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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怪人 ...

  •   床和窗子之间大概只有两臂距离。
      季暝秋借着月光,看见窗边扒着个人形。

      但“它”不大正常。

      人形的东西一直按着玻璃使劲推。
      刚才季暝秋听见的怪响,就是玻璃窗发出的“咔咔”声。

      不戴眼镜时,季暝秋看东西重影很严重,加上月光缥缈的氛围光,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和表情。
      只是隐约觉得不会好看。

      但他依旧眯着眼睛,定定地看对方,至少不能输了气场。同时,伸手抄过床头的眼镜,飞快戴上。

      视线清晰的瞬间,他给惊得深吸了一口冷气——那是一张看不出长相的脸。
      溃烂浮肿,烂肉一条一条地当啷着。分不清是血、是脓、还是碎肉的东西,稀稀落落地往下掉。

      季暝秋肾上腺素飙升,努力地保持冷静,坐在床上和“人形”对视。

      那东西还在推玻璃,可能是见屋里这位过于淡定,露出了个诡异的笑。它一抹脸,碎肉就掉下来好多,顺手一甩,“啪”地一声,肉带着脓血,像烂水蛭拍在玻璃上,爆了浆。

      对方的恐吓意味明显,又不急于攻击,反而让季暝秋更加淡然了。
      疯子之所以难搞,是因为他们的行动不能以大众逻辑来推断。
      但显然,这玩意不像是疯子,它更像是带着某种目的不速而来。
      来试探。

      季暝秋歪头——看你还要如何。

      怪人果然对他的波澜不惊显出兴趣来,它抬手拍玻璃,玻璃窗发出孱弱的、轻微的碎响。然后,它像碾虫子一样,狠命把碎肉、血污往玻璃上按。仿佛它的手能穿透玻璃,直接戳到季暝秋脸上。
      玻璃顿时摇摇欲坠,发出连续的“嘎吱”声,让人牙酸。

      季暝秋继续看表演似的。

      那玩意应该是从来没见过这么胆儿肥的,动作顿了顿,伸出根手指,开始就着血,在玻璃上画什么。
      不知为何,它的手一直抖得厉害。

      它写下的文字是一列一列的,像泰语,细看又不是。

      季暝秋站起来了,拿起手机,开始录像。深得遇事不要慌,拍照留着发朋友圈之精髓。

      这个行为,让对方惊叹,烂肉下的眉骨往上挑了挑,在它看来对面这个文质彬彬的小白脸,八成把它当观赏物了。

      它停下书写,隔着玻璃和季暝秋对视。

      “你——想——干——什——么——”季暝秋口型夸张地无声问他。

      一时没人再动,时间像暂停了。

      正这时,房门轻响,门被悄悄推开。

      季暝秋回头,只看身型,他就认出来人是宁逸。

      怪人直面大门,眼神一飘,趁着季暝秋分心突然表情抽搐,又抬手一巴掌,狠狠拍在玻璃上。“砰”一声爆响,玻璃终于龟裂出一个巨大的网。
      这回猝不及防,季暝秋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怪人自觉得胜,第二次露出笑意,很狰狞。

      宁逸骤然看见诡谲的一幕,也愣了。

      怪人发飙得逞之后,毫不犹豫,转身自二楼跳下去。

      “那是什么!”宁逸冲到季暝秋跟前,把他好一通打量,确定他是囫囵个儿的,就要去开窗子。

      可季暝秋正挡在窗前,宁逸索性顺势在对方腰上揽住,把人往怀里带过来,同时推开窗户。
      季暝秋就着宁逸的环抱转身,二人往楼下看——那怪人已经落地,姿势不怎么潇洒,好悬崴脚,缓两秒拔腿往院外跑去了。

      宁逸一拍季暝秋后腰:“等我。”跟着也要从二楼跳下去。
      眼看他大长腿跟迈台阶似的上窗台……
      季暝秋手疾眼快地把他薅下来:“给我回来!”

      宁逸没防备,被拽了个趔趄,反手在对方小臂借力,才没一个屁股墩儿坐床上。

      夜深了,小院里亮着盏门灯,院子外,是空荡无人的街,街灯昏黄,街道两旁是周围住家开辟的连片小块菜地……
      “黑灯瞎火又不知深浅,太危险了。”季暝秋说。

      宁逸不错眼珠儿地看对方,极短地恍惚。
      对方这副神色,他很熟悉,小时候他作祸被发现阻止时,这人就总是这副表情。

      另外,刚才匆忙一扶,季暝秋脊背的轮廓已经毫不客气地拓在宁逸掌心里——挺拔的腰背上肌肉不厚,脊椎埋在两列畅顺的竖脊肌之间。
      触感立体,带着微温。

      轻薄的打底T恤,阻隔在二人之间,莫名有种犹抱琵琶的异样。异样让宁逸手心发烫,像被温热的火苗烧,一路蔓延,流进心里。
      很怪。
      也很不对劲。

      宁逸来不及细品,视线已经忍不住扫过对方腰线,屋里黑着灯,月光成了帮凶,透过窗打在季暝秋身上,朦胧地穿透衣料,勾勒出T恤内里的虚实。

      “怎么了?”季暝秋见宁逸发呆。

      宁逸没答,只是笑了——当年他还小,季暝秋于他而言像兄长,比他高出好大一截,而今他单手就能盖住对方大半腰身,他长大了。
      他笑容里少了平时大大咧咧的痞气,只让人觉得柔和。

      季暝秋更莫名了。

      只不过宁逸的柔和如白驹过隙,闪瞬即逝,跟着小白牙一呲:“这么关心我?”

      季暝秋看他那劲儿劲儿的嘴脸恢复如初,笑道:“酒过去了?”

      宁逸摆摆手,意思是丢人的事儿别提了:“确实有人盯上咱们了。”

      “确实?”

      “你不当警察真可惜,”宁逸觉得这人真敏锐,挑眉毛撇嘴,“嗯……不过说句私心话,不当也好。”
      然后,他把听见荣荣爸说话的事儿说了。

      出了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当然是要报警的,还得把王荣荣叫来,她是主家,于情于理都得知会。

      半夜两点,姑娘被老板的午夜凶铃炸起来。季暝秋见她那迷迷糊糊的模样,错身挡在窗前:“场面有点不好看,来,先深呼吸一个。”
      王荣荣懵噔照做之后,他才挪开身子。

      窗户上的狼藉一片霎时展露。

      饶是有预防针,王荣荣依旧惊得睁大了眼睛,盹儿顿时吹干散净。好在她不是个咋呼性子,只张大了嘴,又紧跟着用手捂住。

      她呆了足有十几秒,才惊道:“这……这……是什么?”

      我怀疑这是你傍晚讲的“鬼画符”,季暝秋心道。他没说,只是问:“城里,有什么怪人吗?”

      王荣荣摇头。

      再不到十分钟,民警来了,王荣荣的父母也来了。

      借着民警问询、取证、拍照的间隙,荣荣妈把女儿拉到身边:“跟你们领导商量商量,霍家宗祠的选题……能不能别做了?”

      王荣荣皱着眉:“妈,这怎么看都有猫腻,为什么……”

      她没说完,宁逸凑过来打断说:“行,阿姨,我懂,安全第一,我们消停消停。”

      民警取证备案,又嘱咐几句,交代先不要动现场,带着碎肉回去查监控了。

      王荣荣这才敢靠近窗边,看着外面残留的肉渣滓:“不会……是人肉吧?”

      “是猪肉,人的脂肪是黄的,二师兄的才是白的,”宁逸转向季暝秋,“故弄玄虚的特殊化妆,想吓唬你,没想到你不害怕。”

      “为什么吓唬季教授?对方又怎么知道季教授住哪间屋子?”王荣荣细思极恐。

      季暝秋安慰道:“或许不是针对我,是因为我没拉窗帘,”他说着,也看向宁逸。
      二人目光一触即分,后半句季暝秋没说,但宁逸明白——也或许,是有人告诉那个怪人,谁住在哪间屋。
      只是这想法过于阴谋论,且可能性不大。

      “我去叫大海哥和Good导来拍现场吗?”王荣荣问。

      宁逸摆手:“算了,这么惨烈拍了也用不了。”

      事情暂时消停了,荣荣爸把院子里的灯都打开,执意守夜,让众人去睡。

      季暝秋不能再住这屋,王荣荣张罗着给他安排房间,宁逸拦了:“折腾完天都要亮了,我那屋两米二的床铺勉为其难匀他一半,行程有变,我也正好跟季教授商量点事儿。”

      他说得不容置疑,像是算准了季暝秋不是个矫情人。
      季暝秋也确实无所谓,拎着包,跟他走了。

      二人回屋,宁逸把门关好,看着院里亮如白昼的灯,把窗帘也拉上:“你说,是有人希望咱们知难而退,还是迎难而上?”

      季暝秋更倾向于后者,他没答,直接给陈添薪发信息,让他帮忙查宗祠案的档案。
      大半夜,也不知陈添薪在做什么,居然秒回:遇到什么麻烦了?
      跟着,陈警官电话直接顶过来了:“你在哪?有危险没有?”

      “危险暂时没有,但可能真的摊上事儿了,”季暝秋把经历简单说过,“还是甜心最贴心。”

      陈添薪没拾他不正经的茬儿,沉默片刻:“明早给你回复,别擅自行动。”
      说完,把电话挂了。

      “这算以权谋私么?”宁逸阴阳怪气的。

      季暝秋眨巴着眼睛看他,突然笑了:“幸亏你不是个姑娘,不然会让我以为你在吃醋。”

      季暝秋的眼睛好看,他眼波很灵动,不十分严肃时,情绪就会自眼底泛出来,会说话似的。
      正如现在,十足的调笑意味传达出来,让宁逸觉得心尖上被蛰了,不服气地横他一眼。

      季暝秋笑得更没心没肺了,预料之外成功消遣到对方,他挺得意,开始没完没了:“那大半夜的,你干嘛黑灯瞎火往我屋跑?是不是孤枕难眠,空屋寂寞,醒酒了缺人暖被窝?”

      说者无心,听者分分钟心猿意马,对方腰身烙在掌心那不对劲的触感即刻被勾扯起来……
      好在宁逸脑子还在,没露破绽,正儿八经地回答:“顾得告诉我,你住隔壁,我刚才睡醒,听见有动静,以为闹贼呢,就去看看。

      “哦,”季暝秋见他没顺杆爬,觉得没意思了,不再多说什么,把手机递给他,“给你看看实况,睡前甜点。”

      就是刚才窗前怼脸直拍的那段。
      宁逸看着也不禁皱眉。

      他注意力正集中在手机里,季暝秋突然说:“你要不要给顾导提个醒儿,让他注意安全。”

      宁逸刚想顺口应承,“嗯”还没出声,又醒神了——季暝秋不可能知道顾得的行踪,这人挑他心不在焉的时候说话,分明是诈问。
      想来是刚才他拦着王荣荣叫人,引这人生疑了。
      他把手机还给季暝秋:“是,他去六龙村踩点了,我也没想瞒你。”
      答完大方地挑大指夸赞:不愧是你。

      二人来言去语捋清些细节推测,季暝秋开始打哈欠。宁逸看时间,不到四点:“睡觉吧,还能睡几个小时。”

      季暝秋不客气,脱鞋上床摘眼镜。
      但他躺下并没马上就睡,拿着手机,不知在干什么。

      宁逸关灯,在床的另一边躺下,歪头看手机斑斓的光,给季暝秋的白衣裳描出鲜艳的轮廓,色彩变化活泼,还挺热闹的。

      他好奇,假装变换姿势,支起身子看——这人居然在玩消消乐。
      宁逸重新仰面躺下,看着房顶吸顶灯残留的余光,心道,玩手机还能睡着么?

      事实证明,季暝秋睡得着。
      没过多久,呼吸声就沉了。

      宁逸又偏头——手机的斑斓色彩果然不见了。他第二次悄悄撑起身子,见季暝秋就那么扣着手机睡了,有心帮他把手机放好,又怕把人惊醒,只得暂时作罢。

      季暝秋背对着宁逸。
      这让他的肩膀和腰线生出极大的反差,线条高而转低,畅顺得没有一丝多余。

      宁逸想起对方消遣他的话,细品这人与陈添薪来言去语间的熟络,扪心自问——难道我真的吃醋了?
      他捏着眉心,负隅顽抗地安慰自己:能让人吃醋的感情也是分很多种的。
      毕竟季暝秋是大哥哥,于他而言,是那么重要的人。

      他这么想着也睡着了,然后做了个梦。
      只不过,算不得什么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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