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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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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阳走后没多久,医生就叩门进来了,看了看石膏状态,见自己脸色还好,叮嘱自己放轻松注意休息后就走了。
宽敞的单人病房就剩下他和教授两个人。
余树骅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外人,刚醒来那会,脑子迷糊,费力睁开眼皮也只是看见不停晃动着的白大褂,大褂行走时刮起的风还有点冷。
可是,教授没有课吗?他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教授陪护在身边的。
“你的眼睛总是盯着我,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唐易临能敏锐的感觉到小孩射在他身上的目光,他手下整理床铺的动作慢了下来问。
“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怎么能麻烦老师.......”
余树骅不太会接受别人的好意,他想委婉地请老师离开。
唐易临脱下外套搭在沙发背上,坐在床边开始剥起葡萄。
“你是我的学生,身为师长,这是我应该做的。”
“学校那边有人在处理,你只需要养好身体,等着出院。”
圆滑晶润的葡萄褪了皮,露出里面柔软的果肉,一滴汁水顺着唐易临的指尖流进指缝。
教授的手心很薄,手指修长,微微用力能看到手腕侧边的青筋,很好看的一双手,很适合弹钢琴。
余树骅这么想着,唐易临剥好的一颗葡萄就送到了他嘴边,他想用手去拿,唐易临却避开,眼神示意他张开嘴。
教授的眼睛会说话,还总是笑着说话,温柔如春水,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谢谢老师。”
余树骅张开嘴。微凉的果肉滑入他的舌尖,酸甜的汁液搅动着口腔,他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完美的一颗葡萄。
果肉完美,汁水完美,就连回味时的滋味都让他念念不忘。
好像除了父亲,没人给他再剥过葡萄了。
唐易临擦了擦沾满汁水的手,又拿起一颗,余树骅鼻尖一酸,不敢再去看唐易临侧坐在床边的身影,微微别开了眼,看着身下的白色被单。
“怎么了?不好吃?”
唐易临见他拒绝了第二颗投喂,将剥好的葡萄放在了床头的盘子,静静地注视着余树骅微抿的唇。
小孩想哭了。
唐易临打算回避,却不知为何挪不动脚,所有的一切都与他脱不了干系,他的存在,一直都会给别人带来不幸。
两滴热泪吧嗒掉下,浸入被单,余树骅忙用袖子擦眼,被人握住手腕轻轻拉开。
“这么用力去擦,会把眼睛擦坏。”
教授手指凉凉的,但不会冰到他,只会觉得有一股凉意从手腕过渡到心脏。
他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教授用纸巾吸走了他眼角欲掉未掉的眼泪,摸摸他的发尾。
“我很抱歉。”
余树骅对唐易临的抱歉有些摸不着头脑,或许教授以为男子汉掉眼泪被看到会生气吧,不然还会有什么理由。
他对唐易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他其实有那么些拧巴,他想让人陪着他,却又害怕别人陪着他。
他很谢谢教授能留下来,即使是出于‘老师’这个标签给他的责任。
唐易临见他好了些,继续剥起葡萄。
余树骅想就让他别剥了,因为看起来很枯燥,但唐易临的手法又让他犹豫了。
他的老师好像很喜欢剥葡萄。
“老师。”
“嗯。”
“有的时候人会经历一些奇怪的事,可能这种事只会在梦里出现。”余树骅说完去看唐易临的表情,可他的教授好像没什么反应。
“嗯,怎么说?”
余树骅看了看盘中逐渐多起来的葡萄,多了些脱口而出的勇气。
他的老师,好像愿意去相信他。
“比如看见一些奇怪的......人.......”他不知道该不该称那东西为“人”,可是他又能怎么说,难道要理直气壮地说:“老师,我看见了一个身长两米的黑怪吗?”
事实上他确实这么说过,不过那些来做笔录的警察听完,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他突然有点好奇蒋晟的笔录都是什么,不过他能醒过来,也不枉他折一条腿。
唐易临放下手里的葡萄,颇有些好奇地问:“你觉得他们哪里奇怪?”
“没有眼睛?还是没有鼻子?”
余树骅回忆了下那瘦长黑怪,根本就没看见那家伙的面目,也就不知道有没有眼睛鼻子,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东西环在腰间的光圈。
他看着唐易临,目光炯炯。
“是光圈。”
......
侯在病房外的护士姐姐麻木地看着对面墙壁上的时钟,指针都指向十的时候,旁边的门开了。
“他睡着了吗?”
唐易临点了点头,轻合上门,护士姐姐跟上唐易临的步子进了走廊尽头的值班室。
门一关,灯一黑。
唐易临靠在阳台的小栏杆,欣赏着外面灯火璀璨的夜景。
室内的女人脱下白褂,摘了护士帽,一头乌黑的波浪大卷垂在身后,修身的连衣裙勾勒出完美的腰线,她从柜里拿出一瓶红酒,起开,倒了两杯,走向阳台。
“喝一点?”
唐易临闻声转头,看到艾薇拉的装束,接过她递过来的红酒,打量道:“你这么穿,你的领导都没有意见吗?”
艾薇拉笑笑,勾起红唇,细白的胳膊搭在栏杆,面向唐易临,晃了晃酒液微抿一口。
“领导?领导还巴不得我这样穿。”
“人类什么样子,你该是比我更懂的。况且,能用身体交换得到想要的,为什么还要去自找麻烦?”
唐易临没说话,面朝外景,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待了好久,直到唐易临手里的红酒见底。
他重新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女性,注视她的侧脸,似乎想在她的脸上找出一点面具的裂隙。
“我哥哥。”
“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艾薇拉,我希望你还记得他。”
酒杯被捏碎,玻璃碎渣洒落一地,它们最后的美丽将会绽放在此刻的月夜之下,然后被人永久遗忘。
空荡荡的值班室剩她一人,午夜时刻的冷风冷月对吸血鬼来说是最熟悉的老朋友,此刻却觉得这些事物无比陌生。
她自嘲地笑笑,抹了一把红唇,晕开的色彩诡异又狰狞。
“我从没忘记你。”
......
余树骅醒来的很早,他睁开眼扫视了一圈病房,没有人,于是闭上眼睛想事情。
没有任何征兆的,唐易临的脸浮现在脑海,昨晚上说的那些话仿佛还历历在目。
“看来你有了一场很奇妙的体验,那人给你什么感觉?”
......
“原来是冰冷的潮湿感吗?”
“你说他很高,有我高吗?”
......
“看来我的身高在你眼里是正常的,或者说更完美一些,是吗?”
“谢谢你的赞美,你还能想到什么吗?”
......
“你形容的很真实,我不认为扭动的台阶是你的幻觉。”
“你父亲?”
“很抱歉勾起你的往事,但是你说他认识你的父亲。”
......
“不会的,我不会把你当成精神病,别担心我的孩子。”
“马上十一点了,你的肝脏需要休息,睡觉吧。”
......
余树骅翻了身背对着阳光,似乎觉得不适,又将自己摆正,两只手交叠在腹部,眼睛大大地看着天花板。
空白的,不好看。
他又将头扭过去看床头的玫瑰花,和昨天一样精神。
他又尝试动了动自己的伤腿,无果。
时间还早,他能听见医院里晨叫的叽喳小鸟,比起四周的过分安静,他很想起身看看窗外的景色。
老师说蒋晟今天就会转进普通病房,或许再过几天,他就能去看看老友。
毕竟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交过命了,拜个把子总不过分吧。
脑子里胡乱想着些无厘头的事,眼睛酸了酸,又睡过去了。
余树骅再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他就是被照在脸上的大太阳给晒醒的。
睡眼惺忪,鼻尖里涌入一股很好闻的玫瑰味,不是很刻意的味道,而是什么东西自带的香气。
他立马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正摆弄着玫瑰的唐易临。
“睡得好吗?”
唐易临将那支新鲜的玫瑰插进琉璃花瓶,摆弄着它的位置。
“谢谢老师关心,今天睡的很饱了。”
“原来是老师的玫瑰。”余树骅心下了然,拿起放在桌上被换下的那支。“我竟然忘了老师有个玫瑰园。”
是的,唐教授的玫瑰园,他怎么能忘了这个,当时白阳第一次和他去教授家,就说想看看,结果因为《王座》的探讨弄得她有些不愉快,就将看玫瑰园的事给忘了。
“鲜花能让人心情愉悦,相比其他的,我更喜欢玫瑰一些。”
唐教授今天穿的很简单,米色的高领羊毛衫,下身是白色的西裤白鞋,看来教授今天是有课的。
不过,这个季节,毛衫真的不会热吗?
手上一个没注意,玫瑰茎身上的尖刺扎进他的指腹,余树骅嘶了一下空气,微微皱眉,张开手去看被扎过的地方。
有一两滴血渗出,在伤口处缓慢流动。
唐易临几乎是立刻屏住呼吸,他红了眼看向小孩还在不断渗血的指尖,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
他喉结动了两下。
没等余树骅反应过来,病房的门就被人“咔”一下打开,消毒水的味道弥漫进来。
“老......”
余树骅一头雾水地看向空荡荡的门外,欲言又止。
他闻着空气里残存的玫瑰香气,用卫生纸简单的擦拭包了一圈,按住伤口,一直等到它不再渗血。
那束被他放到床上的‘罪魁祸首’因为外力掉了一片花瓣,但看起来倒是和插在瓶里的没两样。
玫瑰的花期好像还挺长的。
余树骅把那支重新拿起来插进瓶子里,透着七彩光的琉璃花瓶和玫瑰在一起的搭配,果然要比矿泉水瓶好了不少,很搭。
谢谢你,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