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小明李

5、孟曦【番外】

　　我打小喜欢听戏，父亲说我继承了娘亲的衣钵，嗓音、模样都是天生的戏子。由此我也变得分不清戏里戏外，尤其是嫁给皇帝的时候，真真是让我觉得人生如戏。
　　但此后的日子比戏还难。
　　宫里的女人都没有孩子，但她们有统一的敌人，那就是淑妃娘娘。娘娘是番人，长相极其美艳，狐狸似的一双丹凤眼道不尽那份妖娆，樱桃般娇艳欲滴的唇又说不清有几分纯情，这要是放在民间话本里，那肯定是倾国倾城的花魁。
　　进宫将近半年，我还没见上皇帝一面，单是太皇太后喜欢我，便封我一个孟婕妤。有时我就搞不清楚了，我嫁的是这个男人，还是这个老太太。
　　没见着人，但我也不想浪费这青春年华，于是我写起了话本。
　　我笔下的第一个主人公就是以淑妃娘娘为原型的，大致就是个绝世美人费劲心机手刃了负心汉，结果放不下这段情，自刎而终的故事。
　　有一回我闲来无事，就着这话本唱起戏来，好巧不巧把经过梦汐宫的淑妃娘娘招了进来。
　　皇后知道我喜欢戏，曾告诫过我不准在后宫唱。她的话就相当于规矩，我才头一次犯戒，就被淑妃抓了个正着。
　　但没想到淑妃娘娘喜欢得很，说我这戏能把女人描述得强悍一些，不像其他民间话本，连男人的一根汗毛都动不得。
　　后来发生的事情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淑妃娘娘居然拉上皇帝听我唱戏来了！皇帝见淑妃喜欢，还给我搭了个戏台，皇后娘娘于是不再多说什么。
　　有一回我跟太常寺的协律郎在排新戏，皇帝问我，这戏里的主人公都逃出生天了，为什么还要上吊。我告诉他，这男人是个痴情种，心里舍不得为他挡刀而死的情妇，怕她再受委屈，所以要到地底下跟她团聚，护她周全。
　　表演到最动容的地方时，我在台上瞥见皇帝拉起了清远宫太监的手，而同样坐在前排的淑妃娘娘瞧见，反倒是喜笑颜开，这让我瞬间有种天打五雷轰的惊奇感。
　　宫里早有流传皇帝有龙阳之好一说，果不其然！
　　不过半月，我又开始写新话本了。这回我的故事不再局限于男欢女爱，我想写世人大多唾弃的断袖，但我得找灵感啊，上哪？那当然是淑妃娘娘的清远宫了，毕竟是皇帝经常去的地方。
　　那个时候淑妃娘娘还没生病，皇帝也还没出征。
　　“你能别把他俩写死吗？你话本里就没一对能活下来的？”淑妃娘娘还在吐槽我瞎编的新话本，而我的目光早就盯上了皇帝和那个清远宫的小太监。
　　小太监名叫小昊子，是淑妃娘娘从御膳房招来的，因为初来乍到的缘故，平日里只负责干清远宫的杂务，这会儿正扫着庭院，而皇帝竟形影相随，寸步不离。
　　这下就算是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信他俩之间没点情。
　　淑妃娘娘很快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你跟我说的这快完成的新话本，是假的吧？”
　　“啊……怎么会呢？”我嘴上是这么说，但眼睛还是离不开那两人。
　　皇帝长得好看这点，在后宫人尽皆知，他跟淑妃娘娘是同一种长相，只是妖艳中还藏有男子的冷峻和英气。
　　这小昊子生得也不差，又那么青涩，当他看向皇帝的时候，我仿佛都能见到他水汪汪的眼里像有游鱼一般，灵动可人。
　　“你想写他们啊？”娘娘话音刚落，就见皇帝在小昊子耳边说了句什么话，羞得他面红耳赤。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淑妃娘娘赶忙搂着我离开：“你要是喜欢看他俩，就常来。”
　　没过多久，小昊子就搬到了含凉殿，我也只能听淑妃娘娘在口头上描绘这禁忌的恋情，可在我写完话本之前，她就生了一场大病。
　　直到那年秋分，中原跟藩国的战争打响，淑妃娘娘在得知父亲出征的消息时就一脚踩进了鬼门关，不到几天时间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在她奄奄一息之时，皇帝命人把后宫翻了个遍，最后在我的梦汐宫里找到了剧毒。
　　我致死不明白这毒是怎么出现在我的宫里，但我永远记得皇帝勃然大怒的样子，记得他下令拆毁戏台时是多么决绝，也记得他身边的小昊子用怎样一双愤恨的眼看向我。
　　狱里并非漆黑一片，而是布满了月亮的蓝色光辉，我一身雪白，却也一身污名。

　　如何说得清
　　说不清，道不明
　　也罢，也罢
　　来世不入这戏台
　　来生不做这旦角

　　我唱着明天要唱给淑妃娘娘的曲。

作者有话说

　　如果有人看到这里，我会感到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