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地府我的地府好像不一样》文科人不后悔

2、起名

　　判官靠在椅背上，一脸生无可恋。
　　见到我，他用力挺直腰板，问：“汤喝了？”
　　我说：“喝了。”
　　他将一根手指伸到我面前：“这是几？”
　　白无常说：“孟婆汤不降智。”
　　判官又问我：“你还记得吗？姓氏名谁生辰八字？”
　　白无常不耐烦道：“记得记得。”
　　判官对他说：“没问你。”
　　同样的问题被问四遍，我脾气再好也不耐烦，便说：“我已经回答过了吧。”
　　判官拿起笔：“我知道，走个流程而已。”
　　我只好又回答了一遍。
　　判官看了看我，说：“你少了一魂。”
　　我说：“我现在不就是魂吗？”
　　判官摇摇头，说：“你没听过三魂六魄？”
　　他又道：“我也不知道你这魂掉哪了，你估计也不知道，要不你们去找阎王爷问问？”
　　白无常问：“必须现在？”
　　判官说：“随便什么时候，百年内吧。”
　　白无常又问：“范无咎和那四个小鬼呢？”
　　判官道：“喝孟婆汤去了。”
　　白无常：“……”

　　我和白无常回到孟婆摊，果然看到黑无常惨白的脸上画了六根猫胡须，额头上还画了个小红花，正生无可恋地靠在门框边，四个小孩坐在长凳上吃糖，孟婆对着大锅发呆。
　　白无常问：“你脸怎么了？”
　　黑无常道：“哄孩子，这样就不怕了。”
　　白无常道：“挺喜庆。”
　　明明很渗人。
　　我问：“他们喝汤了吗？”
　　黑无常没有答话，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又睁开，对我说：“我给你演示一遍。”
　　他走到孟婆边上，说：“来碗孟婆汤。”
　　孟婆问：“什么汤？”
　　黑无常道：“孟婆汤。”
　　孟婆问：“好喝吗？”
　　黑无常道：“我怎么知道。”
　　孟婆道：“那你问我干嘛？我又没喝过。”
　　黑无常道：“我说来碗孟婆汤，我喝，我喝行不行？”
　　孟婆道：“你要喝你去买啊。”
　　黑无常道：“你做啊！”
　　孟婆道：“凭什么让我给你做，不让别人给你做？”
　　黑无常道：“你是孟婆啊！”
　　孟婆道：“我还说你是孟公呢。”
　　黑无常跌跌撞撞坐到凳子上，仰天长叹：“杀了我吧。”
　　白无常道：“不是有食谱吗？”
　　黑无常冷笑道：“我做的东西能吃？”
　　“挺有自知之明。”白无常把食谱给我，“你会做吗？”
　　我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但听过孟婆汤的配方，便说：“会。”
　　黑白无常同时看向我，眼里闪着希望的光。
　　我说：“我不确定我做的能不能喝。”
　　白无常道：“没事，喝不死就行。”
　　一滴生泪、 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杯悔泪、 五寸相思泪、 六盅病中泪、 七尺别离泪、再来一滴孟婆泪，然后加入用忘川河水浇灌的彼岸花，熬制即可。
　　前七味都在坛子里，只是第八味孟婆泪用完了。
　　我对白无常道：“孟婆泪用完了。”
　　黑无常道：“这不简单？让她哭就行了。”
　　他不会要揍孟婆吧？
　　我忙说：“不能打人！”
　　白无常道：“想什么呢？地府一姐，谁敢打？”
　　黑无常从厨房里拿出一个洋葱，对着孟婆剥，很快，孟婆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他对我说：“快来接啊。”
　　我用勺子接了一滴加入汤里，又摘下一朵彼岸花放进去，很快，孟婆汤就好了，似有极光在汤底，十分好看。
　　我盛了四碗给四个孩子，孩子们都不喝，因为这汤是洋葱味的。
　　我往里加了好多糖，又答应一会儿带他们去游乐场，他们才乖乖喝完汤。
　　黑无常看了看判决书，对他们说：“看到那个桥没有？”
　　孩子们点点头。
　　黑无常道：“走过去。”
　　孩子们听话地点点头，都往桥上走去了。
　　他们都消失在桥对岸了。
　　黑无常道：“还好都是投的人道。”
　　白无常问：“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死的？”
　　黑无常叹了口气：“一个病死，一个淹死，两个被煮死。”
　　我惊呼：“这年头还有煮人的？”
　　黑无常咬牙切齿：“他奶奶的，后妈给那俩孩子洗澡，洗一半被人喊去搓麻将，也不管下头的柴火，回来时两个孩子都被煮烂了，这种畜生被我逮到看我怎么弄她！”
　　白无常气道：“判官没记上一笔？”
　　黑无常道：“没，不过记了三笔，等她下来了直接下油锅！”
　　我心里舒坦多了。
　　白无常对我道：“孟婆得傻三天，这三天就麻烦你熬孟婆汤了。”
　　他似乎也舒坦了，语气都软了不少。
　　我点点头。
　　这时，奈何桥对岸跑来一个人。
　　白无常道：“这老人怎么那么急？”
　　那人却是个孩子。
　　黑无常瞪大了眼睛：“她的阳寿不会这么短吧！”
　　再一看，正是方才走过去的孩子。
　　白无常问：“你怎么回来了？”
　　孩子说：“那个划船的爷爷不带我。”
　　黑无常摸了摸腰间的令牌：“忘川，你怎么不带这小孩？”
　　令牌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阳寿未到带个屁！”
　　白无常问那个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答：“我叫顾招娣。”
　　我心说，看着不过六七岁的小姑娘，怎么叫这么个土名字。
　　可惜了顾这么好听一个姓。
　　重男轻女是什么垃圾思想！
　　黑无常撇撇嘴：“小孩，你这名字不吉利，要不咱换一个？”
　　白无常道：“人都下来了，怎么改名？”
　　黑无常道：“阎王那爱写什么写什么，反正我不叫她招娣。”
　　黑无常问：“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顾招娣摇摇头。
　　黑无常道：“我也不喜欢。”
　　白无常问：“你想不想换一个？”
　　顾招娣点点头。
　　黑无常用手指沾了水，在木桌上写起来。
　　“好了。”
　　我凑近一看，九个大字龙飞凤舞，根本看不出什么。
　　白无常道：“你这是什么鬼画糊。”
　　黑无常笑嘻嘻道：“小孩，选一个。”
　　顾招娣指了一个：“这个是什么？”
　　“顾绝娣。”
　　我：“……”
　　白无常：“……”
　　顾招娣又指了一个：“这个呢？”
　　“顾无娣。”
　　我：“……”
　　白无常：“……”
　　顾招娣指了最右边那个：“这个又是什么？”
　　“顾灭娣。”
　　我：“……”
　　白无常：“……”
　　有这么给小孩起名字的吗？
　　顾招娣想了想，说：“还有吗？”
　　白无常道：“你能不能取个正常的名字，跟娣有仇吗？”
　　黑无常说：“我觉得挺好听啊。”
　　白无常问顾招娣：“这名字谁取的？”
　　顾招娣说：“爸爸，爸爸喜欢男孩子。”
　　黑无常问：“你有弟弟吗？”
　　顾招娣点点头。
　　黑无常又问：“你爸偏心吗？”
　　这句话像把刀子，直接戳顾招娣心上了，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爸爸只把肉给弟弟吃，叔叔送的牛奶也只给弟弟喝，平常弟弟欺负我都是帮着弟弟，还让我以后打工给弟弟赚学费呜呜呜呜呜呜呜……”
　　白无常连忙哄道：“别哭啊，哥哥一会儿带你吃肉去，好不好？”
　　黑无常像是来了灵感，刷刷写下三个字：“顾灭爸怎么样？”
　　白无常：“……你可以闭嘴吗？”
　　黑无常：“那就顾无爸。”
　　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听。
　　我看不下去了，说：“叫顾己行不行？”
　　白无常对黑无常道：“你看人家文化人怎么起的。”
　　黑无常道：“我起的也不错啊，寓意多好。”
　　“有个屁的寓意，”白无常问我，“什么‘己’？”
　　我说：“自己的己，我希望她为自己而活。”
　　去他妈的招娣来娣引娣盼娣望娣！
　　“好！”白无常眼睛都亮了，“小姑娘我请你吃饭！”
　　“起个名字而已，用不着请吃饭。”我说。
　　黑无常不死心：“小名叫灭娣行不行？”
　　白无常道：“行你个头！你看看人家起的这名字多有寓意，你能不能动点脑子？”
　　我问顾己：“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顾己点点头。
　　白无常对我道：“姑娘，来我家吃饭吧。”
　　我忙说不用。
　　阴曹地府的饭谁敢吃啊！
　　白无常道：“去吧，我还要麻烦你给我家狗起名字呢。”
　　我：“……那也用不着请饭吧。”
　　黑无常道：“小白这个名字不是挺好听？”
　　白无常：“那为什么不叫小黑？”
　　黑无常：“因为它是白的。”
　　白无常：“不行，我要小姑娘起个文艺的。”
　　黑无常：“必安怎么样？寓意一定安全，多吉利啊！”
　　白无常死亡微笑：“我觉得‘无咎’也挺好听的。”
　　黑无常道：“‘无咎’指没救了，你希望它成为一条废狗吗？”
　　白无常看着他：“我看你也没救了。”

　　白无常买了许多菜，我不绞尽脑汁想个好名字都对不起他。
　　黑无常还是不死心：“小谢啊老谢啊都不错啊，说明咱家狗特有礼貌，总是说谢谢。”
　　白无常道：“老范小范也不错。”
　　黑无常摆摆手：“你有没有脑子？小范指范小错，老范指老犯错，你希望它变成一个罪恶的汪星人吗？”
　　他居然连汪星人都知道，地府是12G网速冲浪吧。
　　白无常夹了个猪脑给他：“你的脑子自己吃。”
　　我说：“叫奶油怎么样？或者雪球，都是白色的。”
　　白无常摇摇头：“换一个。”
　　我说：“珍珠或者因絮呢？”
　　黑无常问我：“兰因絮果？不要，寓意不好。”
　　明明是取自“未若柳絮因风起”。
　　我又说：“‘盐盐’或者‘白糖’呢？”
　　黑无常道：“不要不要，你有没有认真想？”
　　白无常问我：“你为什么叫清和呀？是有什么寓意吗？”
　　我说：“‘清和’有‘四月’的意思，我刚好是四月生的。”
　　黑无常道：“你爸妈挺有文化。”
　　我笑了笑：“名字是我自己取的，他们取的叫‘清明’。”
　　气氛有些尴尬。
　　黑无常咳嗽两声装傻：“一生清明，寓意不错，不过还是清和好听。”
　　我又取了几个名字，白无常都不满意。
　　最后我干脆摆烂：“叫富贵吧，大富大贵。”
　　让我没想到的是，白无常很满意这个名字：“好啊！这寓意好啊！谁不想大富大贵呢？来，富贵，吃肉。”
　　黑无常无语：“你牛逼，选了个最难听的。”
　　白无常道：“很好听啊。”
　　我觉得那只小狗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