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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一百零九章 ...

  •   清砚走在前方,素白医袍的衣摆扫过回廊青石板,只留下细碎的脚步声,全程一言不发。

      香漓跟在身后,也无多余话语——倒不是故作沉静,实在是这三日连轴转的诊治耗尽了心神,此刻只觉得眼皮发沉,精神萎靡得连思考都有些滞涩。

      她对清砚的了解,仅限于“凌霄宗二首席”的名号,对他突然叫自己来的缘由,更是毫无头绪。为防不测,她悄悄将法力凝在指尖,又强撑着昏沉的脑袋,迫使注意力高度集中。

      跟着清砚踏入他的房间,迎面便撞上一股凌厉的法术波动。身后的房门“砰”地一声自动关上,厚重的木栓自行归位,脚下也骤然泛起淡青色的结界光纹,如潮水般蔓延至整个屋子,将门窗缝隙尽数封死。

      没等香漓反应,清砚突然发起攻击——数十枚银针从他袖中飞射而出,尖端裹着凛冽的法力,竟化作锋利的短刃,直逼她面门。

      香漓瞳孔微缩,瞬间驱散周身的疲惫,双手飞快结印,淡金色的法术屏障在身前轰然展开,堪堪挡住银针的攻势。

      “叮”的一声脆响,银针撞在屏障上弹开的瞬间,清砚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她眼前。他指尖泛着淡白微光,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径直点向香漓的眉心。那光芒渗入识海时,香漓只觉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扫过周身,随后便听见清砚的声音,带着几分笃定的轻叹:“你真的没有情丝。”

      话音未落,香漓突然发难——她手腕一翻,将方才凝在指尖的法力化作一柄短刃,毫不犹豫地朝清砚胸口刺去,刃尖精准无比地正中心脏位置。

      “清砚师兄何不现身说话?”她语气冷冽,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果然,“清砚”的身体晃了晃,化作一捧细沙,被风一吹便散了。屏风后随即传来脚步声,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出,正是真正的清砚。他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师妹未免也太暴力了些。”

      香漓眼中骤然闪过一抹金光,扫过清砚周身时,她瞳孔微扩,颇有些震惊地开口:“你竟然是器灵?”

      “哦?”清砚挑了挑眉,眼中露出几分诧异,“看来师妹懂的不少。”

      他抬手示意香漓入座,亲手倒了杯热茶推到她面前,茶汤里飘着两片嫩绿的茶叶:“我并非与你为敌,方才只是试探一番。”

      “有你这么试探的吗?上来就动手。”

      清砚抬眸看她,眼神带着几分了然:“那你会乖乖让我探查吗?”

      香漓语塞,只能沉默地抿了口茶。

      “师妹出手如此决绝,就不怕误伤?”清砚又问。

      “若不是师兄先用傀儡做考题,我也不会如此确定。”香漓放下茶杯,语气平静,“师兄的傀儡术太过出神入化,连傀儡的情绪波动都能模拟得惟妙惟肖,这实在不像凡人能拥有的手段。”

      “如今修仙门派的功法,皆由仙法演变而来,确实没有类似傀儡术的完整记载。”清砚点头,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器灵?”

      “我眼睛很好使哦。”香漓轻笑一声,眼中金光又闪了闪,“师兄的傀儡在我看来,像一团裹着迷雾的影子,始终看不真切;而师兄你……周身没有凡人该有的气运流转,反倒带着器物特有的灵力韵律。”

      “这么说,你刚刚跟在我身后时,就已经在怀疑了?”清砚眼中露出几分赞许,“难怪反应得如此迅速。”

      “其实我怀疑你在更早之前。”香漓补充道,“师兄诊治时的手段太过特殊——只需看一眼,无需把脉,甚至不用多问症状,便能洞察病灶根源。这般‘看透本质’的医术,也不像是凡人能练就的。”她顿了顿,又道,“只是之前没见过真身,我也说不清你具体是什么身份。”

      “师妹的思维果真与众不同。”清砚笑了笑,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敲,“那我再问一事,你可知我本体为何?”

      香漓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清砚袖口暗纹里若隐若现的镜形图案上,轻声道:“我猜是……一面镜子。”

      “猜得不错。”清砚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

      香漓心中了然——他正是古籍中记载的、洞庭仙子所铸的法器“同心镜”,只是这等仙器的来历,凡人自然无从知晓。

      “师兄试探的问题也太多了些。”她话锋一转,将话题拉回正题,“是不是该回答我,你如何察觉到我没有情丝一事了?”

      “也对,是时候向师妹解释清楚了。”清砚收起笑意,语气变得郑重,“我乃洞庭仙子的法宝之一,名为同心镜。我的本体能洞察世间万物的气血流转、灵力淤塞,就连心绪起伏也能映得一清二楚。如今这具躯体的医术,并非来自拜师学习,而是本体‘看透症结’的本能延伸。”

      他抬眸看向香漓:“之前在医馆为你诊治时,我便察觉你体内没有情丝该有的波动,只是当时掌门师弟在场,不方便仔细探查。”

      “我已经坦诚相待了,师妹呢?”清砚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温和却不容回避的探究。

      香漓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抬眸时眼底没什么情绪:“我没必要回答你吧。”

      清砚却不恼,指尖在桌面轻轻划动,留下一道淡青色的痕迹:“那让我猜一猜。六界之中,能如此彻底剥离情丝而不伤及魂魄本源的,唯有洞庭仙子的另一个法宝——祭心珠。”他抬眸,目光骤然锐利如刀,“据我所知,一颗深藏冥府血海,受万魂阴气滋养;另一颗……”话音顿了顿,视线牢牢锁在香漓脸上,“……供奉于九重天阙,是天界的秘藏。”

      “你,从何而来?”

      香漓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冷淡的笑:“呵,师兄可真是深藏不露。平日在凌霄宗与我们论道修行、指点医术的,恐怕也只是你一具精心操控的傀儡吧?”

      清砚并未否认,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平淡:“真身假身,皆为皮相。能握着脉枕济世救人,能让苦者得安,便是功德。”

      他指尖泛起一缕淡白微光,空中竟缓缓浮现出一个小巧的傀儡虚影:“傀儡术的本质,是赋予死物‘拟魂’,操控其行动。我这傀儡术之所以能以假乱真,正是因为我能将镜灵的一丝‘灵识’分入傀儡之中,它不仅能行动如活物,甚至能模拟喜、怒、忧、惧的简单情绪。这并非凡间工匠的技巧,而是同心镜作为法器的本源力量。”

      香漓收起漫不经心的神色,语气沉了沉:“师兄找我来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清砚指尖的虚影散去,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语气多了几分郑重:“我想要找到洞庭仙子,还请师妹相助。”

      “我不知道她的下落。”

      “你无需知晓她的踪迹。”清砚往前推了推茶杯,声音放得平缓,“你只需要将祭心珠交给我便可。作为交换,我可以答应你的一切条件——无论是修仙功法、丹药秘方,还是需要我出手相助,我自认为,我是个很有用的法器。”

      “祭心珠不在我身上。”香漓抬眸,语气坦诚了几分,“而且我暂时也取不回来。”

      清砚闻言,反倒松了口气,眼底的锐利褪去些许:“无妨。我等了数百年,才等到你这一个线索,不急于这一时。”

      “我会考虑的。”香漓站起身,似乎已有告辞之意。

      “我尚有一问,不知师妹能否为我解惑。”清砚忽的开口,声音轻缓却将人叫住。

      香漓脚步微停,只淡淡应:“你说。”

      “掌门师弟……他知道你的来历,知道你没有情丝吗?”

      香漓指尖微顿,声音没有起伏:“他不知道。”

      “这般欺瞒——”清砚的语气里添了几分难辨的复杂,似惋惜又似试探,“未免太无情无义了些?”

      香漓缓缓转头看他,眼底淬着点讥诮,话锋却冷:“你既这么心疼他,不如亲自去魅惑他试试?”

      清砚噎了一下,无奈地摇摇头:“……师妹可真会说笑。”

      “我先回去了。”香漓不再多言,转身便要走向门口。

      可刚迈出两步,她又倏然停住,回身望向清砚,声线轻却掷地有声:“我倒也想问一句,可行?”

      清砚颔首:“请说。”

      “你为何想找到洞庭仙子?”

      清砚沉默了片刻,指尖轻轻抚过袖口的纹路,语气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一个造物,想回到主人身边,需要什么理由吗?”

      离下一次华隐主持的法术考核还有十五日空闲,香漓回到寝室时,脚步都带着未散的疲惫,她拉过正整理药篓的小安,语气带着几分沙哑:“小安,我大概会睡上几天,不用担心我,也别来叫我醒。”

      这次医术考核连轴转了三日,她早已耗尽心神,话音刚落,便径直走向床榻,裹紧被子就陷入沉睡。也真如她所言,这一睡竟迟迟未醒,寝室里静得只剩她平稳的呼吸声。

      小安虽记着香漓的嘱咐,可挨到第二日傍晚,还是端着温好的小米粥,轻手轻脚走到房门前。她犹豫了半晌,才小声敲了敲门:“香漓,该起来吃点东西了,粥要凉了……”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你再这么晃门,她只会睡得更沉。”

      小安回头,见瑶期站在廊下,便连忙应声:“瑶期师姐?你怎么来了?”

      “听说某人睡了快三天,我来看看人是不是睡死过去了。”瑶期说着推门而入,目光扫过床榻时,忍不住笑出了声。香漓竟将三床被子裹成了一座蓬松的小山,只隐约能看出个人形,连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怎么跟蛇冬眠似的,生怕漏了半点风。”瑶期走上前,指尖泛起淡绿色的法力,轻轻覆在被子上探查。片刻后,她收回手,语气随意:“没事,就是法力耗得太狠,身子在自行补觉恢复。”

      “那就好。”小安松了口气,把粥碗放在桌上,“我还担心她饿坏了。”

      瑶期突然凑到小安耳边,声音带着几分狡黠:“正好七夕快到了,趁她睡着,我去找掌门师兄卿卿我我一番,没人打扰多好!”

      小安忍不住拆台:“掌门师兄……他会理你吗?”

      瑶期噎了一下,又立刻扬起下巴:“那我找清砚师兄!他总不会拒人千里吧?”

      “这位好像也有些……”小安小声说。

      “那华隐师兄总会答应吧!”瑶期叉着腰,语气带着几分笃定,“他最是温和,从不驳人面子。”

      “会是会……”小安挠了挠头,“不过华隐师兄大概还会答应好多师姐的邀请,去年七夕他就陪三位师姐放了河灯呢。”

      “小安你故意找茬是不是!”瑶期脸一红,伸手去挠她的痒,“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我只是说实话嘛。”小安笑着躲开,又认真道,“瑶期,如此贪心可不好,喜欢哪能分这么多份?”

      “怎么不好了!”瑶期停下动作,语气带着几分不服气,眼眶却微微泛红,“我就想让他们都喜欢我,不可以吗?这凌霄宗的女弟子,谁不想被他们三个宠着?又帅又强修为还高,哪里找这么好的人!”

      “可你喜欢他们吗?”小安眨了眨眼,语气单纯,“若是仅仅因为他们厉害、好看,这大概不算爱情吧?你就没有过……看到某个人,心跳会变快的感觉吗?”

      瑶期闻言一怔,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金色的身影,她喉间动了动,却没说话。

      “那你呢?”瑶期连忙转移话题,伸手戳了戳小安的脸颊,“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我吗?”小安歪着头想了想,“我还没想过诶……大概是像太阳一样,会发光发热的人?不过若是我有了喜欢的人,一定会对他一心一意的!”

      “小安师姐你话真多!”瑶期被说得有些不自在,耳尖泛红转身就跑。

      看着她匆匆跑远的背影,小安忍不住笑了,又转头望向床榻上的“被子山”,轻轻叹了口气。

      守了一会儿,见香漓没醒的迹象,便想着先去食堂吃晚饭,回来再给她热粥。可没想到,不过一顿饭的功夫,等小安提着热好的粥回到寝室时,床榻上的“被子山”竟空了,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尾,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小安心里一慌,正要喊出声,却见床的上方飘着一行淡金色的字迹,是君溟特有的笔锋,简洁得没有多余的字:

      「香漓我带回去了——君溟。」

      “香漓被掌门师兄偷走了!”

      君溟的寝殿常年弥漫着冷松香气,此刻却因床榻上的人影添了几分暖意。

      他将香漓小心放在铺着云纹软垫的床榻上,指尖还残留着她发丝的柔软触感,随即缓缓俯身,淡金色的法力如溪流般缓缓注入。

      那法力顺着香漓的经脉慢慢游走,修补着她耗损过度的身体。君溟垂眸望着她熟睡的模样,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眼底的冰霜早已尽数融化,只剩化不开的温柔。

      “又睡得这样沉,便是被人抱走了,怕也不知道。”他的声音放得极轻,修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她温热的脸颊,触感软得让人心颤。

      “可我不会让别人抱走你的。”

      话音未落,却见她无意识偏过头,细腻的脸颊软软蹭过他掌心,呼吸温热,像只寻到暖窝的幼兽,全然依恋地陷进他掌纹间。

      君溟骤然僵住。

      呼吸窒在胸腔,他垂眸盯着掌下那寸毫无防备的暖软,指尖悬在半空,进是贪恋,退是不舍,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的叹息。

      “好可怜啊香漓,被我这种人缠上。”

      这份怔忡尚未褪去,香漓的睫毛忽然轻轻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嗯……?君溟?”

      “醒了?”他迅速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声线尽力维持着一贯的平稳。

      她撑着手臂想坐起来,身子却软软地一晃,眼皮沉重得直往下坠:“还是很困……”

      话未说完,人已不受控制地再次向后倒去。君溟反应极快,一手稳稳扶住她单薄的肩膀,另一手下意识地托住她的脸颊。

      不过片刻,掌下的人呼吸又变得平稳绵长——香漓竟又睡着了,头还轻轻靠在他的掌心。

      君溟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睡颜,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梨花香,心跳忽然失了序。

      他下意识地将她的脸往自己这边轻轻偏了偏,身体也不自觉地越靠越近,温热的呼吸几乎要落在她的脸颊上。眼看唇瓣即将触到那片柔软,他却猛地顿住动作,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香漓知道了,会生气的……”他低声呢喃,可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虽然生气的时候,也很可爱。”

      君溟小心翼翼地将她妥帖地安置在枕衾之间,仔细掖好被角。驻足凝视片刻,他才悄然转身,低声自语道:“……我得去吹吹风。”

      寝殿的门被轻轻带上,冷松香气与梨花香交织在空气中,伴着香漓平稳的呼吸声。

      香漓沉睡的第三天,天刚蒙蒙亮,她的寝居外已热闹得像起了集市。经了前三场考核,她早成了凌霄宗里最惹眼的风云人物。

      廊下的青石砖上,三三两两站着不少弟子,有捧着亲手绣的香囊的,有提着精致食盒的,还有人攥着写好的诗笺,时不时往紧闭的房门望一眼。

      小安刚端着水盆过来,就被一群人围了个正着。一个穿浅蓝弟子服的少年率先上前,手里捧着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脸颊微红:“小安师姐,香漓师妹醒了吗?我……我想请她七夕一起放河灯。”

      “还有我还有我!”旁边的女弟子连忙递上一个食盒,里面是层层叠叠的桂花糕,“这是我亲手做的,想请香漓师妹尝尝,要是她愿意,七夕我还能教她做荷花酥呢!”

      小安手里的水盆差点没端稳,连忙摆手:“诸位师兄师姐,香漓她……她还在休息呢!前几天考核耗费了太多心力,到现在还没醒,实在没法见人。”

      “还没醒啊?”人群里有人低低叹了口气,眼里的光暗了暗,却还是不死心,“那我们能在廊下等吗?就安安静静的,绝不吵到她,等她醒了见一面就好。”

      “对对!我们就等一会儿,哪怕只说句话也行!”其他人纷纷附和,眼神里满是执拗。

      小安急得额头冒了汗,手心都攥出了汗——香漓早就被君溟抱去寝殿了,这要是真等下去,迟早得露馅。

      “真的不行呀!香漓睡觉特别浅,外面一有动静就容易醒,到时候更难养精神了。要不……你们过两天再来?等她醒了,我一定把你们的心意都转达给她,好不好?”

      好说歹说,总算把第一拨人劝走了。可没等小安喘口气,又有几个弟子走了过来,为首的男弟子手里还拿着支精心打理过的白梅,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小安师姐,香漓师妹醒了吗?我听说她喜欢清净,特意找了这株晚开的白梅,想送她……”

      小安只能又把“香漓还在休息”的话重复一遍,连手势都跟刚才一模一样。就这样,一上午下来,她来来回回应付了五六拨人,嘴都说干了,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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