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雨后旭日升 ...
-
“没事吗，那就下来吧。”
他还是一贯的陌生。
十四却脸霎时间绯红一片，“谢谢你”。
柳云暄愣了一秒，没想到平日里大家都说十分大大咧咧的蓝家小姐竟如此温婉的模样。
“不言谢，我是为了小漪。”
“小漪？”
十四心下一惊，没听过哪家小姐叫小漪啊。
“我的猫。”他看了看十四怀里的紫紫。
“什么嘛，这是紫紫，我的猫！”十四虽然松了一口气，但要跟自己抢猫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总不能救了我，就讹我的猫吧。”她撇撇嘴，据理力争着。
“你确定这猫是你的？这样吧，你看看它后脚掌是不是有一个黑点。”
被反问的她有些心虚了，虽养了好几年了，但想起来紫紫确实是她捡到的猫。
她翻了翻紫紫的脚掌，确实有一个黑点，不过不明显，她自己也没发现过。
“你，这真是你的猫？”
他缓缓点头，“几年前失踪了，方才我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她将紫紫抱在怀里，对它说着，
“害，真不巧，哦不，真巧啊，小家伙居然遇到原主人了，还救了你。”
“真不好意思，紫紫确实是我捡来的猫。”十四将紫紫递还给他。
柳云暄倒也没多客气，接过，行礼道谢转身就要走，她突然想到什么，
“你等等！”
十四赶紧冲上前去，拦住了他，“就是你，对不对！”
他停住脚步，淡淡说着，
“什么？”
“你还说你没去过姑苏，没见过我，可紫紫是在我及笄之礼前一日在院子里找到的。”
“你分明就是去过姑苏，甚至去过蓝府，并且早就认识我。”
他停下脚步，望着她深邃的眼眸令人看不穿。
“认识又怎么样。”
他平和又淡漠的一句话却击中了十四的心。
她一直都在求的一个答案，却被告知：这，不重要。
看到他抱着紫紫拂袖而去，随风飘起的衣角，还有方才树上摇下的的落叶，黄昏斜斜，十四心里涌上一股失落。
叶晚筝和蓝则烨闻声赶了过来，只看到十四呆呆的站在原地。
“昀儿，紫紫找到了吗？”
蓝则烨看出十四不对劲，“先回去吧，晚膳要开了。”
回到院里，十四魂不守舍用过晚膳，刚坐下就听闻章鹤吟来访，十四心生烦闷。
“不见”。
门外章鹤吟的贴身婢女岫羽还在院内等回信。熙春有些不好意思，出门将话带到。
“小姐拒了，您回去吧。”
“小姐，您好心来送东西，这十四姑娘怎的如此变脸，白日里不还和您谈笑着嘛。”岫羽退出门外，有些替她打抱不平。
“无妨，兴许她有事儿。绘画还有几日，咱们明天再来吧”章鹤吟也是个好脾性的，没多计较，转身离开，正碰上前来的蓝慕宁。
两人相视，互相行礼，双方眼眸对上，气氛倒是有些尴尬。
蓝慕宁想着缓解气氛，率先开口“章小姐这是，来找十四？”
“对，家里送来一些好图，之前我答应过大家互相照拂，想着给十四姑娘送点来看看。”
“噢？绘画的样板吗，在下能否赏脸观看一二？”蓝慕宁是蓝家一众里最痴心于画作的，一听说有名家大作，便喜不自胜。
章鹤吟也是个醉心绘画的，这下也算投机了，刚吃了闭门羹，这边也顾不上避嫌，欣喜应下了。
“好啊，这块光暗淡了些，不如去棠梨亭。”
“甚好。”蓝慕宁让小厮点灯带路，一路上还叮嘱着脚下，细心又温柔。
“不瞒你说，我原是听闻小妹心情不悦，想来安慰安慰她的，刚刚看你无功而返，想必是她拒了你，你是一片好心，我先代她向你道个歉。”
“哪里哪里，十四妹妹遇到什么麻烦了？”
“听三哥说是养了好几年的一只小猫丢了，然后好不容易找到了又被原主人带走了，大概是失落了吧。”
蓝慕宁也是听了个模棱两可，推测出来的。
“无妨事的，这的确是会难过，毕竟时间长了有了感情。”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棠梨亭，那里是叶府最高处，在一片丛林花之上，也是最亮堂的地方。
“岫羽。”她示意婢女将画展开放置在桌上。
一幅略有年代感的画作缓缓铺开，略略泛黄，纸张带着书香气，在月光下莹莹生辉。
“是，《醉卧秋海棠》！早有耳闻。”蓝慕宁被这副海棠图惊艳到，流失很久的名作如今就在面前，他难掩惊喜，上前仔细观看。
“对！我刚收到的时候也是被惊着了，这图很久没出现，之前也是在书上草草提到过模样，便神往了。”章鹤吟见他也知道，觉得像是遇到了知音。
不一会儿，外面便啪嗒啪嗒落起雨滴，两人还沉浸在画作的妙处之中，丝毫没注意到。
还是岫羽上前提醒着，“小姐，外头落雨了。”
“是嘛？”
章鹤吟走到栏边，伸手一试，果然落了小雨，只是雨丝不算大，似雾正浓。
“这雨倒是下的突然，想必大家都没带伞，无妨等一等吧。”
蓝慕宁倒是没在意，眼前的海棠图令他流连忘返。
“诶！！七公子你快来看！”章鹤吟激动的看向蓝慕宁。
他凑上前去，看到原来周围一片皆是海棠花。刚来时太暗，如今乌云散开，显现出来。
雨时海棠，零落成星，晶莹剔透的露珠打在花叶上，月光撒下，印出光辉。
“好美！”
“怪不得这叫棠梨亭呢。”蓝慕宁忽然想到这亭子的名。
“此情此景倒是映了这画了。”章鹤吟点点头，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奇妙之感。
“世人常说的十大雅事，今日一下子就占了三个。听雨、莳花、赏画。”蓝慕宁转回身坐下，觉得甚是巧妙。
等雨停时，已过子时，周围只听得虫鸣，安静无声。
“今日真是有缘，只是好景短暂。”章鹤吟莞尔一笑，得告辞了。
“还得多谢小姐能将画作借我一赏，现下太晚了，怕扰了名声，我就不送了，雨后路滑，多多小心。”他行至台阶下，将怀中的一小罐香蜡拿出来，抽出火柴，将其点亮，递给岫羽。
“就用这个照明吧。”
“多谢！”依着小烛火，周围的路都明亮了起来，走了没几步，章鹤吟回头，向他微微点头，示意告辞，氤氲的丝丝香气渗入空气中，四周都变得好闻起来。
一路上岫羽都在夸赞着这个彬彬有礼的富家公子。
“虽然十四小姐今日看起来不太礼貌，但七公子看起来还真是情商颇高，与小姐倒是相投。”
章鹤吟回想着刚才的情景，脸上一阵绯红。“哎呀，你个小丫头，十四小姐可也是你说的的，以后莫要说人家了。”
“我懂，我懂～以后说不定就是小姑子啦哈哈”
岫羽像是懂了什么一样，一个劲的嬉闹着。
“你可别说了，郡主家的公子可也不是我能攀的上的。”章鹤吟没想那么多，便拿由头堵住她的嘴。
河间章家是小姓，说起来也只是近几年略兴起些，且不说蓝家富甲天下，单王后母族，就已经是自己高攀不起的了。
“小姐，你也别自惭啊，老爷怎么说也是在京都做官的呀。”
“明日，我便去打听打听，这蓝家七公子可有婚配没。”岫羽看出小姐的欢喜，心下有了打算。
章鹤吟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嘴角不住扬起的笑意，示意她小声，半夜里不要吵到人。
“嘘～”
往后连绵几日小雨，好不容易天大晴了，绘画第三场如期而至。
进入场内，一张张桌案上都铺平着宣纸，一旁是颜料盒，里面有着各色颜料，如朱砂、石绿、钛白、铭黄、赤色等等。
离正式开始还有一刻钟，众人都在一旁就坐，十四看到林子衿进来赶紧叫住了她，
“林姐姐，赛完且等我一等，我有事与你说。”
林子衿笑着点点头，一贯的温柔“好。”
这边章鹤吟望了望隔壁，男子组正在同期举行。蓝慕宁站在显眼的位置，一旁还有蓝知卿和甘晏，三人正聊些什么。
岫羽凑上前来，“小姐，我，我刚打听到不对劲的事。”
“什么？”
“听说蓝七公子有，断袖之癖。”
岫羽结结巴巴，话落，章鹤吟手里的团扇便掉落在地。
“你，细细说来？”
岫羽赶紧蹲下捡起扇子，“小姐，是这样的，我听闻这几日湖州知府家的甘二公子经常夜宿于蓝公子院里，两人同吃同住，而且经常半夜还点灯夜谈，关系十分亲密。那甘二公子长的如此俊美，所以好多婢女都说他们十分般配，还说蓝公子本就是断袖。”
“你别瞎说，听说他们只是私塾旧友。”章鹤吟略带疑惑，又不敢断言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
“罢了罢了，莫要去猜。”
到了绘画场，霜儿有些神情恍惚，十四立刻看出了她的不自信，“没事儿，我家霜儿要是门门都那么厉害，怕是连神仙都要嫉妒你了。”
霜儿除了绘画不太擅长，其余的都是上乘，可这几场都未进前五，让她一下子失了信心。
霜儿是最软糯的性子，年少时在蓝家私塾上学，与蓝沐言，蓝梦泽是同期，三人一直十分要好，而蓝慕宁是去的临安上的私塾，所以与甘晏，成仁琇是同期。
“昀儿，我也是真为你揪心，这几场你都很出色，要是这场也进前五，真的很有希望与周礼礼争一争的！”
陆霜儿其实早在第三场已经没那么在乎自己的排名了，当下最希望的就是蓝梦泽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夺魁！
十四其实从未想到自己这次比赛能一路如此顺遂，从最开始的一腔热血，想要尺玉，到现在发现这已经是家族荣辱之重要，从前的她顽劣又调皮，时常给蓝家带来不好的风评。这次她暗暗下定决心，也想为自己正名，为蓝氏一族争光添彩。
“嗯嗯。”
好巧不巧，周礼礼正从身后而过，冷哼一声，
“就你？呵。”
十四原就是个好胜心强的，也没好气的回应，“周大小姐，今年魁首，可不一定是你囊中之物哦～”
叶晚筝缓缓出场，身着一袭大袖黄衫，上面还挑着金线勾边花样，一贯的华贵大气，
“天光潋滟，如此好的光景下，咱们今日的比试是画作，无题，只要画出你心中认为的“最美”，就好，规则是不可扰乱他人，安静作画，可临摹可即兴，开始吧。”
画画虽然不是自己擅长的，但从小在七哥蓝慕宁的耳濡目染下，也多少能作一幅像样的出来。只是这“最美”二字该从何立意呢。
看似无题，倒是个难题。
突然想起来前几年去庙会，想着倒不如画“花神游街”，美轮美奂。
想着便拿起笔，打开一旁精美的颜料盒子，
“！”，里面竟然全是墨！
黑黝黝一片，十八个本该各色各异的格子里全是油墨。十四瞪大了眼睛又将颜料盒反复翻看，看了看旁边的苏白菡，都已经着手开始画雪景腊梅了。
自己的颜料却只有单一的黑墨。
她立刻觉得不对劲，定是有人动了手脚。立刻举手，叶晚筝命锦颜上前传话，十四立刻将颜料盒打开，“我没有颜料，全是墨，想必是下人办事不力，装错了吧。”
十四想着这是叶姐姐的府邸，若是出了事，叶晚筝也有连带责任，想着息事宁人，打了个圆场。
叶晚筝听闻脸色一变，“锦颜，那你快去给蓝家小姐换一副颜料盒子。”
锦颜面露难色，“小姐，前几日连绵阴雨，库房里原准备的颜料盒大多都受潮了，不能用了，库房里已无多余的颜料盒了，现下去买怕是来不及，想来是下人想滥竽充数，全用墨水填充了。”
“什么！待赛后看我不好好整治这帮人！”
“你传话给十四小姐，道歉语言诚恳些，让她委屈就墨而作吧，我会酌情跟评分的判官们说明情况的。”
“是！”
十四这边听说不能换颜料，脸色铁青，这黑墨怎能作出庙会之景啊，又看了看四周鸦雀无声，众人都在安心作画，又不能扰了她们，如此大的场景，不能给蓝氏丢人。
硬着头皮，拿起笔，都怪这雨！
“对啊！”一个念头涌上心头，雨，雨后初晴，太阳升起，再回想自己的名，昀！就是日光，太阳初升之时不就是“最美”吗！
十四赶紧拿起笔蘸上墨水，想要画上一幅群山日升图，先用小号狼毫笔点上重墨，勾画出群山山头的初状，然后确定主峰，依次画出近、远、大、小等客体山；
其余山拱卫其间，气脉相通，很快崇山峻岭呈现于眼前，周礼礼画到一半斜眼瞟了一眼旁边的蓝梦泽，幸灾乐祸的冷笑，随及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百花图。
十四觉察到她的目光，朝她吐了吐舌头，翻了个白眼。
周礼礼的这副百花图属实是炫技之作了。画了数十种奇珍花卉，虽然每朵都栩栩如生，却没了主题，看起来缺了几分美感。
比试进行近尾声，忽然间狂风阵起，不一会儿放晴的天空骤起乌云，雨滴瞬时间啪嗒啪嗒掉下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桌上的画都沁了雨。
叶晚筝慌忙命人收拾着，引着大家进园子里躲雨，一群下人又拿东西遮盖着画。
“不是都下了好些天了嘛，才晴了又下，烦死了。”冯妧抱怨着。
“这叫什么事嘛！！我还没画完呢。”顾蔚思简直淋成了落汤鸡，惹的十四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
“你笑什么！你看看你跟个鸡毛掸子一样”
十四由于今日天气回寒穿了件厚织羽开衫长裙，雨一浸，羽毛都黏在一起，看起来也是十分狼狈。
“切，谁又比谁好到哪去，你个大乌龟。”十四瘪瘪嘴，把外套脱下递给吟杏。
至于为什么是大乌龟，不仅因为顾蔚思今天穿了一身绿，还因为顾蔚思方才站在屋檐下，顺流下的水打湿了头发，只能伸长了脖子，不然头发的水会流进衣服里。
两人一见面总是能掐起来，活像对“冤家”。
霜儿也宠溺的笑笑掏出帕子，给十四擦着，“都这时候了，还拌嘴呢，画到哪了。”
“差不多了吧，还有最后关键的一步。”
霜儿松了一口气，“那雨来的匆匆想必是阵雨，也不知道画保不保得住。”
不一会儿雨果然停了，一众人回到外场，叶晚筝赶紧郑重其事的道歉，“这次属实是我想的不周到，不该在外头举办的，也出了许多差错，在这儿跟众姊妹们赔不是了。”
“无妨的。”
识大体的林子衿率先开头，大家也不敢有什么责怪，都纷纷附和了。
只是画遭殃了。一掀开挡布，发现刚才的画沾上了些许雨滴，颜料都混在一起，模糊了图样。
其中正数周礼礼的百花图，着色最多，花朵相隔又繁密，雨一浸整个模糊的不成样子。她几乎急得哭出来，嘴里却还是一贯的发着脾气。
“这雨还真是，来的巧哈”，
最大的受益者就要数十四了，她本就只有单一的墨色，画的又是山树林之类的，雨也只滴湿了几处，倒是还恰到好处晕染开了山峰边缘，让画看上去浑然天成。
周礼礼看了看十四的画，不甘心的拍了桌子，站起来凛冽的眼神看向叶晚筝，
“今日不算，作废，改日再比，这画都湿了。”
叶晚筝面露难色，“待我去与一众商议商议。”
一旁的顾蔚思倒是不怕周礼礼，第一个站出来反驳她，“干什么再来，这么多人在这儿戏一上午吗，我不来，好不容易才画完。”顾蔚思也是懒得紧，说什么也不愿再磨着性子坐那画上几个时辰。
十四也附和着，“是啊，是啊周大小姐是不是输不起呀。”
破天荒，两人竟站在统一战线。
周礼礼最受不了激将法，“谁怕谁，就算是晕染了，我也不输你！”
就差最后一步啦。
十四咬破手指，轻轻在右上角一出湿的地方点上，正好就着湿处晕开，成了一轮红日。
大功告成。
十四满意的将画交上去，这场也算有惊无险的通过了，虽然中途有了些小差错，也算因祸得福，十四也没再追究颜料盒的事。
比试过后，林子衿果然在门外等着十四，十四将苏灏的请帖递交给她，
“林姐姐，之前你赠我的那两首谱子，我择了一首，另一首想着也可惜了，正巧世子来访我便顺水人情给了他，他如今得了好成绩，想着要感谢你，这帖子你可得接着，就权当是看我的面子。”
林子衿先是为她们感到高兴，又欣慰着，后一听到世子单独设宴便紧忙推诿，
“设宴倒是不必了，只不过是一谱子罢了，我这要多少有多少，实则不必劳烦苏世子了。”
十四见状变耍起赖，“姐姐我还有事，就不与你多讲了，一定要来噢，我都答应了，可别驳了面子。”还没说完变一滋溜跑远了。
待绘画比试全结束后两个时辰，本场排名也放榜了。
章鹤吟以一幅海棠卧春图居榜首，巧合的是蓝慕宁也是一幅月浸海棠图得了男子绘画场的第一，榜下十四还调侃着章鹤吟与七哥都以海棠为主题，真是心有灵犀。
其次是柳云绾的中秋夜宴图，精致又华贵，细致到杯盏碗碟，都画出了模样。
十四则是以单一的墨色出彩，又贴合雨后放晴的艳阳天。得了第三，周礼礼紧追其后，但她显然十分不甘心，撂下一句狠话，“你走着瞧！”也只得愤愤不平离场。
最后一个是萧忆晴，画了一幅孔雀来朝图。雀尾，用了十几种颜料调制成独特的颜色，也可称得上栩栩如生。
看到名次后，霜儿第一时间告诉了十四，紧紧握着她的手，绘画的前三也让她更加有信心冲击魁首。
春雨方歇，看似风平浪静的花朝会殊不知一场巨变即将来临。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雨后旭日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