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光的脚步》横舟渡

20、释怀

　　从车门关上的那一刻，苏禾就开始后悔自己答应出来吃夜宵了。

　　明明从前遇到沈檀尘时会有说不完的话，明明很好奇这五年来沈檀尘都经历过什么，明明已经预演过很多遍再次遇到沈檀尘时该说些什么，但真正和沈檀尘独处时，苏禾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沈檀尘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明明苏禾就坐在身侧，他的眼前却不断浮现起她与褚樾一起跳舞时的亲密身影，以及在后台时从自己手下躲开时的疏离。

　　整整五年不曾参与过彼此生活的两人，明明心中都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却都不敢轻易宣之于口，生怕从对方口中说出的答案是自己无力承受的。

　　“小禾。”终于，还是由沈檀尘出声打破了车内的沉默，“五年不见，感觉你变了很多。”

　　“是吗？”苏禾低头摆弄着手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当然，都和沈大哥生疏了。”

　　苏禾摆弄手机的手顿了一下，她心想：是啊，沈大哥并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情愫，他甚至不知道他出国前夜发生过什么，在他心里自己还是那个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妹妹，所以自己今天的表现在他看来应该是冷漠的吧。

　　这也正是最让苏禾感到难过的地方——她对沈檀尘的感情始终都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那些甜蜜、酸涩、痛苦、思念都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沈大哥觉得我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呢？”

　　沈檀尘转头看了苏禾一眼，“自然是变好了，变得更漂亮、更优秀，也更自信了。”

　　沈檀尘的这句肯定曾是苏禾梦寐以求的，那些年为了配上他，苏禾付出了太多的汗水。如果五年前苏禾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很开心，而五年后听到这句话的苏禾依然开心，但更多的是一种释怀。

　　人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沈檀尘不在的这些年，苏禾内心始终放不下他，但他如今回来了，苏禾反而感到了一种释怀。

　　就像沈檀尘说的，苏禾的确变得更优秀更自信了，这场从十五岁那年开始的暗恋没能开花结果，但却带给了苏禾蜕变。

　　苏禾突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只是眼中却氤氲出一层雾气，苏禾在这一刻仿佛突然想通了，也许自己这些年放不下的不是对沈檀尘的感情，而是想求一个答案——一个自己用尽全力追逐过后应该求得的答案。

　　原本苏禾认为这个答案应该是沈檀尘喜不喜欢自己，但在听到沈檀尘的回答后，苏禾发现这个答案也可以是苏禾自己。

　　——因为喜欢沈檀尘，苏禾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谢谢你，沈大哥。”谢谢你在我最彷徨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也谢谢你对我的照顾与帮助。

　　苏禾那个眼中含泪的笑容让沈檀尘心中一震，他感觉到从见面开始就横亘在他与苏禾之间的那种别扭消失了，他仿佛又见到了当年那个和他无话不谈的苏禾，只是不知为什么又隐隐有种不安。

　　“谢什么？我可不是夸你，只是在阐述事实。”

　　“没什么，还有，欢迎回国。”

　　这一刻的苏禾突然放下了，她想虽然他们不能成为情侣，但沈檀尘依然是曾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学长与哥哥，更是曾激励她前行的榜样。

　　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也有友情，甚至是亲情。

　　放下一段埋藏多年的感情的确会让人撕心裂肺，但也会带来一种如释重负的畅快。至少自己曾经的付出并不是一场空，她成就了自己，也最终获得了沈檀尘的认可。

　　“你这些年在美国过得还好吗？”苏禾发现作为妹妹，对沈檀尘这些年经历的好奇与关心反而能更自然地问出口。

　　“挺好的，我还创办了自己的公司，这次就是准备把公司搬回国内。”

　　沈檀尘把自己五年背井离乡的生活简短的归结为“挺好的”三个字，苏禾也没有多想，她只知道沈檀尘是沈家家主唯一的孩子，沈氏板上钉钉的继承人，所以他的留学生涯必然是一帆风顺的，只是没想到沈檀尘会自己创办公司。

　　“创办公司？为什么？”在苏禾看来，沈檀尘回国后应该会和苏霖以及杜明轩一样直接进入自己家的公司。

　　“没什么，就是想锻炼一下自己吧。”沈檀尘并没有告诉苏禾自己已经自立门户的事情，他不希望苏禾接触这种背地里的阴司龌龊。

　　“这样呀。”苏禾知道沈檀尘是个内心高傲的人，即使是在英华学院这种富二代扎堆的地方他也是最出类拔萃的，所以他不愿站在父辈的余荫下选择自己创办公司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沈檀尘不愿在苏禾面前过多谈论自己的事情，于是把话题引到了苏禾身上。

　　“我也挺好的，除了固定的课业外还培养了许多兴趣爱好，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探戈也是你后来培养的兴趣爱好吗？”

　　苏禾想到自己学习探戈时的初衷，自嘲一笑，“算是吧。”

　　“我看你和那位叫褚樾的男生跳得很好，他就是你的舞伴吗？”沈檀尘还是忍不住提到了褚樾。

　　苏禾摇摇头，“那倒不是，之前都是教我的老师和我搭档，上大学后我已经很久没练习过了，还是最近因为褚樾也会跳探戈，所以才在他兼职的舞蹈教室搭档练习了几次。”

　　“你和这个学弟的关系很好？”沈檀尘问得很随意。

　　苏禾回想到这段时间以来和褚樾的相处，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我们相处的是还不错，他很有才华，也很努力，是我从未接触过的人。”

　　沈檀尘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紧了紧，然后故作轻松地问道：“那小禾喜欢他吗？”

　　“怎么会？我只是把他当成弟弟而已。”虽然苏禾今天下午的确冒出过重新开始一段感情的想法，但她还没确定褚樾的想法呢，所以现在只能矢口否认。

　　而且苏禾刚刚才决定彻底放下沈檀尘，现在就和沈檀尘谈论喜不喜欢其他男生什么的，总感觉很别扭。

　　“原来只是把他当成弟弟呀……”沈檀尘暗暗松了口气。

　　就在两人聊得还算顺畅时，前面唐宓的车拐到了一家餐厅门前停下，沈檀尘也跟着停了过去。
　　两人下车后发现眼前的是杜家旗下的一家连锁广式茶餐厅。

　　一行五人在杜明轩的带领下走了进去，这家餐厅的经理显然提前得到通知了，此时正殷勤地为杜明轩带路。

　　等到众人在包厢内落座后，唐宓就开始抱怨杜明轩：“夜宵就该吃烧烤、小龙虾，来什么茶餐厅呀。”

　　“你沈学长说要来的，我有什么办法？”

　　沈檀尘将西装外套挂在一旁的衣架上，面对盯着自己的几人，说了句：“小禾胃不好，吃别的晚上容易积食。”

　　他的话一落，包厢里就是一静。

　　杜明轩一副牙酸的表情，褚樾抬眼看了沈檀尘好几眼，最后沉默地坐在了一边。

　　唐宓则是傻傻地问苏禾：“你胃不好吗？我怎么不知道？”

　　是呀，自己胃不好的事连多年闺蜜唐宓都没有注意到，沈檀尘却能注意到，并且一记多年。他总是那么体贴周到，轻易就能叫人沉沦。

　　“以前是不好，但这几年已经好多了。”

　　“那更要注意保养，今天就喝点粥吧，我记得你最喜欢喝莲子粥。”沈檀尘说着就翻开了菜单，“正好他家有。”

　　面对沈檀尘一如既往地关心，苏禾只能顺从地点点头。

　　那边唐宓他们也各自点了自己想吃的，苏禾怕褚樾拘束，做主帮褚樾点了一份虾饺和红糖糍粑，沈檀尘看在眼里没有做声。

　　等菜的过程中，唐宓忍不住问褚樾：“褚樾，你今天弹钢琴时我发现你进步好大呀？是另外请了哪位名师吗？”

　　褚樾闻言抬头看了看苏禾和沈檀尘，然后老实回答道：“平时都是苏学姐抽空给我做指导的。”

　　褚樾的回答又让包厢内一静。

　　苏禾有些慌乱地看了沈檀尘一眼，沈檀尘先是一愣，然后望着苏禾玩味一笑：“小禾都能给人做钢琴指导了？”

　　“没、没做什么指导，都是褚樾天赋好，所以才进步这么快的。”

　　其他人也就算了，在沈檀尘面前说自己给褚樾做钢琴指导总觉得有点难为情，毕竟沈檀尘曾是苏禾的半个钢琴老师，她钢琴什么水平，沈檀尘知道得一清二楚。

　　“怎么会，我觉得苏学姐教得特别好。”褚樾不知内情，还以为苏禾就是习惯性地谦虚呢 。

　　“褚樾……别说了……”

　　苏禾总觉得在沈檀尘面前说自己钢琴教得好是件让人羞耻的事情。

　　沈檀尘看出了苏禾的羞恼，便不再多问，反而说：“下次有时间我们一起练练，正好看看五年来你的水平进步了多少。”

　　苏禾只能胡乱地点点头。

　　褚樾这才意识到，沈檀尘很可能也会弹钢琴，而且水平很高，于是忍不住问道：“沈先生也会弹钢琴吗？”

　　沈檀尘看着对面长相俊美的男生，发现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带着一种好胜心，于是嘴唇轻佻，“略通一二，也就在小禾刚学琴时给过她一些指导，小禾天赋很好，现在水平估计已经超过我吧。”

　　“哪有，和沈大哥比我还差远了。”沈檀尘的水平苏禾还是了解的，所以对他的自谦她是不能当真的。

　　褚樾听后心中一沉，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他发现这位沈先生和苏禾之间绝不是像唐宓说得那般只是中学时期的学长和学妹，沈先生对有关苏禾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而苏禾显然也很在意沈先生的看法。

　　杜明轩可比唐宓敏锐多了，立马就感觉出这三个人之间的氛围很怪异，好在这时候菜上来了，杜明轩赶紧插嘴打破了那三人之间的沉默。

　　“来来来，菜到了先别聊了，趁热吃吧。”

　　……

　　一顿宵夜吃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因为自己的公寓就在东阳大学附近，和要回宿舍的褚樾是顺路的。所以苏禾就说让唐宓送他们回去，因为唐宓的学校也在那个方向。

　　这次沈檀尘没有反对，只是叮嘱他们路上小心。

　　回到家的苏禾刚洗漱完就收到了沈檀尘发来的短信，他应该是从杜明轩手里要来了苏禾的联系方式。

　　【小禾，到家了吗？如果安全到家了记得回个短信给我。】

　　沈檀尘关心一个人时总是能考虑到方方面面，让人以为自己是他的一切，从而不自觉的沦陷其中，想得到他更多的关注。

　　但看到短信的苏禾却发现如果只是把沈檀尘当做哥哥的话会是件很幸福的事，和苏霖的含蓄内敛不同，沈檀尘很细心，你可以从生活的方方面面感受到他的存在。

　　【我已经到家了，勿念。】

　　苏禾决定把沈檀尘当成另一个哥哥来相处，这样对大家都好。

　　【好的，那你早些休息，晚安。】

　　【晚安。】

　　放下手机后的苏禾笑着躺在了床上，觉得心里轻松多了，并决定这次中秋节回大宅时把沈檀尘这些年从美国寄来的礼物都翻出来看看。

　　之前因为心里放不下，所以每次收到礼物后都会让刘姨收起来，有些甚至都没有拆开过，这次要好好看看都是哪些好东西。

　　苏禾想着想着就进入了梦乡，这次睡得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