是哪种人了。”
深吸一口气,江承豪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口袋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
她听到他大喊出声,继而又忽的沉默,最后只听“啪”的一声,那只手机掉落在地上,碎成千万片。他最后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像他来时一般,如同一阵风,离开。
这是一个癌症病人临终前所述说的故事。
她不知道这个故事为什么会落到亨利爷爷的手里,但她却深深地被这个故事吸引了。亨利爷爷的声音很好听,低低的,哑哑的,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一个人。
“当我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我遇到了我生命中的阳光。
那年,刚满十四岁的她失去了父母,成为了同我一样的孤儿。与她不同的是,我……从来都没有体验过有父母的滋味,我是一个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她……是那么倔强而又坚强的女孩,几乎是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她就是我一直以来寻寻觅觅的那个女孩。也是在那一瞬间,我决定要用我的所有来守护她。
她很喜欢画画,也很喜欢唱歌,她更喜欢爬上楼顶眺望远处的风景,然后仰望天空,幻想自己能够自由飞翔。她,是一个遗落在人间的天使,我总有这么一种错觉。所以我……其实很害怕忽然有一天,她爬上楼顶就真的飞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没有她的人世徘徊。
我们居住的小房前有一棵又高又大的树,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样的特点。我总是很忙,忙碌着赚钱,忙碌着在孤儿院和工作间两头烧。然而,她来了,她说,那是桃花心木,她说,一到秋天,它的种子就会长出翅膀飞向天空。那时候,她脸上的笑容很美。柔柔地阳光从树叶间斑驳地洒下,在她脸上跳跃,而我……总是会看着她就看入了迷。
我想,我会是一个好哥哥,好兄长,因为她是那么一个惹人怜爱的妹妹。那时候,我总是这么告诫自己,但是感情这种事,并不是我告诫了自己就能改变的。
我知道,我爱她,爱到无可救药。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我有多么爱她,即使到后来要娶她,也是她玩笑似的开口,而我则抓紧时机赶紧答应。说起来很可笑,但是,我就是这么一个自卑的男人,她是那么美好,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所以,我努力再努力,连一向最讨厌的商场宴会都不再拒绝,很快,我的努力有了成效。职位,金钱,女人……什么都向我涌来,但我只记得我要娶她这件事。
那一天,我拿着用半年时间买下的房契,欣喜若狂地回家,想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但还没刚踏出公司的大门,却被黑暗笼罩。
再醒来的时候,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然后我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叫到了我的名字,而也从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已经失去了我的阳光。
癌症末期。多么毁灭性的一个词,但我却只能被动地接受,我没有权利疯狂崩溃,因为家里还有她在等着我回去。
我们的婚礼取消了。她哭泣的脸庞让我的心一阵阵抽痛,但我却无能为力,我明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多么害怕孤独的女孩。但是,那样的结局才是最好的吧,我总认为,生离总是好过死别的。因为至少还可以期盼也许哪一天,在某个角落,忽然相遇。也许那时候,一切都已云淡风轻,相视一笑,继而擦肩而过。也许还会回头再看一眼,但却已经没有那么刻骨铭心,我总固执地以为,时间能代替我帮她治愈一切伤口。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我不得不向她说再见,再也不见。如果这个世界真有灵魂的存在,那么我愿意为了她成为孤魂野鬼,守着她,直到她找到真正的幸福。这一次,我祈求上天,给她一个长久的幸福。
但是我终究还是害怕,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灵魂这回事,那么我终究只是一堆尘土。所以……请有缘人,请接受我的角膜移植的有缘人,代替我去感受这个世界的阳光,也代替我,去找一个笑起来胜过阳光的女孩。或许就在下一个街角,或许在几十年后的某一天,你看到了她,也请代替我向她说一声,记得要幸福。”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故事,陌生却又熟悉。就连那种淡淡的,惯于叙述的语气,都是她所熟悉的。如果不是知道江承宇昨天才回去,而她也确定他不是个孤儿,更不可能患有癌症,她会以为,这一切又是他所开的一个恶劣的玩笑。
“Mary,你愿意接受这位捐献者的角膜,带着他的期冀,替他完成最后的愿望吗?”
亨利爷爷的嗓音有些沙哑,让她不觉笑出声来,原来爷爷居然是这么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啊。
“不。把这个故事告诉其他有需要的人吧……”她是一个满心黑暗的女人,实在不适合代替这么一个用情至深的男子去找寻他的阳光,那是一种玷污。
“可是……他在遗书上说,他的角膜只赠给有缘人,也就是第一个收到这封信的人……”
她一愣,“那如果第一个收到这封信的人不接受呢?”
“那就……毁了属于他的那对角膜。”
亨利爷爷的回答让她更加呆愣,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规定。他就没想过,如果他遇上的是像她这般已经没心没肺的人,他的期冀不是注定要落空?
然而,终究……她还不够没心没肺得彻底。
她承认,她的心底其实还是会有期待,会有憧憬。
在考虑了整整三天以后,她终于还是对亨利爷爷点头了。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只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居然就又看到了这个久违的世界。
从那以后,她喜欢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偶尔看到有一两个女孩走过,她就会研究她们脸上的笑容,是不是够灿烂,够明媚,让人联想到阳光。
她还是喜欢桃花心木,时隔六年,她终于再次见到了它们。
花园里的那片桃花心木,郁郁葱葱,就像亨利爷爷所说的那般高耸入云,但却总觉得它们少了些什么。对了,也许是少了一幢不高的两层楼的小白房,也许是少了那个不大不小的楼顶,又也许是少了站在树下的那一对少男少女。
那时候,她脸上的笑容很美。柔柔地阳光从树叶间斑驳地洒下,在她脸上跳跃,而我……总是会看着她就看入了迷。
忽然,那日亨利爷爷所讲述的那个故事片段倏地印入她的脑海,而她的眼中竟然浮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她坐在树下,望着天空,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她伸手,想抓住她,但她的手却直直地穿过她的身躯,而她依旧坐在那里。她看不清她的模样,但她却觉得她是那么地熟悉。
也许是用眼过度,也许是一下子贪婪地吸收了太多光明,眼窝里有种刺痛的感觉,闭眼,有股液体从眼角滑落,咸咸的,涩涩的。而她的心,也一阵阵收缩起来,隐隐作痛。
如果不是恰巧经过听到亨利爷爷在讲电话,如果不是他在惊慌中掉落在地上的那份文件,如果她没有上前拾起它,那么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有关于他的消息?
角膜捐献志愿书……拾起地上的东西,让她为之一愣,瞧她都看见了什么,她竟然在捐献者一栏中看到了江承宇的名字。
所有的知觉都从她的身体中抽离,她感觉自己像是溺水的人,即将灭顶,浑身冰凉,呼吸不畅,肺叶有种火辣辣的疼痛,就像随时都会爆炸。
“这是……什么?”颤抖着手,将手上的文件递上前去,她的眼中有掩不住的绝望。
“这……”亨利向前,想抓住她的手,她却后退一步,再问一遍。
“江承宇就是那对角膜的原主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亨利仿佛在一瞬间老了好几十岁,“今天是他的葬礼,如果你想去……”
“什么葬礼?!他怎么还没改掉这种低趣味的爱好?耍着我玩很开心?!”更过分的是,这次……他居然连亨利爷爷都收买了。
“Mary……”看着眼前浑身颤抖的人儿,亨利的脸上爬满哀愁,“江承宇回去那天,在飞机上遇上暴徒……据说是他以前的老板买通的杀手,一击毙命……”
颤颤巍巍地离开亨利的书房,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原来……他真的为了她对着他们下跪,原来他竟为了替她筹集手术款卖了自己,原来他至今都还没有结婚,就连他当年的未婚妻以死要挟,他都没有动摇。所以,那个女人真的自杀了,而他的父亲为了报复,再买通杀手杀了他。
呵……江承宇……这么无趣的戏码你都演得那么投入?
江承宇……江承宇……她的阿宇……
望着天空,直视让人睁不开眼的太阳,有灼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她的世界忽的又一片模糊。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朦胧中,她见到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水晶棺里,好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们说,他坚持要知道她恢复光明,他们说,他的身体已经这样躺了一个多月,他们说,一直以来他有多么爱她……
他穿着黑色西装,白色衬衫的领口微微打开,并没有领带的束缚,她说过,那是他最帅的装扮。如果他舍得睁开他那深邃的眼,再让此刻过于惨白的脸色恢复一点儿红润,他会是这世界上最伟岸也最好看的男人。
低头,贴近那层透明的玻璃,她甚至还能感觉到他在她的耳边低低地唤着,小羽毛,小羽毛……
“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如果你快乐不是为我,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拥有?当一阵风吹来,风筝飞上天空,为了你而祈祷而祝福而感动,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才发现笑着哭最痛……”
一幢两层楼高的小白房前,一个女人坐在房前那棵高大的树下,低低地唱着一首已经过时的流行歌曲。
又是秋天的午后,天气很好,阳光透过桃花心木硕大的叶片,斑驳地洒下。
在她的眼中,一切都是模糊的,但是她却那么清晰地记得一个男人的脸庞。
她又开始画画,疯狂的,不分昼夜的。而画里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男人,年轻的,中年的,老年的。还有一张画,是一个小婴儿,他安详地睡在母亲的怀中,她身旁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而他们身后,是一棵更加高大的桃花心木。
风,无声吹过,带动树叶沙沙作响;时间,无声流淌,却模糊了一张张娇嫩的脸庞。
轻轻的,还有歌声在风中飘荡,回旋——那天你和我,那个山丘,那样地唱着,那一年的歌。那样的回忆,那么足够,足够我天天都品尝寂寞……
小短篇,忽然伤春悲秋了一下。= =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那还真狗血淋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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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是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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