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予夜莺》贺十七

12、我以为我们都不会再见了

　　叶莺睁开眼睛，入目便是白色的天花板，嵌在天花板上的钩子挂了两瓶药水，顺着输液线，叶莺看到自己的手背上贴满了胶带。
　　一瞬间的惶恐让叶莺想起身，下一秒却被人按住：“别动。”
　　是孟惠然：“你是想坐起来吗？”
　　“嗯。”叶莺点了点头。
　　孟惠然走到床尾，手摇升降装置将床头升高，方便叶莺靠着床坐起来，一边摇一边跟她解释：“刚刚吓死我了，你低血糖晕倒了。”
　　“早上离家太匆忙，忘记吃早饭了。”叶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事实却是她本身就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但她知道自己低血糖，口袋里总会备着几颗奶糖，今天早上出门换了件外套，出门又急，忘了塞糖。

　　调整好床的高度，孟惠然又为叶莺倒了杯水：“下次注意着点吧，幸好这次何律师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谢谢。”叶莺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在没意识之前，她好像是有听到何皓原的声音，但现在她也没看到他的人影。
　　见叶莺左顾右盼的，孟惠然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别看了，人现在在排队给你缴费呢。”
　　叶莺疑惑地看向孟惠然。
　　孟惠然挑了挑眉：“这不是在给你们制造机会吗？”
　　虽然叶莺一直都在说他们俩没关系，但旁观者清，每每孟惠然看他们俩待在一块，叶莺都不敢正眼看何皓原。
　　也许就连叶莺自己也没发觉，在何皓原面前，她多了很多以前没有的小动作。

　　“孟惠然！”叶莺横眉竖眼地看向孟惠然，直呼其名。
　　正想说她几句的时候，病房被人打开了，叶莺抬头，是何皓原，手里拿了些药，还有一家粥铺的外卖。
　　何皓原将东西一一放在床头柜：“医生说你低血糖，还有点轻微的胃病，需要好好养着，我给你点了一份小米粥，等下挂完水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啊。”叶莺看着何皓原，身体的不适让她没有什么旖旎的想法，由衷的感谢。
　　水杯见底，叶莺不客气地把杯子伸了过去：“麻烦帮我倒个水。”
　　何皓原看了眼杯子，再看向叶莺，这还使唤起他来了？

　　沉默片刻，何皓原还是接过了杯子替叶莺倒了杯水。
　　“既然何律师在这，那我就先回去了。”
　　看着两人相敬如宾的模样，孟惠然觉得自己就是个三千瓦的电灯泡，亮的晃人。
　　适时站起身，见叶莺看着自己，孟惠然双手一摊，表示无奈：“我就请了半天假，得回去工作了。”
　　说着便往房门挪步子，见何皓原跟在她后面，孟惠然以为他是要送她，连忙摆手：“不用送不用送，你们聊，我先走一步。”
　　一听，本只想去关个门的何皓原就知道她误会了，也没解释，站在原地看着房门被孟惠然关上。

　　孟惠然走后，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叶莺下意识喝了口水。
　　何皓原却不以为意，默默架起床上的小桌子，替叶莺打开小米粥，搁在她面前。
　　“谢谢。”
　　叶莺接过何皓原递过来的勺子，尝了一口。
　　味道还不错。
　　何皓原站在床边看着叶莺：“自我们见面起，你就说了很多声谢谢了。”
　　叶莺一愣，似乎真是这样。
　　在跨年夜，刚重逢他就帮了她一次，让她避免了发生踩踏事件，回国后又因为案子一直在帮她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
　　叶莺自嘲地笑了笑，她对他还是那么不好。
　　今天才八号，他们相逢不过一个礼拜，就麻烦他帮了她这么多回。
　　“之前恶作剧的人我已经找到了，叫林溪。”
　　何皓原打断了叶莺的思绪，见她终于肯抬头看他了，才继续说：“是苏鲸鲸的粉丝。他也承认了他给你寄的那些东西是为了恐吓你，替苏鲸鲸抱不平。”
　　“什么都不清楚就凭自己的感觉伸张正义吗？”叶莺蹙了蹙眉。
　　抱不平也不能去恐吓别人啊。
　　“林溪还是未成年。昨天他父母来事务所找我，希望能见你一面，私下调解。”
　　这话叶莺听不懂了，看向何皓原：“其实我也没怪他，既然是个孩子，那就让他的父母多教育教育好了，见我干嘛？调解什么？”
　　何皓原错开了叶莺的目光，神情有些不自然：“我怕你之后还会收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以恐吓的罪名给他发了律师函。他父母找我和解我没同意。”
　　看到叶莺不解的样子，何皓原解释：“首先，这事你是受害人，就算要和解，也应该征得你的同意。其次，就算是未成年也应该为他的所作所为负责，虽然他现在还不能负刑事责任，但他终究欠你一个道歉。”
　　听完，叶莺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向何皓原道了声谢：“谢谢。”
　　虽然何皓原讲得很坦然，但叶莺还是感受到了他言语间的维护。

　　何皓原没有说话，气氛再一次变得尴尬，叶莺想了想，还是问出口：“跨年那天晚上，是你吧？”
　　“嗯。”
　　见他承认了，叶莺打趣了一句：“你是没认出我来吗？”
　　“你也没认出我来。”何皓原没有回答她。
　　叶莺愣了愣，赶忙反驳：“其实我认出来了，就是我有点脸盲，再加上我们很久没见了，一下子不确定是不是你。”
　　“那天晚上怎么就确定了？”
　　他说的是以律师和委托人的身份见面的那个晚上。

　　叶莺靠着床，思绪开始远飘：“其实也没有确定。毕竟，事不过三嘛，咱们都碰到第三次了，就想试探一下。没想到你承认了。”
　　叶莺捧起杯子，吹了口气，水的热气直扑脸上：“我以为我们都不会再见了。”
　　每每回忆起过去那些懵懵懂懂的日子，叶莺觉得自己对何皓原真的是糟糕透了，他曾经捧着一颗真心对她好，而她却不仅视而不见，还处处给他难堪。
　　后来发现何皓原删了她的联系方式，叶莺也理解，毕竟谁也不想一直没结果地捂着一颗热不起来的心。
　　以至于后来再见面时，她后悔了，去加何皓原的微信，也不敢说自己是谁，只给他留了个空白备注。
　　“你没找我。”我也不敢去找你，自然就不会见面了。
　　后面的话何皓原没有说出来，一说出来，他什么心思昭然若揭，就难免会显得有点卑微了。
　　“我有找过你的！”
　　叶莺下意识反驳，说完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大了，解释道：“16年的清明，我约你出来玩剧本杀，你拒绝了。”
　　那时候大二，叶莺和前任分手了近一年也没有再谈，也许是被伤到了，毕竟那会儿叶莺就想和他好好的，谁知才不过两个月就分手了。
　　这样快餐式的恋爱让她吃不消，好在长痛不如短痛，叶莺也没有为此伤感很久，哭了一晚就好了，但叶莺觉得自己很难再为谁心动了，可偏偏那个寒假，让她遇到了何皓原。
　　过完年距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叶莺闲的无聊，正巧那会儿迷上了玩剧本杀，就想着找人组个车去玩本，结果思来想去，周围还有联系的也就几个人。
　　女孩子是不缺了，就缺几个男孩子。
　　叶莺想到了陶秦禹，小学时和他关系不错，就把他叫上了，结果人家觉得三四个女孩子里就他一个男孩子不好意思，正巧小学同学里他和王东还是高中同学，陶秦禹就把王东叫上了，王东又和何皓原关系铁，又把何皓原叫了出来。
　　知道何皓原会来的时候，叶莺还惊讶了一会儿，毕竟曾经两个人闹得这样不堪，没想到他还会愿意跟她一起出来玩。
　　但叶莺也没多想，人凑齐就好了。
　　约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几个女孩子吃完午饭过去的时候还有半个小时，就想着先去商城逛逛，一进去就看到了几个男孩子吃完饭出来。

　　都说验证一个人有没有忘记另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见面，五年不见，叶莺一眼就认出了何皓原，那颗原以为很难再悸动的心再一次像小鹿乱撞。
　　他还是那样灿如骄阳，简单的灰色卫衣和黑色运动裤，却叫人一眼就能在人群中找到。
　　叶莺不敢看他。
　　既然碰到了，就一起去剧本杀的店面等DM开本，结果因为有个人临时跳车没来，人不齐，玩不了剧本杀，他们就分道扬镳了。
　　就只见了这么短短一面，却叫叶莺不能释怀。
　　过去和何皓原的种种一幕幕在脑海上演，也许是因为两个人突然断了联系，少了正式的道别，也许是因为过去对他的不好让叶莺内疚，放不下。
　　叶莺想找何皓原聊聊，但之后开学都没有什么契机，他又在北京，也就清明放假，叶莺想到他或许会回来，就以剧本杀少人的由头约他，结果他拒绝了。
　　后来叶莺又回想起那天见面的情景，何皓原的食指上戴着一枚银戒，那时候没多想，毕竟那会儿在手指上圈几个戒指也是个潮流，但后来叶莺看到有人说食指上戴戒指表示有对象了，也就没有去打扰他。
　　只是这个结一直都在，成了她心里的执念，没有人知道。

　　“那天我真有事。”这么一说，何皓原记起来了。
　　那时候他刚转专业不久，又一直在调查13年的事情，看到叶莺的消息时是想回来的，但一个朋友说拜托给他的那件事有线索了，让何皓原过去看看，这一查就过了清明。
　　何皓原知道自己回不去，就拒绝了叶莺。
　　没想到这一次拒绝，竟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没关系，都过去的事情了。”
　　可能是在忙着陪女朋友吧。

　　叶莺不想再提，抬头看了眼药瓶，见底了：“这瓶水快滴完了，麻烦帮我按个床铃，叫护士过来帮我拔一下。”
　　何皓原按了下床铃，没多久，护士来了，见两个药瓶里都没水了，就过去帮叶莺拔针：“我见过你。”
　　“嗯？”叶莺不解，看着小护士利索地扯开胶布，一下子就把针头拔了。
　　“你是不是来找过徐医生？”
　　这么一说，叶莺想起来了，徐熠杰在这家医院工作，她之前有来找过他，小护士可能是正巧看到了。
　　“你记性真好，这都能记得。”
　　叶莺夸了一句，她是真心觉得这个护士记忆力好，像她走路都不看人的，有熟人从她旁边路过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护士把空了的瓶子拿在手里，打趣着：“哪能不记得？徐医生可是我们医院的高岭之花，多少小护士追求都不搭理的。上次你来给徐医生送便当，走的时候徐医生还依依不舍地看着你走呢。”
　　这话当着何皓原的面说出来，叶莺尴尬地笑了笑。
　　上回她一个远房亲戚生病，在她们那个城市治不好就转来杭州了，平常也不走动，叶莺的妈妈就打电话让叶莺来看一下，意思意思。
　　一听医院，叶莺就想到了徐熠杰，去之前给他打了个电话打听情况，得知他刚做完手术还没来得及吃饭，正巧叶莺下了厨，就顺便给他送了个便当。
　　其实也没什么。

　　护士走后，气氛再一次陷入尴尬，叶莺下了床，犹豫要不要跟何皓原解释一下，就见何皓原帮着打包她的东西：“走吧，我送你回去。”
　　既然都这么说了，叶莺觉得再解释也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就默默跟在何皓原身后。
　　何皓原缓了缓步子，跟叶莺并肩走：“林溪的事，就麻烦你明天跑一趟事务所。”
　　叶莺看向何皓原：“明天什么时候？”
　　“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叶莺想了想：“那就中午吧，我还想请你吃个饭，麻烦你这几天都在忙我的事情了。”
　　“嗯。”何皓原看了眼叶莺，没说什么。

　　晚上，叶莺洗完澡刚躺下，就接到了徐熠杰的电话：“喂？”
　　“我听杭州医院的护士说你在医院挂点滴，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叶莺打开平板，开始追正追了一半的剧：“没怎么，就低血糖，早上忘记吃早饭了，白天也忙得什么也没吃，身体吃不消。”
　　“我平常怎么跟你说的？要记得吃饭，一日三餐一餐也不准落下。怎么我一走开你就不听话了？”
　　徐熠杰的碎碎念听得叶莺不耐：“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嘛。”
　　“晚饭吃了没？”
　　“吃了。”
　　“吃的什么？”
　　“自己煮的肥牛火锅。这是我第一次做，没想到还不赖，我可吃了满满一大碗饭呢。”
　　听着叶莺言语间满满的自豪，徐熠杰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武汉的疫情有点严重，很容易传染，以防万一，你出门记得戴上口罩。”
　　“这么严重吗？”叶莺扬着的嘴角趋于平缓。
　　“对的。”
　　徐熠杰刚想说什么，就有人喊他：“徐医生，81号病床的病人又开始发热了！”
　　叶莺也听到了，接着又听到电话里传来徐熠杰的声音：“我马上来。”
　　“叶莺，我在这边有点忙，你记得照顾好自己。”
　　“嗯，你也是。”
　　听叶莺说完，徐熠杰这才挂了电话，这是他偷来的时间，连饭都没来得及吃，看到杭州的同事给他发的消息，就第一时间给叶莺打了电话。
　　这也是他第一次先挂了叶莺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