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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身空负此生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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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渊惊醒过来。
春日的太阳已经有些晒,透过树影晃荡在颜淡的丝丝白发上,应渊只觉得心和眼都刺痛。
他扶起颜淡,探向她的心脉。幸好火毒并未深入,又被他及时逼出,
颜淡不必受火毒折磨了。
应渊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去细探她的伤势。
他拉起她的手,擦掉沾染的血迹。
她化形之时,抓住他衣角白胖的小手,在他心头轻轻拨了许多年。如今那份稚气却全然褪去了,纤长而白净,指尖带点藕粉。
血雕挣扎在她的手背上留下几道印子,应渊撕了衣角,给她包起来了。
看起来似乎除了这点小伤,其他都还好。
火毒还是让白发爬到了她的鬓角,却只是一点,并不明显。应渊温柔的抚摸着那一点白发,将它别到耳后不明显的地方。
颜淡,你看,我们也算是一起白了头。
应渊曾经特别讨厌自己的一头白发,看的心烦,撤了殿里所有的铜镜,甚至连水边都不去了。
本来他生性就不爱笑,如今更像整个人加上了一层冰雪。本就怕他,遇见他,只行个礼,眼也不敢抬一下就逃也般的走了。
只有颜淡。
“我觉得很好看呀!”颜淡躺在他的旁边玩着他的头发。他当时什么也看不见,只生着闷气的转过身去。
“我最喜欢下雪了。可是这九重天之上一直都不下雪。”
“那你怎么知道你喜欢下雪。”应渊闷闷道。
“人间话本上都这么写的。雪是洁白纯净,下初雪的时候在一起共白头的人,一定能在一起一辈子。”颜淡说。
“那是人间话本瞎说的,正经仙子哪有信这个的。”
“我是不正经的仙子。”颜淡倒是一如既往的厚脸皮。
应渊没有答话,他那时以为自己就会困在九重天直到生命终止,他其实也想做那个陪她看初雪的人。
好嫉妒他。那时候的应渊这么想。
颜淡丝毫没有半分要醒来的样子,应渊看看身后已和血雕一起灰飞烟灭的土地神庙,无奈的拍拍身上的灰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时候心刺痛了一下,应渊撑着地,弯下腰缓了一会儿。眼前只一阵黑,头也觉得重。他自是很明白,神的寿命到了尽头,这些身体不听使唤的时候只会越来越多,得习惯一点。
缓过劲后,他将颜淡打横抱起。颜淡轻哼了一声,又没了动静。
应渊看着她的面容,心疼之余又是庆幸。颜淡总是这么爱逞强,自己走后又怎么办呢?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撩开颜淡的头发,露出她的眼睛来。
颜淡的睫毛颤了两下,睁开来。
“应渊……那东西是什么?”颜淡的声音有些干涩。
应渊把她放下来靠着一处。
“是血雕。不过已经被我杀死了,人间不比九重天,万事万物你都要小心些。”
颜淡低低嗯了一声,乖巧的拉住应渊的衣角,湿漉漉的小狗般的眼睛望着他。
“不可能,好了就自己走。”应渊马上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可是我真的走不动了”颜淡嘟囔着。她又伸出手来,
“看看看看,我伤的多重啊!帝君!”
颜淡天界赖皮大赛第一名。
应渊叹一口气。“上来吧。”
颜淡欢天喜地爬到应渊背上,又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又在他的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真是胡闹。”
应渊脸颊和耳朵都滚烫。颜淡紧紧的贴着应渊的耳朵絮絮叨叨着要吃什么,可是应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颜淡的衣衫很薄,贴的他的后背都烫烫的。
颜淡被太阳晒得眯起了眼睛,她头脑昏昏沉沉,不甚清明。她在应渊背上睡着了。在应渊身旁她向来睡得很好,但是那天她却做了一个噩梦。
一个痛彻至极,无法挽回的噩梦。
应渊找了一处有溪水的天然山洞落脚。他对此处甚是满意。这里改造一番便是很好的居所,洞外有竹林,洞穴不深却足够宽广。
颜淡醒来,应渊就在不远处忙碌着。他已砍了一片竹子,小屋已经成基本的形状。
在很久以前,颜淡曾经给应渊描绘过她理想中的家。
“那里有竹子,有小溪,有飞鸟虫鱼。”
应渊那时火毒在身,心里烦躁,颜淡总会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他想象着,逐渐平静下来。
“我们就在那里,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你也不必做什么帝君,我们就帮帮旁边的小虫,小鱼,小蛇,还有小企鹅,我们就让小企鹅好好修炼,代替你成为帝君,处理三界事物。”
应渊不由得笑起来,
“企鹅住在那极寒之地,怕是受不了颜淡大仙这般恩泽了。”
“那就随便什么鸟鸟虫虫的,我看那琉璃池旁边的守宫就不错。”
应渊笑的开怀,火毒的痛苦也没那么难耐了。
颜淡只觉得气力也无甚,那血雕果然厉害。但她还是爬了起来,从后面抱住了正在劈竹子的应渊。
没想到应渊却周身一僵,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颜淡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只把头靠在应渊的背上。
“应渊。我饿了。”
应渊放松了一点,却没有回头。
“那……那你去打点水来。我随便弄点吃的。”
颜淡发现不远处就是溪水,提了两个竹筒便过去了。
应渊见她走远,才放松下来。
他疼痛难忍,半跪在地。他嘴角一丝血线不动声色的溢出,脖子上有深深的勒痕。他呼吸滚烫,身上却发冷,全身环节疼的他想发疯。疼的眼前已经模糊不清,
火毒竟还是侵入了颜淡的神智!
他背着颜淡行至此处,刚把颜淡放下,变故陡然发生。颜淡唤着他的名字,眉目却紧紧皱起来。
“我在,颜淡,醒醒。”
他一边回应着颜淡,一边去查看她的情况。
颜淡却猛的跃起,应渊没有半点防备,竟被颜淡狠狠地掐住脖子。她的手刚刚伤的厉害,却似是不知痛一样,用尽全力似是要和应渊拼个你死我活。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脖子上流下来,应渊疼极了,他已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颜……淡……松手……你的……伤……”
颜淡的双目通红,瞳白也爬上血红色。颜淡什么也听不见。应渊迫不得已,去掰开颜淡的手指,他已意识模糊不清,却还想着避开颜淡的伤口。
似乎只是一瞬,颜淡脱了全部的力气跌倒在地,应渊眼疾手快的揽住她下滑的身体。
他本就心脉枯竭,又受此刺激,竟是激的他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应渊靠在石壁上恢复了点力气,又看着逐渐晚下去的天色。眼泪一点一点的滑落,神明的哭泣没有声音,四周的竹子却在风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人尚可去求神,可神又去求谁呢?
帝君第一次虔诚的许愿,颜淡,给我一个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