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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微醺眼里出帅哥 ...


  •   南城的春天,来得总是特别早。东风裹着潮意,自海面轻拂而过,将扑鼻的浸润气息,灌进灯火通明的写字楼。

      杭逸舟的办公桌就在窗前,这阵清凉的夜风吹得恰到好处,将她从早忙到晚的疲惫扫去了大半。

      剩余小半,在瞄到数十页的合同细则已然阅至结尾时,亦随颈椎伸展发出的细微“咯吱”声,消散无踪。

      她长舒一口气,松了松僵硬的肩膀,缓缓躺上转椅靠背。

      很好,今天可以早点回家了。

      Flag这东西,最擅长无孔不入地欺负打工人。这点子小小的庆幸还没来得及散开,桌上的手机已经焦急地震了起来。

      对不起,手机不会“焦急”,焦急的是屏幕上闪动的名字。

      杭逸舟的贴心好秘书汪雨妹妹,要不是遇到十万火急的事情,是决不会在下班时间给她打电话的。

      她叹了口气,按下接听键。

      “杭经理,小范总他……他没签晶驰那个合同!我刚刚检查的时候看到,上面签字栏还是空的……”

      杭逸舟捏了捏眉心,太阳穴突地一跳。

      小范总,范东扬先生,南城著名富二代,是她所在的这家名为极时玛的航运公司唯一指定“接班人”。

      范东扬的爹范国强白手起家,赶着国家入世的时代东风,将一家起步阶段办公室设在城中村的小作坊,一路做大做强,直到前年搬进寸土寸金的海景写字楼。

      可惜,年轻时忙着挣钱,没顾上孩子教育,等回过味来,小范同学在高考这条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路上,已然瞧不见什么光亮了。

      钱总归是个好东西,此路不通,还有彼路。靠着爸爸的“钞能力”,范少爷出海留学了三年。具体去的什么国家不清楚,学了什么专业也瞧不出,反正再回来,满嘴都是能让中文母语者和英文母语者同时沉默的“杂交语言”。

      老范总给小范总在公司,留了个“执行经理”的位子。

      业务经理负责谈业务,法务经理负责过合同,运营经理负责盯进度,执行经理嘛……目前只负责签字。

      就只负责这一件事,咱们小范总也干不好。无他,盖因此人神出鬼没,日夜颠倒,与常人作息严重不符。各大经理往往要拿出狗仔追星的架势,才能把人堵住。

      晶驰的合同明天要用,今晚,必须得让他签了这个字。

      挂了汪雨的电话,杭逸舟开始给范少爷相熟的几个酒吧KTV老板挨个儿发消息。

      十分钟后,年轻的女法务经理挎着她满重足有八斤的风琴托特包,踩着优雅的织带羊皮细高跟,坐进了楼下的出租车。

      / / /

      作为范东扬尚未出国时期就加入公司的“老人”,杭逸舟对这位少东家,还算有几分了解。至少当她有紧急事务要找他时,能保证一抓一个准。

      卡座里的范少爷不知喝了几轮,醉得两眼朦胧,面对拿着一沓A4纸平静站着的女人,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现在……不是晚上吗?我晚上……不加班的……”

      听听这话说的,您老人家白天也没来啊?

      杭逸舟微不可查地抽了一下嘴角,又及时收住,重新端正神态:

      “范总,实在是抱歉,这个合同催得紧,还得麻烦您过目一下,签个字。”

      最后三个字,重音咬得极缓,希望半醉半醒的人能听到关键。

      “签字……啊!签字是吧……”

      范东扬搓了搓面皮,开始在他花里胡哨的上衣口袋翻找。

      “您用这个吧。”杭逸舟及时递来一支黑色签字笔。

      “看、我舟姐……就是想得周到!”

      范东扬接过笔,“唰啦唰啦”翻到他唯一熟悉的那页,笔尖几乎已经触到纸张时,忽而停住。

      刚刚那顿搓脸,将他搓得清醒不少。晃动的彩灯、喧嚣的人群、争先恐后灌进耳朵的重金属摇滚乐,一点一点,唤醒着他舒适的安全感。

      这里不是老头子的公司,这里是酒吧啊!

      他脸上勾起一丝捉弄的笑,笔势稍缓,抬眼望向桌子对面的女人。

      黑缎丝光衬衣扎进米色高腰过膝裙,柔顺的长发服帖垂在胸前,站姿端直稳重,正是一派职场专业经理人的气质。

      跟挤在他旁边的吊带短裤烟熏妆辣妹们,完全不同。

      范东扬信手在桌上排排坐的厚玻璃酒杯里取出一个,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送到来人跟前:

      “舟姐,以往在公司,我可什么都听你的。你看,如今到了我的地盘,是不是也该给我几分薄面啊?”

      杭逸舟望着桌上这杯晶莹剔透的棕黄色液体,内心深深叹了口气。

      / / /

      “所以说,打工人真的很难啊……”

      半小时后,两颊酡红的杭逸舟,坐在远离卡座的吧台,对着酒吧老板Rain吐苦水:

      “还是你好,自己给自己打工,自己做自己的老板。”

      Rain正在查对酒水数量,闻言不以为然地一笑:

      “我入不敷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来羡慕我?不想做孙子,当初应该去完成你伟大的律政先锋理想啊。”

      “哧——”杭逸舟扒拉着柠檬水里的冰块,慵懒道,“在哪儿不是做孙子,律政先锋就不用做孙子了?”

      “既然在哪儿都是做孙子,不更应该挑自己喜欢的地方吗?”

      “你说的不对,”她扯了扯领口,随手解开衬衣最上面的扣子,觉得呼吸一下子畅快不少,“要我说,越是喜欢的,越不能去。”

      细跟小皮鞋被踹掉,露出脚趾上酒红色的指甲油。职业经理人灵活地攀在吧台高椅上,十根脚趾随音乐扭来扭去,充满节奏感。

      她托着下巴,煞有介事地发表“高谈阔论”:

      “混口饭吃嘛,孙子就孙子了,但高贵的理想不可亵渎。与其信仰崩塌,不如保持距离,这样才能产生美。”

      Rain努努嘴,对这番言论没做什么评价,重新低了头,投入到他繁杂的清点任务中。

      刚刚一整杯威士忌喝得太急,杭逸舟这会儿晕晕乎乎有点上头,瞧谁都是心动的感觉。出于对自身和旁人安全的考虑,她决定在这里歇一歇——至少等脑袋不晕了再走。

      闪动的彩色灯球打在舞池里,男男女女都扭得欢快热烈,满是蓬勃生机。

      她啜着酸到掉牙的特制无糖加浓冰柠水,手指在大理石台面上愉悦起舞,感觉颅内酒精的效力正在慢慢减退,智商又重新占领了高地。

      四处慵懒散洒的目光,在无意中扫到前面两个男人的小动作时,骤然聚起了神。

      / / /

      邓媛是来买醉的。

      她万里迢迢从国外飞回来,本想给异地的男朋友一个生日惊喜,结果在他家门口,收获了成吨的“惊喜”。

      “王八蛋,都是王八蛋!”

      她抹着泪,一条一条删着手机里与那个王八蛋有关的状态。精心准备的妆容糊成花猫样儿,眼泪落在新买的红色连衣裙上,洇开一滴一滴的水痕。

      一直删到与他公开关系的那条,想起那天在餐厅的烛光、玫瑰、情歌,两年来宝贝珍藏的情绪,统统涌上心头,不禁捂着脸呜呜痛哭起来。

      哭够了、泪干了,此时应有烈酒入喉,才能麻痹心痛。

      邓媛回身去取吧台的酒杯,却在即将拿起时,被一只光滑纤长的手,覆到了杯口上。

      “姑娘,没人告诉你,在酒吧,离开视线的饮品,就不能喝了吗?”

      醉醺醺的邓媛,那一刻,是真的傻了。

      眼前的女人长发偏垂一侧,解开的衬衣扣子里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嘴角挂着淡淡笑意,明明穿着正经得跟酒吧格格不入,配上这幅动作神情,偏偏又意外的和谐。

      她呆愣愣地被那只温暖纤手拉到身后,瞧着这位仿佛从天而降的御姐,举着她的酒杯,对她旁边两个男人,用法制频道主持人标配声音问:

      “你们知不知道,违背妇女意志,以暴力、胁迫或其他手段强行与其发生关系,要判多少年?”

      / / /

      这一场普法教育,最终是以两个男人灰溜溜离开酒吧结束的。

      邓媛被吓得酒醒了大半,磕磕巴巴道:“他们、他们在我杯子里放了什么啊……不会、不会是……”

      “应该只是助眠药。”杭逸舟拍了拍小姑娘肩膀,“不过,你穿这么漂亮,一个人来喝酒,确实有点危险。下次叫个朋友陪你吧。”

      “等一下!”邓媛缓过神,一把拉住打算离开的人,“姐,我能不能请你喝一杯,这次真的太感谢你了!”

      杭逸舟挑眉,微微一笑,坐了下来。

      酒是新口味的鸡尾酒,酸酸甜甜,度数很低。小姑娘被这事一吓,也没了买醉的心思,第一时间拨出电话,叫了家里人来接她。

      “我哥在医院工作,很忙。我们原本说好,等他下了班来接我。”邓媛挂了电话,熟络地与杭逸舟聊天。

      “你哥哥是医生?”

      邓媛先点头,而后又笑着摇头:

      “准确的说,是,医学生,还有一年就毕业啦!”

      她说到这,愁云惨淡地叹了口气:

      “唉,从小就被家里人拎着耳朵唠叨,多跟你小明哥学,你看看人家,多省心。切,他学医的就省心,我学艺术的就瞎胡闹呗!”

      “晓明哥?”杭逸舟没忍住,笑了一声,“你这哥哥,名字起得很霸总啊。”

      “他叫邓熙明,听听,多亮堂的名字,就跟开了三百瓦探照灯一样,往那一戳,就是我黑暗人生路上的灯塔!”

      艺术生邓媛女士撇着嘴,脸上写满了“酸”字。

      除了“酸”字,还有花掉的眼线睫毛粉底液。

      杭逸舟从她巨大的托特包里摸了会儿,取出一片卸妆湿巾:

      “我建议你现在去洗手间整理一下仪容,免得一会儿灯塔来了过于自惭形秽。”

      邓媛将包和饮料一起托付给杭逸舟,一路小跑离开了。

      邓女士的包很符合她艺术生的气质,黑色机车皮光滑油亮,超大号斜挎款,上面后现代主义的涂鸦大约出自主人亲笔,是杭逸舟不太理解的那种美感。

      同样让她不理解的,还有包包拉链上挂着的,小小一只平安符。

      这只明显属于东方神秘力量出品的黄色平安符,配上黑皮包的油彩涂鸦,可谓时尚中透着复古,复古中透着诡异。

      杭逸舟摇头轻笑,举起手中鸡尾酒,浅浅地抿了一口。

      “你好,我是邓媛的哥哥,请问,她刚刚是在这里吗?”

      杭逸舟循声回头,先邓媛一步,见到了“灯塔”真容。

      规规矩矩的棉麻衬衫,扣子一路扣到脖颈,下身休闲长裤和球鞋,一派良家少男形象,跟她一样,和酒吧的气氛格格不入。

      不一样的是,人家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也与穿着浑然一体,满脸洋溢着正气。

      唔,还有帅气。

      杭逸舟提了提嘴角,支着头,歪歪斜斜靠在吧台上,又抿了一口酒:

      “她去洗手间了。”

      邓熙明微微蹙眉,一脸正气中混进几丝担忧:

      “麻烦问一下,她去多久了?”

      杭逸舟按亮台面上的手机:“嗯……好像有十分钟了。”

      “可能是吐了,我去看看,多谢。”

      他说着话,上手便要去取邓媛的包,被杭逸舟轻轻按住。

      她浅笑:“我又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她哥哥呢?”

      邓熙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从口袋掏出钥匙包。

      两枚一模一样的护身符,就这样出现在杭逸舟眼前。

      男人有些腼腆,讷讷解释道:“是我们俩的奶奶从寺里求的,要求我们每天随身都要带着。”

      杭逸舟挑眉,松开了按在包上的手:“抱歉,别介意,人多眼杂,谨慎点总没坏处。”

      “不会。”邓熙明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微微欠身,“刚刚在电话里媛媛都告诉我了。你的谨慎救了她,我应该替她谢谢你。”

      拜邓媛请的这杯鸡尾酒所赐,刚刚几乎散掉的威士忌的余力,似乎杀了个回马枪。杭逸舟觉得,她瞧谁都心动的症状又出现了。

      俗话说得好,上门不要,大逆不道。这样美好的氛围,这样英俊的脸,怎么能浪费了呢?

      她放下酒杯,顺着高脚椅自然地溜下来,这才发现男人竟然比她高不少。未免气势不足,只得先低头去地上寻她的鞋。

      两只鞋子都穿好,御姐找回了职场杀伐的自信,缓缓勾唇:

      “真想谢我?”

      扑面而来的淡淡香水尾调,混着醇冽的酒精气息。邓熙明下意识要退,可后腰被椅子顶住,竟是半步空间也没有了。

      刚刚眼角余光不慎瞥到的场景,令他再不敢低头,脖子以上飞速升温,视野里只剩无数刺眼光斑,在漆黑天花板上肆意舞动。

      他费力咽了下口水,试图跟这位女士解释,他们现在已经突破了人与人之间的舒适社交距离。

      酝酿好的语句尚未出口,酒浸茉莉花香已经呼到了他耳畔,留下陌生的温软触感。

      微醺的女人,笑声透着慵懒,唇齿咬字,仿佛隔了遥远云际,又仿佛钻进他的内耳道,蹲守耳蜗边,直接把信号塞进了听觉神经。

      “好了,谢完了。”

      女人退回原处,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水润嫣红的嘴角,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一张手帕纸递过来,她背起了包。

      “擦一下?不然,一会儿你妹妹看见,你从小到大的光辉形象可能会崩哦。”

      邓熙明木木地接过纸,木木地目送她离开,木木地抹着脸侧的唇印,直到邓媛从洗手间回来,才逐渐缓过神。

      他刚刚,是被劫色了吗?

      ***章末小剧场***

      邓媛坐在车里,盯了邓熙明半天,慢吞吞问道:

      “哥,你刚才在里面喝酒了?”

      “没有啊。”邓熙明目视前方,车开得极稳。

      “那你脸怎么红成这样?”

      邓媛感觉身下车子极短暂地飘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我……热的。”

      热吗?现在才三月份哎……

      她上手摸了摸自己醉红的脸颊。唔,好像确实有点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微醺眼里出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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