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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在水磨市城郊外,有一片纵横交错的墓地。

      来到这里的人,会从一片残破的居民楼下,踩着软烂的稀泥踏进墓地里。

      很多人找不到这片墓地的门,乍一看去,甚至会觉得那是一片经年累积起来的野坟地。

      朱权儒在脚上套了两个塑料袋,深一脚浅一脚在墓地里穿行。

      他来到一座矮小的坟堆前,静静立了半响,放下了一束廉价的满天星配水仙花。

      他一个人来到这,谁也不知道。

      手机里不停响着短信与电话铃声,他把音量关闭,左右瞧不见一块干净的地方,也就跺跺脚离开了。

      “哟,今年这么快?”离墓地大约两公里的按摩店里,涂着劣质口红的老板娘瞧见他来,随口调笑着,屁股都没动一下。

      朱权儒点点头,在门口解下鞋子上套着的塑料袋,从钱包掏出两百块,放在了玻璃前台上。

      那两百块簇新,像是刚从银行取出的新票。

      老板娘粗糙的手指按在纸币上,拿起来仔细摸了摸真假,随后道:“涨价啦,现在大白菜都要七八块一斤,这点钱可不行。”

      她攀开玻璃前台上一摞陈年杂志,指了指下面压着的价目表。半身按摩,要五百块。

      于是朱权儒低眉,又从钱包里掏出了三百。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好像从墓地出来后,就有挥之不去的,麻木着四肢的阴气缠在身上。

      老人说,那是死人跟在活人身上出来啦。

      阳气重,就能把那些阴气赶跑。

      但朱权儒是不信这些的。

      他就是不自觉要走到这来。老板娘上了年纪,脸上的皱纹扑再厚的粉也遮掩不住。她的牙齿上还沾着一点菜叶,说话的时候露出来,像一口癞ha蟆打哈欠,让人倒尽了胃口。

      “你先去漱口。”朱权儒开口说了今天进店后的第一句话。

      老板娘见过的客人多了去了,什么要求没听过,眼睛都没眨一下,用手指撒娇似的在朱权儒胸前一推,进里间漱口去了。

      她照着镜子剃掉了牙齿上的菜叶,末了双手拢做一处,对着手掌哈气闻了闻,自信满满地走出去。

      “来吧。”她瞧着还站在柜台前的朱权儒一招手,引着人就往里走。

      事情完得很快,银货两讫之后,朱权儒离开破旧的店铺,打开手机给妻子报了平安。

      “怎么才接啊,你爸妈的坟没被大雨冲垮吧?”朱权儒给妻子说回老家看看父母的坟地,那必然是谎言。

      他只是想来看看埋在这里的女人。

      听说这片坟地马上要移走,改修一座高架桥。朱权儒最后来这里看看。

      “没冲垮,填些土,再把杂草拔了,下午就能回去。”

      “那就好,让你买的香蜡买没有?回去了就多给爸妈烧点,离得远,也不是年年都能腾出空去祭拜。”妻子细心地叮嘱道。

      朱权儒点头称是,两人说了一阵话,没别的要交代的,也就挂了电话。

      城郊荒凉,灰尘在车尾扬起厚重的一层,也没谁泼一盆水压压。他们都习惯了这样的尘埃,一辈子都脏兮兮的。即便换了地方,衣服上抖下的灰都可以搓一碗面团。

      倒不是他们不爱干净,环境如此,谁又能在一天天的疲于奔命中看一眼鞋面上的灰尘?那是有钱又有闲的人才拥有的专利。

      朱权儒含着烟,坐进自己车里。他把座椅推开放平,双手叠在腹部,眼神空茫茫地望着车顶。

      那女人墓碑上的照片完全褪色了,一点没有年轻时候的艳丽。

      他记得由于国外传进来的传染病,他们小区被封住了,十天半个月被关在家里,直要把人逼疯。

      得知她就住在自己楼上,朱权儒不能更兴奋。他喜欢她,少年人冲动的,带着渴望的喜欢。

      他们平常并没有机会在一起,工作也只是遇见点点头的关系,但小区封闭的时候,她住在他楼上。那让他止不住想要加进彼此的关系。他带着菜上门给她做饭,陪她昏天暗地的游戏,他们在窗口嚎叫,好像放肆的青春会在这短暂的扰人声里得到升华与重视。

      他们甚至在窗边做/爱。

      朱权儒把烟点燃,闭着眼睛回忆那一段关疯了的日子。昼夜颠倒与无所事事让他脑子积攒了太多狂放的心思,他记得她身上的痣,记得她撑住座椅时难耐的喘息,但他记不住她的样子,连带她掉下窗台的呼喊也模糊了。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那一晚是怎么回事。

      他对所有人说吃过饭她留他过夜,但是他拒绝了。他想要和她认真发展,不愿意做那事是因为彼此被关太久的后遗症。

      有人信了,也有人不信。

      她赤/裸掉在地上,夜里只能看见有一片黑影从她身下漫出来。

      他不敢报警,等着大家都聚集到楼下查看究竟的时候,才悲痛地拿上手机拨打了120。

      那是一个秘密。

      他时不时会想起来,从害怕到坦然。他想那或许就是他的爱情,像污水沟里躲藏的耗子一样恶臭猥琐的爱情。

      按摩店的老板娘,年轻的时候脖子上也有一颗与她一摸一样的痣。朱权儒把那颗痣按在拇指下的时候,就像没有抓住她的那一刻,下腹会蓦然收紧。

      但老板娘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把痣点掉了。

      朱权儒鄙薄着老板娘愚昧的爱美之心。他应该不会再来了,没有了坟,没有了那颗痣,一切都彻底成了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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