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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慈幼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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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梁金陵府。
繁闹的大街上,重楼飞阁众多,粼粼而来的车马,川流不息的行人,来自异国他乡的欧罗巴商人,无不体现着金陵府的繁华喧嚣。
而在这座城市的东北角,那突兀横出的飞檐下,慈幼局三字牌匾横挂其中,孩童的嬉闹声不时从其中传出。
宅邸深处,睡眼惺忪的秦卿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出了屋门。
“真是的!秦姐!在下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用脚关门啦!”
秦卿憨笑着扭过头,看着叉着腰正在训斥自己的少年道:“啊,对不起,毕竟有些事情已经习惯了。”
自从两年前从昏迷中醒来,来到这道不清哪个朝代的世界,这样的对话,在这所孤儿院,不,应该是慈幼局中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了。
晚秋的黎明时分,空气澄澈,微风带着花瓣香味从院落拂过。
秦卿穿着淡青色衫裙,舒展着疲惫地身躯,看着不同于两年前的宅邸,脸上不禁露出满足的笑容。
“教谕院长,早上好!”
秦卿一边用纤细的双手搬用着装满水的木桶,一边干劲十足道。
“嘿咻。”
将水桶放在地上,秦卿大咧地擦去额头汗水,长舒了口气。
“你的吆喝声也适可而止一点......真是的,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子,一定要注意仪态举止!并且在着衣的时候,能不能注意下腰间的破洞!”被称为院长的男子捂着头,满脸黑线道。
教谕院长这么奇怪的称呼,即便是听了两年,褚师嬴也是有些不解,每次询问,这家伙都是支支吾吾的样子。
自从将少女带回慈幼局,他的奇怪称号似乎多了不少,作为南梁有名册在录的官员,已经很难在孩子们保持威严了。
为什么会知道这事啊!
秦卿暗自狐疑地看着男子,感受到了腰间的不适,不动声色的向后挪了几步。
“院长,其实衣服穿的时候一点问题都没有,还有过几天我一定会好好缝上的,绝对不会影响慈幼局的形象!”
秦卿挥着洁白无瑕的拳头,赶忙回答道。
“你那句过几天,想必我已经听过无数次了,有时候你真应该多为自己想想。”褚师嬴抚摸着并没有胡须的下巴,叹气道。
这两年的相处,褚师嬴对这个礼仪举止一塌糊涂,但是见识不凡的少女已经有了如同师徒一般的感情,虽然他的年龄并不是很大。
秦卿浑不在意地摆手道:“这种衣服的布料本身就薄,再用针线去缝合,很快又会再破掉,反正只是不起眼的地方,不补也是没关系的,还能剩下一笔钱。”
面对浑不在意的秦卿,褚师嬴不禁将视线飘向远方。
“不管其他人怎么说你,你都有话反驳,你这样,哪像个碧玉年华的女子......”
看着男子仰头单手掩面的样子,秦卿本能的想要脱口而出。
“院长!你这样的外表和语气,似乎和年龄也很不相符!”
不过这句话还好被她咽了回去,不然往后几日的学习就要被穿小鞋了。
一头黑色长发简单束起,黑红相间的薄绸外袍裹身,总是拿着书籍,年龄不详的俊美男子,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将自己捡回来并细心照料的慈幼局教谕。
若不是脸颊处的巨大伤疤,院长看起来似乎与女子没有什么不同。
“明明学识渊博,却过于死板。”
“有着与外表不同的讲话方式,和老头一样。”
“听说教谕以前还参与过边疆的战事。”
这是秦卿在在慈幼局中听到最多的议论。
褚师嬴回头看着眼神呆滞的秦卿,明显有些无奈道:“我慈幼局中的秦大姑娘......这不仅仅是你过于伶牙俐齿,或是不注重仪容举止,有损官家颜面的问题......你能告诉我,你最喜欢的东西是?”
“是钱!”
就在男子问出的一瞬间,秦卿就已经开口回答,这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最为初始的基因在作祟。
虽然不抱希望,但是褚师嬴还是继续问了下去。
“兴趣是?”
“把钱收集起来堆在屋子里!”
听到秦卿的话,褚师嬴光滑的面庞硬生生堆积出了褶皱。
“好吧......虽然早就明白,但今天我必须好好教导一番了。”
“你这样,其实是不对的!”
男子难得严肃了一会,认真地说道。
“欸,可是没有钱我们慈幼局早就被拆掉了,哪里不对?”
秦卿一边擦拭着面部一边歪头答道。冰冷的井水渗入手指皲裂,让她微微皱起眉头。
“才不是哪里不对!虽然咱们慈幼局确实只能靠着补贴生存,但是你呀,也没必要和隔壁刘家婶子一样,像个守财奴一样!”
褚师嬴比划着手势,试图让秦卿明白些什么。而此时身处染坊的刘家婶子不禁打了个喷嚏。
“可是慈幼局有一百多人,没有钱的话,孩子们肯定要饿肚子的,这有什么问题吗?”秦卿有些疑惑地问道。
她来到慈幼局的两年时间里,已经凭借着学识,极大地改善了慈幼局的生活水平,不过代价就是,每日生活在奔波与疲惫之中。
“当然有!秦卿你可是碧玉年华的女子呀!而且,还有这如此容貌。”
正如褚师嬴评价所言,秦卿的外表的确算是漂亮。
特别是,那瞬间就能吸引住别人视线的头发与瞳色。
那犹如黑色瀑布的披肩长发,大大的眼眸仿佛蕴藏着黄昏,呈现出纯黑到藏青色的渐变。还有在眼睑下形成浓厚阴影的,那对浓密的睫毛。
“说起来你也该到婚嫁的年龄了,为什么却对自己的外表毫不在乎呢!不仅将头发随手用木簪盘起来,还若无其事地穿着缝补了那么多次的衫裙!”
“呃.....是吗?”
秦卿扭头撇嘴,有气无力地做出回应后,褚师嬴嘴角的笑容开始抽搐。
院长一旦进入说教,就会花费很长时间,于是秦卿决定转移话题。
“院长,已经把熙宁阁的货物送到了吗?”
“这几日城中的市舶司开市,今天这边并没有太多食客,不过说起来,自从南梁与北燕开战到现在,城中已经比以前萧条了不少,如果不是你想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办法,或许入冬后,孩子们当真是要饿肚子了。”
将秦卿递给他的大氅重新披到她肩上,褚师嬴用骨节凸起的粗手指按压着太阳穴。在没有火盆的的屋内,深秋的金陵府已经有了些许寒意。
“唔......钱的事不用担心,我这边刚找到了染坊的工作,比起其它地方月饷会更多些,况且还有香皂的售卖,这个冬天应该能时不时给孩子们添点荤菜,毕竟是长身体的时候。”
想起孩子们的笑颜,秦卿觉得心中又多了些暖意。
“秦卿......难不成你不觉得累吗?”
褚师嬴用余光扫过,喝着手中的热茶,有些愧疚道。
说起来,她来到这时,也只是舞勺之年的少女,没想到为了慈幼局,能做到这种程度。
况且慈幼局孩子们比起以前,露出笑容的次数也变多了。
“确实是有点点累,不过没关系的,以后的生活肯定会更好的,毕竟我的脑中,还有更多赚钱的方法没有使用!而且周边的店铺有许多杂活,足以弥补慈幼局的补贴了,院长你就放心好了。”
“哎......怎么说你也劳累过头了。”
“但我觉得就该这样,毕竟是您将奄奄一息的我带到这里,并且还有那么多贴心的孩子,况且......”
话语戛然而止,秦卿环视着慈幼局学堂内的装潢。
房间收拾的非常整洁,明媚的阳光从竹窗洒下来,照在横竖五排的匣书桌上,每张桌上都摆着一枚端砚,笔筒里插着几支毛笔,这些都是最近两年才置添的东西。
只不过在直棂窗上,寒风呼啸着从破洞中灌入室内,秦卿抖了抖,低头思索着下一阵风会从哪里吹进来。
“虽然平时就在计划这些......说真的,我们慈幼局即便过了两年,似乎也还是挺破旧的。”
“就是说呀......”
自从新皇登基,拨给金陵府慈幼局的补助,经过各级官员的克扣,早已所剩无几,也只是靠着秦卿的功劳,慈幼局众人才能果腹。
随着近两年,南梁与北燕之间的战事不断,慈幼局需要照顾的人也在不断增加,每月需要的花销递增。
看来只靠松花蛋和香皂的售卖是行不通了,得想想其它办法了,秦卿微翘鼻头,暗自捏紧了拳头。
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倒本小姐的!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南梁早已不是当年的繁盛时期,去年我们不是在庐州府被北燕大败吗?拜此所赐,不管在哪里月饷都低得可怜。”秦卿支撑着脑袋极其无奈道。
“哎,过几天我便去求求城中乡绅,看看能不能募捐些银两,你也没必要这么勉强自己。”
一想到那些难缠的乡绅夫人,褚师嬴顿时有点头痛。
“这样一来,院长你的身体不要紧吗?明明平时都那么虚弱。”
她担心自己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褚师嬴露出精神十足的笑容。
“我没问题的。不如说,看着手中白花花的银子,这些都不是问题,不过......我忽然有点明白你的感受了。”
褚师嬴露出被金钱打败的表情,揉了揉秦卿的脑袋继而说道:“话是这么说,但是你居然陪着惜宁阁的活计跑去守军驻地!你不知道那些家伙有一半都是招安过来的吗?那些家伙,要是对你出手,可不是死了就能完事的!”
“哇......院长,你刚才似乎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秦卿鼓掌昂首道。并且做出了被感动的表情,赶忙挤出了几滴泪水。
“咳咳,不过秦卿,这种危险的事情希望你能考虑过后再去,可以答应我吗?”
面对声音突然低沉下来,露出认真表情的男子,秦卿郑重地点了点头。
“当然,你能这么重视慈幼局,我还是非常欣慰的,这毕竟也是我自幼成长的家,不过秦卿你也差不多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了。赚到的钱,别只花在慈幼局上,多打扮下自己,毕竟你不可能一直都生活在慈幼局里......”
看着以双手捧起书籍的褚师嬴,秦卿以含糊的笑容回应后,低头思考了起来。
现在让她考虑这些,还真是毫无头绪啊!
自己对现在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满,出嫁之类的,更是想都没想过,这得益于前世的光棍经历,况且每天住在深院闺阁之中,那还真是可怕的事情。
“那倒不如院长把我娶了吧?”
“噗......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我可是你的教谕,是你的老师!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啊!”
刚喝入口中的热茶瞬间喷出,男子红着脸揉着秦卿脑袋疯狂输出道。
“您说的是,那还真是难办......”
秦卿歪着脑袋思索着,自己还真不想离开这里,沉默片刻,她将视线落在了男子桌上的信封上。
“院长,那个是什么?”
似乎是回到慈幼局时才收到的信封,表面稍微被晨露沾湿了一些,柔软的白纸上,整齐的楷书书写其中。
“是临安府的信件吗?是不是公主又需要出席什么场合了?”
“咳咳......这个似乎不是......”
面对表情瞬间兴奋,伸手朝他扑来的秦卿,褚师嬴无奈地将信递出。
“说起来,镇抚司那些没人性的家伙,一早便侯在门口了,还真是想躲都躲不掉。”
“反正又跑不掉,只不过是坐在那当个吉祥物,还能有那么多报酬,稳赚不亏的事情,为什么要躲呢?”
“你有时候还真是算不上聪明。”
褚师嬴捂着脑袋感叹道。若是真的那么轻松就好了,皇宫的事情岂是三言两语能道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