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月老》Cyberrat

11、11

　　时间很快到了周五下午，下班的时候，林魏用钥匙敲了敲她的桌子。
　　孙曦会意，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她站起来的时候，林魏还是发现了她有些不一样。她穿了一条纯白的连衣裙——她平时绝不会穿这样的衣服——妆淡得像素颜。拿起桌子上装着口红的礼品袋。她和他走出去的时候，还说：“哇，不加班的感觉好奇怪啊。”
　　林魏开车，孙曦坐在副驾。林魏和孙曦两个人恰好相反，一个是工作上外向，私底下却闷闷的；另一个是工作时刻板，平时反而活泼的紧。一上了车，孙曦半嘲讽地说了一句：“车还可以啊。”
　　林魏嗯了一声，孙曦又问他：“怎么，相了几年亲都没遇上合适的？你这效率也忒低了吧。”
　　林魏轻飘飘地回了句：“不是没遇见合适的——我是不婚主义者。”
　　孙曦啊了一声，道：“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你是会找个娇滴滴的大学生然后生一个足球队的那种人——那你干嘛还要一直去相亲？”
　　“我妈希望我结婚，”他说，“我还没告诉她，我不想让她伤心。”
　　“能理解。其实我跟你一样，我也不想结婚。我爸妈安排的相亲我一次都没去，我爸还把我拉黑了。”她说，又转移了话题，“这次……是阿姨一个人来吗？”
　　“嗯，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林魏说得云淡风轻，“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打了三份工，白天黑夜连轴转，不比我们加过的班少。不过呢，因为没有过正式工作，退休金很低。”
　　“嗯。”孙曦安静下来，直视着前方，路灯在她脸上流动，她忽然很认真地说：“你的母亲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女性。”
　　从市中心到机场，路途遥远，孙曦头靠在窗子上睡着了。再醒过来时，林魏轻轻碰了碰她肩膀，柔声道：“到了。”
　　她急忙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往候机厅走的时候，她忽然紧张起来。林魏在前头大步流星地走，她几个小碎步跑到他旁边，问道：“我是叫伯母，还是叫阿姨？”
　　“都可以，叫阿姨吧。”
　　“你妈妈姓什么？”
　　“姓林，我随她姓。”
　　他听见孙曦匆忙的碎步扣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听见她做深呼吸的声音，她把头埋下去，似乎在为什么重要的场合做最后的准备——她出于什么原因做什么事，她现在状态如何，林魏看一眼就知道。他笑了一下，终于知道放慢脚步。
　　两个人没等一会，林阿姨就下机走了过来了。她头发花白，一看穿着，就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背着旧帆布包，穿着运动鞋，精神却很好。
　　两个人立刻迎了上去，林魏开口叫了声妈，又给她介绍孙曦：“这是孙曦，我的女朋友。”
　　孙曦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甜甜地喊了一句：“林阿姨好。”
　　林阿姨没想到儿子没有骗自己，激动之余，握住了孙曦的双手，来来回回打量了她好几眼，说：“哎呀，多漂亮的小姑娘啊。跟着我儿子，也算是委屈了。”
　　林魏接过了母亲的背包，嗔怪一声：“妈。”
　　林阿姨拉着孙曦的手，完全不管他这个儿子了，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到了停车场。林魏给母亲开了门，又想起什么，本来准备去开副驾驶的门，却被孙曦打断了。
　　“我陪阿姨坐后面吧。”
　　她钻进后座，又让林魏把放在前面的口红递给她。她递给林阿姨，说：“阿姨，您第一次来，我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给您买了一支口红，这个色号很好看的，都卖断货了，等会回家我帮您试试。”
　　林魏从后视镜里看着孙曦的笑容，有一瞬间失神。
　　三个人找了附近一家饭店吃饭，林魏负责点菜，孙曦负责哄林阿姨开心。林阿姨胃不好，林魏口味淡，一开始上来的都是清淡的菜。直到最后，服务员端上来一大盆红的像地狱汤的水煮肉片，孙曦才稍微吃了吓惊。
　　林魏给林阿姨说：“曦……曦曦喜欢吃辣。”
　　林阿姨哦了一声，然后又抓住孙曦的手说起来，念叨什么自己年轻时也喜欢吃辣，喜欢吃辣的小姑娘都漂亮。那边被冷落的林魏不动声色的挑起一片肉，吃了一小口，被呛得直咳嗽。
　　“魏魏，你怎么回事。”孙曦拿着林魏给自己取的昵称涮了一波，手上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林魏咳红了脸，喝了几杯水才缓过来。
　　吃完饭，林魏先送母亲到了自己的单身公寓。刚好是小区里遛狗的高峰时间段，孙曦停下来，逗了逗路过的金毛。林魏给林阿姨说：“曦曦也喜欢狗。”
　　一只通体白色的狗子在马尾少女的牵引下走了过来，孙曦一看，皱了眉头。一边蹲下来挠它的下巴，一边问：“这是什么品种啊？”
　　“萨摩耶。”
　　孙曦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捧起吐着舌头装乖的狗头，仔细打量一番，道：“我看这不像狗啊，更像狐……”
　　她狐狸还没脱口，那只萨摩耶忽然躁动起来，一边汪汪地狗叫着，一边作势要把她扑倒。那狗主人立刻用牵引绳把它拖了回去，一边表示了歉意，一边赶紧牵回家了。
　　孙曦愣了愣，这狐狸怎么学狗叫？但也不好过多纠缠。林魏家很出乎孙曦意料，十分干净整洁。客厅一个书柜，里面放满了书。他给林阿姨和孙曦热了牛奶，孙曦坐了一会，林魏就送她回家。
　　孙曦下车之前，林魏突然喊住她。他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有些别扭的说了一声：“谢谢。”
　　孙曦狡黠一笑，道：“魏魏，不用谢。”
　　回到家后，她又给林魏发了几条微信：明天去这个公园玩吧，可以划船和骑自行车，我把票都买好了。
　　两个人就这样，进行了一场诡异的“带妈约会”。林阿姨喜欢孙曦，走哪都把她的手握在手里，孙曦也完全不介意，对林阿姨体贴又细心。林魏永远走在两个人后半步的样子，看起来他才是那个多余的。
　　林魏一个人划船，很快就汗湿了T桖，他把船划到湖心，就把桨放了，准备休息一下。孙曦拧开手里冰冻过的水递给他，笑嘻嘻地说了句：“魏魏辛苦了，来喝点水。”
　　那瓶水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散射出彩虹一样的光泽，他接过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忽然觉得心脏骤停了一拍。
　　搞什么？自己又不是高中生了。他很快自嘲道。
　　不过看着孙曦和母亲聊得热火朝天，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坐在另一边看着，头顶虽然有太阳晒着，但湖心有风，吹在脸上，他忽然觉得岁月静好。
　　如果这就是婚后生活，那么结个婚也不错，他想，但前提是对方得是孙曦。
　　但他很快被自己荒谬的想法逗笑了，像孙曦这样优秀的女人，怎么会看上他呢。
　　回到岸边，他和她一起去买冰淇凌。林魏刚接过自己的，一只香草味的雪糕就怼进他视野里，顺着看过去，孙曦一张笑脸看着他。
　　“做什么？”他忽然有些不自在。
　　“阿姨看着呢，你咬一口吧。”她说。
　　林魏用嘴唇包着牙齿，咬下一口。孙曦伸手夺过他手里没有动过的冰淇凌，把手上这个塞进了他手里。眼看着林魏不知所措的模样，她得逞似地笑道：“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他摇摇头。
　　加不加班，周末都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周日下午林阿姨离开的时间了。两个人送别了他的母亲，就在人山人海的机场，两个人目送着林阿姨背影消失，孙曦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
　　“你妈人挺好的。”她说，侧头去看他，“怎么你都没遗传上呢？”
　　林魏难得露出笑容，他忍住了摸她头顶的冲动，只说了一句：“谢谢你，辛苦了。”随后他拿出手机，说道：“我现在给部长发消息，就说我开会那天去不了，让你替我。”
　　孙曦一把抓住他的手机，不让他发了。她说：“本来这次机会就是公平竞争，我落选了，我不能参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希望我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靠我自己的能力。”
　　“但是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孙曦笑了一下，然后抬头对他说：“虽然你可能不知道，但我人真的很好。你要是过意不去，就请我吃顿饭，我想吃火锅。”
　　眼看着林魏蒙掉的表情，孙曦嘴角不由得翘起来。
　　她注意到他，还要更早，在候选人小组面试的时候，他和自己一组。在准备的时候，他沉默寡言，看起来是那么不起眼。但当他站起来时，他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以极其从容轻松的姿态，令人耳目一新的切入点和风趣的话语，他背对着落地窗，背后是从高楼大厦之间厮杀出的阳光，让孙曦瞬间就移不开眼睛。
　　孙曦做过的课前报告不少，她虽然善于表达，但她明白自己不是个幽默的人。她干脆放弃了在发言稿里面写段子，把中规中矩的严谨风格发挥到了极致。或许人自己不能做到什么，就越对什么有憧憬——她记住了他的名字，林魏。
　　刚入职不久，所有人都不熟悉时，孙曦给所有同期生买过一次咖啡。她还记得他那时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腼腼腆腆地说了句谢谢。从那以后，他去买咖啡时，都会为她带一杯，有时还会带上夜宵，有时还会带上早饭，一直到两个人成为远近闻名的死对头。
　　在第一次团队聚餐时，非要玩什么相□□价的环节。到了孙曦，其他人的话语就只剩下“美女”、“女神”、“赏心悦目”；似乎只有林魏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考虑事情很周全、加班狂、完美主义、女强人。其他人笑他情商低，话都不会说。但对孙曦，她觉得自己受用了。
　　她喜欢每次工作报告之前，林魏来找她。那个时候他已经进入了跃跃欲试的状态，从走廊另一头一路带风地向她走来，自信满满地笑看着她，说出：“你这次必输无疑”，然后总不能次次如愿。这时他就会耸耸肩，伸出自己的右手与她握手，大大方方地说：“是我输了。恭喜你。”
　　她觉得林魏和自己就像光和影子，一样又不一样，形影不离又水火不容。有他在，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有时候她加班累了，看着林魏空荡荡的座位，她会想，如果林魏真的找到人结婚了，他和现在会变得不一样吗？她又会怎么样呢？
　　她不知道。
　　这是她第一次不想做一个完美的计划，只想享受当下。
　　两个人对视着，她笑着，他也笑了。两人的手垂在身侧，近在咫尺。
　　两根红线悄悄地从二人的小指间飘出来，将二人系在一起。
　　机场依然人来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