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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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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盼盼洗完碗,水声停了,空气静了下来。
堂屋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大致是孩子爹参了军,人不知怎么就没了,娘俩过得苦,但是人终是要活着的。
众人都极力地说着些劝慰的话语,但未经他人苦,内心深处是难以感同身受的。
秦盼盼的共情力很强,她想起了自己已经去世的父亲,便默不作声地朝厨房的另一偏门走去。
到了门口,她一把拉开小木门,屁股坐在门槛。
院子里围成的一米多的篱笆墙,借着月光瞧见,墙角上长满了杂草。立在房屋两旁的枇杷树,树干长得高高的、直直的,枝叶繁茂,果实饱满,黄黄的很是诱人。大抵是喜欢吃枇杷的人种的,现下却也不见有人摘...
——可能是人再也无法采摘了。
思此,秦盼盼想家了,想立刻见到自己的母亲,吃她做的番茄炖排骨,麻婆豆腐等美食。
说实话,她一点也不向往爱情。
秦盼盼越想越委屈,便忍不住小声地抽泣起来。
下一刻,一暗哑的男声自右边墙壁的黑暗处中骤响:“别哭了,难听。”
秦盼盼被吓得一哆嗦,挂满脸蛋的泪水被迫中途下线,她慌忙地站起身,欲抬手开门进屋。
那人从繁茂枝叶的斑影下走出,一身月白色长袍随风翩翩,淡淡的忧郁少年气质跃然而出,有一种令人忍不住想要探寻的诱惑。
但秦盼盼看清来人面庞是沈弦,下意识拔腿就跑。不是她胆小,实在是他心理过于捉摸不透。
不曾想,那少年却开了口:“怎么?怕我?”
他的主动开口,阻断了秦盼盼想要逃跑的念头。
毕竟同在一个小队,就算不攻略他,以后也要相处很长时间。
说不定,可以趁这个机会建立建立革命友谊。
秦盼盼将内心的恐惧压了半分,又坐下。
少年没作任何响应。
空气静得可怕。
头脑发热坐下的秦盼盼,这会十分不自在。
她感觉自己像是闯进了别人的秘密基地。
秦盼盼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屋内传来的谈话,突然回忆起,眼前这少年令人心酸又难堪的身世。
幼时亲眼所见疼爱自己的父亲,死于母亲的刀下,然后被与情人私奔的母亲抛弃。
悲惨的程度不亚于自小被双亲虐待抛弃,一个人进行沿街乞讨的生活。
秦盼盼欲安慰少年几句,恍惚记起自己没有任何立场,便将嘴边的疑问咽了下去。
秦盼盼忽地鼻头一酸,不自觉地仰了仰头。
如果...这天底下的情人都能长长久久...就好了。
没有恶言,没有背叛,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望着那轮弯月,不由地叹气:“苦了孩子啊...”
沈弦破天荒地开了口:“骗人要天打雷劈。”
盼盼被这话一惊,情绪不满:“我哪里骗人了?”
说完,她忽觉哪里不对劲,记忆回溯前面几刻。
淦,敢情他是偷听她和小孩说话了!
秦盼盼低声解释:“死去的人确实不会回来,但是吧,善意的谎言有时比真相更重要。”
少年并未回话,他垂下长而浓密的睫毛,似坠入一片静默。
秦盼盼侧头看他半晌,本应意是气风发的年纪,现在却满身阴郁和落寞,鬼使神差地感慨:“你也定要坚强地活着...”
别辜负你父亲的期盼。
当然,后半句话她是万不可能说出口的。
毕竟小说里,只有祁山派的人才知晓他的身世。
沈舜似感受到她的灼灼目光,转头带着审视意味的黑眸望她,活像老鹰的双眼,阴恻而凌厉。
秦盼盼偷看被抓个正着,登时被吓得脸色一白,只得胡言乱语:“人要多和他人聊天,如果长时间将...气...憋在心里,这样很容易...生病。”
秦盼盼在父爱的话题上圣母心泛滥,不经意发散了人性善意的一面。
没曾想,少年凌冽的眼神更添了分,历声道:“别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我,我是要死了吗?”
秦盼盼尴尬地自我打趣道:“我干嘛要怜悯你,我只是怜悯...我自己。”
见少年面色并未松懈,秦盼盼戏精病又发作了,哽咽道:“其实我的父母...从小就抛弃了我,我非常恨他们,恨不得...他们立刻消失...”
她边说还边抹泪,佯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有人云,安慰人就是说的比那人的情况还惨烈。
秦盼盼相信这个说法,故撒起谎也是信手拈来。
那头并未传来动静,秦盼盼偷偷开个指缝往那边瞧,月色落在少年脸庞,勾勒出如画的眉目,脸上肌肉也已舒展,他正一脸平静地望她。
秦盼盼以为他终于愿意相信,她胆子大了起来,继续抹泪状,还提了提声线:“可恨他们有什么法子呢?我要生存的,只有努力地活着,哎...”
秦盼盼对自己的演技十分自信,不料下一秒...
“是吗?”少年似一眼识破她的诡计,言语嘲讽道,“我记得你刚才的言语之间,还挂念着你父母。”
戏码被当众戳穿,秦盼盼被堵得哑口无言。
但她还是好言相劝道:“哎呀,你不要鸡蛋里挑骨头,挑拣我的字词嘛,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我们要快乐地享受当下,不要总是颓丧着脸。人活一世,贪图的不就是那一份逍遥自在嘛...”
一辈子耿耿于怀,只会永远走不出痛苦的泥潭。
少年恢复冷硬面容,紧锁的眉头看着颇为刺人,仿佛此刻她就是那戏台上的跳梁小丑,唱着戏供台下看客观赏。
秦盼盼叹了声,也知自讨没趣,便抹了抹眼泪,起身拍拍屁股,拉开木门回了屋。
沈弦独自靠着墙檐站了许久,神色意味不明。
在历经多年后听见父亲这一的字眼,那些朦胧又清晰的场景犹如潮水般奔涌而来,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他敏感又脆弱的神经脉络。
世人仿佛无时无刻在提醒着他悲惨的过去,他们佯装着无意,撕开那厚硬而暗沉的伤疤,试图看见那显露出令人唾弃厌恶的陈年血肉方可罢休。
每个活着的日子里都下着刀子,一头扎进心脏,一头铺满脚底,鲜红的汁液淋漓了全身,他却还不能喊痛。因为这世上也没人真正感受他的痛。
岁月爱他的篇章,已被碾落成枯叶腐败在地里,无处可寻,亦没人会寻。他早就已经迷失方向,迈向了罪恶的深渊,或直到生命的尽头。
但今日那少女似已看穿他坚强的伪装,第一次开口便莫名其妙地让他坚强活着。这实在是荒谬。
好像她深深地知道,他的悲惨以及他的痛苦。
但没人知晓,他活着的唯一信念,是因为仇恨。
沈弦的面色渐暗,阴冷的气息融在凄清月色中。
下一刻,他右手食中两指紧贴,在空中旋转翻飞几圈,遂聚敛下方才女子残留的一缕似有似无的气息,又伸至左手的白色衣袖向外一划,一张黄色的傀儡符穿袖飞出。
气息闪着奇异白光紧绕在符纸边,两者相融后,息消纸悬,飘在半空,他嘴皮极速地上下开合。
霎时,黄色符咒变得透明,从窗缝溜进了屋内,无人察觉,它悄悄地靠近了目标人物,贴其背。
秦盼盼正闲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众人聊天。
他们已经掠过了沉重的话题,在商讨明日规划。
她突然背上一热,伸手去摸,后背空空荡荡。
秦盼盼昏昏欲睡,打了个长长的哈气,又不自觉地捂住张开的嘴,略带红丝的眼角润出了湿意。
衡尘见此,脸上了然地浮了个不易察觉的笑意:“不早了,大家早点睡吧,明日还得早起。”
妇人颇为难为情地回道:“我这没有多余的床铺,委屈各位道士...”
苏雨柔声应道:“没事的,大娘,我们打地铺。”
随后,妇人从衣柜拿出多余的被褥,衡尘接过拨给女生。秦盼盼三位女生在堂屋内寻了个靠在墙壁的空地,先是垫了些枯黄的稻草,又连着铺开两张被褥,遂紧排着合衣躺下。
俩少年直接伏在木桌上睡去。
片刻后,烛光熄灭,寂静应和着黑夜,众人入眠。
秦盼盼很快睡着,陷入了一个又一个梦境中。
在一个不知是哪的院子里。
夜露深重,冷风逼人。
躺在床上的女子酣梦。因侧身,几缕柔软的长发散落在脸侧,孱弱苍白的脸色被遮掩住几分。
寂静无声的空气里偶尔响出几声呼噜,声音不大,却让人有种心安的感觉。
殊不知,房檐上正有一人影几步落地,从窗门步履轻快地到了榻前。床上的人眉头紧锁,嘴里呢喃着,似乎做了什么噩梦。
男子一脸怜惜地抚了抚女子的眉心,附身轻吻,良久,然神色平淡地转身离开。
吱呀的窗门被再次紧闭。
不出多时,人影隐匿于夜色。
连绵不绝的皎洁月色,如同男子心里绵密而纯洁的爱慕,浮现在脸上,说不出,道不尽。
下一秒,画面一转,到了一座悬崖边上。
“盼盼,抓紧我的手,别怕,我马上拉你上来。”
月白色长袍的少年死死拽着少女的右手,尽管他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有些滑溜,提不起力。
少年嘴唇泛着紫黑,泪水模糊了整个眼眶,额头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地往下淌,他拉着少女的手愈渐虚脱。无奈和绝望像一个个爬虫吞噬着心脏,生怕一个不小心,少女就从悬崖上掉落下去。
少女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缓缓地回顾起自己一直活在任务的枷锁里,她不想在这样被禁锢地活着,她想结束这痛苦的人生。
“沈弦,再见了,我们亦再不会相见...”
少女痛苦地憋出这句话。她费力地用手将少年紧握的拇指一个一个掰开。
“不,盼盼,请你不要...”少年还未来得及说完,就看见少女虚弱娇小的身体像是飘零的花瓣一样,立即坠落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深谷。
那高山悬崖之上,传出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仿佛这世间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瞬间迸发。
少年哭的那么伤心,好像要流尽毕生所有眼泪。
他只想要留住一个人,一个能够活着站在他面前的人。但是他太痛了,毒药发作的疼痛已经不能让他发动内力救人。
少年看着悬崖下阴森而缥缈的山谷,身旁的风萧瑟而寒冽。以往的欢愉恍如隔世,如梦一般虚无缥缈,今日的悲痛却感其在身。
最后仅存的理智在他身心消散,少年骤然倒地。
秦盼盼被梦中的场景惊醒,然直挺挺地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