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江寒照

13、Chapter 13 岁碑

　　城将破。
　　大厦已倾，蝼蚁是顽抗还是逃命，似乎都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
　　怪物蜂拥而上，奔赴向眼前的盛宴。

　　鲜血和烈火倒映在惊慌失措的眼里，像多年前维尔城的场景在重演。

　　而就在此刻——
　　一发火箭炮击落了空中一只长着蝙蝠翅膀和鼠头的怪物。许是发号施令，密集的炮火倾泻而下，硬生生把怪物阻在了城前。
　　像神明在眷顾。

　　数公里外，飞行员道:“报告!怪物潮离城太近，无法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持续火力输出，务必不能让它们进城!大部队再提速，快!”
　　无线电通讯终于连接，频道里传出泰坦城作战指挥部部长颤抖的声音:
　　“请问……您是……”

　　“我是宁北辰。”坐在“星光号”中俯瞰全城的男人浅笑了一下，又说:“……也是宁扬。”
　　地面装甲车上有个男人一身军装，眼睛和身上的衣服是一样的颜色。他笑着，拎起惯用的火箭炮装上弹，再次瞄准了前方。
　　他是刘世存，也是2276。
　　他们面前是残破的泰坦城，也是昔日的北极星基地。

　　“我是克里斯廷总理维克托·克莱门兹，”另一个音说:“人类本为一体，今日若不出手相助，只恐来日唇亡齿寒。”

　　斯托弗堡已覆灭，布朗高原北部剩下的只有克里斯廷邦和泰坦城，以及宁北辰组建的、尚未成形的维尔新城。

　　他在故乡的废墟之上，重建起他自己的城邦。

　　“星光号”中播起了一首歌。音乐通过通信频道，在泰坦城的作战指挥部中响起。

　　《寻光》

　　当黑暗降临了人间　　
　　当神明抛弃了善念
　　当希望在绝望中沦陷
　　我抬头 看见有星光出现 照耀荒原

　　当高塔之上燃起烽烟
　　当深渊之下尸骨填满
　　当黎明遁逃向世界边缘
　　我抬头 看见北极的指引 许我信念

　　歌声久久不散，回荡人间十几年。

　　从前。
　　某年，某月，某日。维尔新城的秘密基地。

　　刘世存摘了特制培养皿中的蔬菜，洗了洗，塞进制食机里。很快，制食机吐出两块淡绿色的营养糕。
　　他捧着宁北辰的午饭，颠儿颠儿跑进宁北辰的实验室里。宁北辰正忙得焦头烂额，拿了一块两口塞进嘴里。
　　他挑食。

　　是的，宁北辰挑食，他最喜欢蔬菜营养糕。
　　在他不忙的时候刘世存能哄着他吃蛋奶肉，但现在他忙成了这样，刘世存尽量在小事上顺着他的心意。

　　谁知两口吃下去，宁北辰的脸还是皱了起来:“是不是放了油麦菜?”
　　刘世存:“啊?”
　　“我唯一不喜欢吃的蔬菜，”宁北辰平静道:“油、麦、菜。”
　　两相对视，空气中滋滋啦啦闪出火花，刘世存同样平静道:

　　“爱吃不吃，不吃吐出来。”

　　宁北辰飞快把另一块也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哈(话)不能这么说kin (亲)爱的,只要是你zhuo（做）的我都爱吃……
　　刘世存:“……你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周围的研究员选择性耳聋。

　　宁北辰飞快地咽下蔬菜糕，抱着他接了个吻。
　　周围的研究员选择性眼瞎。

　　刘世存忘乎所以，正打算抱着他回吻过去，却听见一声威严而熟悉的清嗓子声。
　　他爸。

　　爸……

　　他看见了……

　　看见了……

　　刘世存转身就跑，再顾不得小情人。
　　有句老话说得好，夫夫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宁北辰正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结果被飞来的实验笔记砸个正着。

　　不得不说刘老的心理素质很好。一夜之间他得知，某混蛋竟然是自己失散多年的独苗并且已经弯了还是和自己的得意门生私订终身，就这样他也仅仅是疯了，并没有寻死觅活，实在是坚强极了。

　　刘世存走出验室到处溜达。
　　墙上有新贴的公告，关于实验组的最受欢迎的议题——“抓到布来克怎么办”。

　　人气最高的方案有:塞进制食机里做成营养糕，用他当实验体做基因融合实验，扒光了以后用狗链子拴着游街。
　　等等，诸如此类。

　　其实这些研究员从来都不是无趣的书呆子，只不过工作要求他们格外严肃认真。工作之余，他们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们会在每月的第二个星期日开联欢晚会，会把情书偷偷塞给心仪的人，会在宁北辰即将坐下时撤掉他的椅子，会在宁刘二人背着刘老约会时给他们打掩护。
　　因”与宁北辰交往过密”而被加罪的一共一百一十二人，其中二十七名高级研究员，三十四名中级研究员，十二名初级研究员，以及三十九名其他人员(包括级别在少校以上的军职人员、任职于财务、行政、公安等部门的机要人员、宁北辰的秘书兼助理，以及隔壁阿婆)。

　　军部上将在这里种地，财政长官分配物资补给，飞行器设计员设计房屋和蔬菜大棚，公安局长负责巡视，高级法官带人打扫卫生。就在这种境地下，他们赢了整个世界。

　　243年7月1日，人类身上的首例基因融合手术成功，于维尔新城。

　　这些流放者聚集在放逐之地，凭借着一腔热血，终于创造了奇迹。

　　他们中很多人都没能迎来功成身退的那一天，或意外身亡，或重病辞世，甚至有三个曾经作出很大贡献的，因为种种原因背叛了组织。

　　但没关系。

　　背叛者也曾是效忠者，星辰明月见证了他们的每个不眠之夜。我们更愿意铭记他们的付出，而非背叛。
　　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都被记载在史册上，一个都不少。

　　当历史长河滚滚向前，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

　　史书，就是他们至高无上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