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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已修) ...

  •   腿去?
      那必然是不能的。
      在小货车的车斗里上上下下被颠得险些连脑浆都晃匀之后,吴邪也想开了,这破路,真要走过去还真不一定有现在轻松。
      他们从下午开到太阳西斜。
      一开始勉强能看清的泥路被甩在身后,现在四望出去,能看到的除了野草还是野草。小货车‘哐当哐当’披荆斩棘,倒伏又翘起的窸窣声密密麻麻,伴随着的是时不时被车子惊起 “噼里啪啦”糊在脸上的小虫子。
      偶尔来一次重重的‘哐当——’吴邪就知道这是越过小溪了。第一次涉溪的时候他没个准备,要不是潘子拽着险些一个头槌翻到对面去,后来就学乖了,跟坐在对面的耗子鞋底对鞋底,脚趾努力扣着,企图用相互作用力把自己牢牢焊在车厢上。
      有没有用暂且不知,但背是真的痛。
      直到第四次跋涉过那条蜿蜒曲折的小溪,太阳眼见着又往地平线上沉了几分,昏黄的光线熨在四周一片茅草地上,晚风吹起干草的香气,伴随着一声声虫鸣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的一个刹车,车停了下来。
      还不等吴邪疑惑,阿宁率先从副驾驶跳了下来,“到了。”
      胖子一个轱辘转过身,吴邪也跟着蹲起来,结果意料之外的,放眼望去,除了杂草还是杂草,“不是说到了吗?到哪儿了啊?”
      阿宁自顾自从车里拿出背包,“到车能开进来的极限了。哝,目的地在那儿呢,下车吧,剩下这段路我们得走着去。”
      吴邪看了看头顶逐渐透出灰蓝色的天空,再看看东方遥远的地平线上得靠眯着眼才能勉强看到的一点塔尖。搭着潘子递过的胳膊从车厢里跳下来,“阿宁,天快黑了,这么长一段路得走多久?咱们赶得及吗?”
      “走快点就来得及。”回答的是阿雷。
      他背了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包,向后的重量将被战术背心包裹的身躯勒出线条明显的腹肌,吴邪的视线无意中扫过,略有些羡慕加遗憾地瞥了眼自己的肚子,再看看胖子——
      好不容易找到些安慰,就被同样八块腹肌的潘子拍了肩膀,“小三爷你跟紧我。”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相形见绌的吴邪:……
      他发誓,这次回去肯定努力锻炼身体。

      荒原之所以被称之为‘荒原’就是因为整片草野都是在全然没有人力影响下自然生长的。没有开垦,没有耕种,各式各样的野草生长在这片土地上,枯萎的化作肥料,新生的更加茁壮,直到生长成现在出现在吴邪眼前的这样,一大片直达天际的、足有一人高的粗壮草秆从倒伏的枯草中长起,挤挤攘攘几乎纠缠在一起的草叶成了昆虫和鸟雀绝佳的躲藏地点。
      这些草与草之间间隙极小,地上纠缠不清的枯草连结成垛,一不小心就能被绊一下,但若是有时间俯下身来仔细看,就会发现在密密麻麻的枯草掩埋下,还有许多贴地生长的,颜色更深一些的野草,开着浅白色的花。
      一行人靠着阿雷和耗子开路,勉勉强强从草与草之间狭小的缝隙中挤过,吴邪跟在潘子身后,时不时会被回弹回来的粗壮草秆抽上一下。
      就这么埋头走了几分钟,除了此起彼伏的各类虫鸣,婉转的鸟叫声,‘窸窣’的草叶摩擦声,吴邪听到了另一种更清冽的,像是流水撞击卵石的声音。但是这声响太过轻微,比起亲耳听到,更像是一路颠簸之后遗留在他大脑里的后遗症。
      直到开路的阿雷回头喊了声,“跟着我,别偏了,这条河很深!”
      吴邪这才相信,哦,原来真的有河。
      他稍稍放慢脚步,踮起脚企图寻找阿雷口中的河在哪儿,凭借他一八一的身高,在这片最矮都能与他比肩的草野之间,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看到。
      胖子在身后发出嘲笑,“想啥呢小天真,人家一米九的视野,跟你一米八的能一样吗。”
      吴邪回嘴,“你就能看见了?”
      “没啊,这不跟你一样高吗。”
      “你要是多吹会儿牛指不定自己就能飞起来。”
      “行,到时候你就跟着胖爷我一道上天。”
      吴邪回了他一胳膊肘,“滚,谁要当鸡当狗!”
      “嘿,带你上天还不好啊!”
      胖子下意识往后避了一步,这一下可退在了大邱的雷点上——应该说,自从阿宁和阿雷没搭理他让他跟着吴邪几人一起坐在车斗开始他的脸色就没好过,下了车之后更是‘十分自觉’走在队末殿后。
      被忽视的沉默一点一滴累积成愤怒,突然被胖子这一下后撤触发,像是被点燃的爆竹,他吼道:“干什么!好好走路不会啊?”
      吴邪惊讶回头,就见胖子一脸无辜地退在一边,着急忙慌地撇清,“可不是我啊,我都没碰着他!”
      大邱不依不挠,“不是你是谁?好好走路不会吗?冷不丁后退一步要是绊着人了怎么办?”
      这下吴邪听明白了,“不好意思,怪我,我跟胖子打闹呢,下回我们注意点。”
      正说着,最前面的阿宁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意外情况,侧身挤过来,“怎么了?”
      胖子像是找到‘救星’似的,连忙一通诉苦,末了还不忘蛐蛐一句,“阿宁,你找的这朋友——”他悄悄指指大邱,比了个大拇指,“是这个!”
      阿宁哭笑不得地白了他一眼,抬手把拇指哥压了下去,对着大邱却没有这么好脸色了,“怎么回事?要是更年期到了你申请休假我不会拦着你的。邱金华,我希望你搞清楚一点,这次行动的总负责是我,你会过来是我看在你年纪大经验丰富的份上才答应的申请。”
      摆清自己的位置。
      这话阿宁虽然没说,但每个人都听出了他的未竟之意。
      像是一直以来的‘遮羞布’被扯掉,大邱拉下脸来,“宁小姑娘,你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干了多少年了,跟我说活动的总负责,你知道这样的活动我负责过多少次吗?”
      他说话间刻意模糊了某些词汇,但直觉告诉吴邪,这个词一定非常重要,因为当他出口后阿宁的脸色更是冷的可怕,“是吗?你要在这里,跟我争论这个,是吗?”
      她一句一顿,问得极有压迫感。
      吴邪在赞叹之余却注意到她说‘这里’时似乎若有若无地瞥了他一眼。
      他心里一跳,面上却摆出一副和事佬的样子,劝道:“行了,大家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别为了一点事伤和气。”
      胖子也劝,“小天真说的没错。大邱哥啊,你看这天也快黑了,这荒郊野岭的咱们总不能幕天席地在野草丛里将就一夜吧?”
      潘子更是直接喊道:“能走就走,实在不能我殿后也行!”
      大邱的脸色更难看了,吴邪猜测他大概也没想到众人会如此不给他台阶下,结果台子是搭起来了,下也确实是没地方下了。
      最后还是阿宁做了回好人,她冲着阿雷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嘲讽道:“走吧,不是想去领队吗?位置给你。”
      大邱狠狠看了她一眼,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撞开胖子,朝着前面走去。吴邪看着他的做派,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欸!你这人——”
      胖子连忙拉住他,“没事没事,胖爷我神膘护体,啥事没有。”借着凑到他耳边的机会,低声说,“咱忍忍,别计较这小事。”
      吴邪愤愤望着大邱往前挤去的背影,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两个洞来。耗子,大奎和阿雷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大奎甚至在大邱挤过的时候冷不丁怼了他一下。
      看着如此统一立场的队伍,吴邪一时间觉得十分奇妙,说实在,长这么大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人,能在认识一群人的第一天就把所有人都推到他对立面上去。
      更别说,他们这八个人连保守估计都足足分了三方势力。
      莫非,这也是一种能力?
      等大邱终于就位,殿后的变成阿宁,整个队伍才又一次‘启动’。
      吴邪几人几乎是背对着落日走,走着走着面前的天空便带上了暮色,月亮升起,星空降临,但偶尔一回头,却能发现西边犹有余晖。橘红压在地平线附近,越往上橘色越淡,青色越重,直到某一条模糊的分界线,青色变成灰蓝,在一点一点铺成深蓝色。
      直到河流汇聚,夜空吞没整片天空,越往前,他们面前的野草越稀疏,直到拨开最后的帷幕——吴邪越过潘子停驻的身影,一抬头就看见了一整片辽阔的湖泊。半边染着灰蓝色的余晖,半边印着深沉的暮色。
      而在湖泊的那头,黑暗狰狞,灌木杂乱,低陷在深坑的锁龙塔露出半个塔身。虫鸣声声中,吴邪听到自己屏住呼吸,看着云雾在眼前缓缓散开,一轮硕大而皎洁的圆月在它身后高悬。
      在历史长河中被铸造又被遗忘在这里的古迹再一次重现人间。
      此刻他所见的,是历史,是记忆,也是人力造就的神迹。
      “好美。”
      有人在低声赞叹。
      吴邪没有嘲笑他的词穷,因为他在这里,所以他能够明白在面对历史所带来的震撼时,所有词汇都在脑海中褪去颜色的空白感。
      直到阿宁率先打破沉寂,“好啦,有的是时间看,先把营地搭起来,今晚在这里过夜!”
      眼看着吴邪几人还不动作,她无奈地再次催道,“不饿吗各位?”
      吴邪的视线颇有些依依不舍地流连在塔上,被胖子拉走还要一步三回头。等他在潘子的指导下终于搭完今晚的‘房间’,爬出去一看,四个帐篷围起来的空地上,阿雷已经生起了火,不远处大邱像个隐形人似的沉默着坐在一边。
      吴邪扫了一眼,没看到胖子,就问大奎,“看到胖子了吗?”
      大奎手上拿着个相机正拍的起劲,倒是一旁指导的耗子好心回答了他,“我刚刚看到他往湖边去了。”
      吴邪道了声谢,顺带夸了大奎一句“拿相机的姿势挺专业”,得到他惊喜的一声“真的啊!”,等他走出老远还能听见大奎兴奋的声音。
      “听到没,老三都夸我了!”
      “耗子你再教我几手!”
      吴邪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意,他们这群人里或者只有大奎一个人十分认真地贯彻了他在火车上说的那句话“大不了就当出来旅游呗!”
      挺好。
      想的少的一般都长寿。
      天已经彻底暗下,这片不知名的湖泊在月色下反射着粼粼波光,湖对岸的锁龙塔早已被黑夜吞没,远望过去只能看到一个漆黑的轮廓。
      吴邪顺着倒伏的草找到躺在湖边的胖子,走过去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顺手在他肚皮上拍了记,“干啥呢,一转眼没看着你,怎么就躲这里来了?”
      微风拂过,身后的草堆底下传来几声虫鸣。
      面朝天躺着的胖子难得沉默了一会,说,“你抬头,看到星星了吗?”
      吴邪依言仰头望夜空望去,密密麻麻、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星子洒落在夜空,他察觉到胖子似乎有话要说,于是也跟着躺下来,“然后呢,你悟出什么哲理了?”
      胖子‘啧’了一声,“也不是。”
      “我今天跟在你后头走出草原的时候,你走在我前头,杂草一点点褪去——”似乎觉得躺着限制发挥,他一屁股坐起来,伸手比划,“你知道吧,就跟电影里似的,我看到你的背影,哗一下那大月亮就这么出现在镜头里,亮堂的很。湖也是亮的,但是在我眼里,塔是暗的,你也是暗的。”
      他顿了顿,皱着眉头似乎在品味什么,“小天真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现在很多人喜欢说的——宿命感。”
      “对!就是这种感觉。”
      他忍不住拉起吴邪,“你说咱们这一趟会不会有点‘深入虎穴’了?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说什么‘以身入局’,你看看现在这场面。”他一指对面塔的轮廓,努力压低的声音激动的有些破音,“这真的是咱们能搞定的?”
      见胖子额头都急出汗了,吴邪好笑地拉住他,“我知道,你冷静点冷静点——”
      “现在才觉得后怕,是不是有些晚了?”
      “要说什么没有危险,肯定是假的……”他低低叹了口气,目光逐渐放远开去,落在湖对岸锁龙塔的塔尖上。
      明明刚上火车的时候他自己也是一副担忧朋友、担忧三叔、担忧自己小命……什么都担忧的样子,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终目的地已经出现在眼前,当吴邪看到这片湖,这座塔的那一刻他反而不担忧了。
      月亮升高了很多,只余下一点点边缘还将塔尖圈在里面。他远远看着,似乎能透过月华看清楚塔顶上盘绕的金龙——当然,是想象里的。
      “我在来的路上也担心这担心那的,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是我开门跳下去,得到的结果会不会比真正来到这里的结局还要好些。但你和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吴邪转过头看向胖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半途跳车这种事害人害己,不到迫不得已,咱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
      看着胖子若有所思地表情,他又加了句,“再说,我看阿宁对我们的态度可比对大邱好多了。不管这是他们的障眼法还是什么,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阿宁现在还不想让我们死。”
      “这就足够了。”
      说着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草屑,“走吧,回去吃饭,泡面都该糊了。”
      然而,无论这一刻的吴邪说得多么笃定多么自信,他都没有想到——
      “这是什么?”
      借着手电的光,吴邪艰难摸索着在帐篷里捡起刚刚飞出去的东西。
      天知道,他只是想铺个床而已,没想到却从睡袋里抖出来一个大‘惊喜’。
      胖子将挂在顶上的手电移过来,对准吴邪的手。一张皱皱巴巴的餐巾纸被一点点展开,两人凑过去仔细研究,只见两个有点糊却能被清晰辨认的字出现在他们面前——
      “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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