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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笑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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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沈大学士家出了一则丑闻。
沈大人家的独女刚至及笄之年,原本该同早就定下婚约的沧州赵家大公子赵方延完婚,可婚期将至,赵方延却突同州判之女私相授受,一个正一品家的贵女竟然比不过从七品官员家的女儿,在京内活生生成了一桩笑话。
这事儿毕竟是男方的过错,可笑就笑在平时沈大人对他这女婿满意的紧,自打沈小姐刚至十五的时候便有媒人来打探消息,全都被沈老爷给回了去,他一不满意京中贵胄多是纨绔子弟,二不在意门第将近两家相强,早早放出话来声称独女已和老家挚友之子订了娃娃亲,把那孩子夸得天上地下如同神仙般的人物,旁家小伙入不得他的眼。
沧州赵家毕竟只是个商贾人家,在京中连地位都轮谈不上,哪怕是官家最末等的都能高出赵家一头,有不少人都不解沈大人贵女低嫁的做法,不过瞅着沈大人高官大半辈子唯有一个妻子,他们便觉得沈大人此番做法不算稀奇。
如今沈小姐婚期将近,京中贵族都关注着沈大人吹嘘的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宝贝女婿,未曾想红绸还未挂起,倒先听得了这一桩丑闻,白白笑掉了大牙。
这会儿沈姑娘可真不好嫁了,她爹当年拒绝的世家公子都定下了正妻,沈小姐那样的贵女总不可能轮到人家里头去做妾。
正当大家都等着看沈家笑话的时候,皇家定了一桩喜事,一直空着的太子妃位置终于有人选了,而此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被抛弃”的沈家大小姐,沈清荷。
沈清荷毫不客气的盘点了一番宫里头送来的聘礼,不愧是皇家风范,这些东西单个拿出去都是价值不菲的珍物,她家清廉惯了,平时一方名贵的花瓶阿爹都不舍得往外摆,这些黄金珠宝丝绸锦缎大咧咧的摆在正厅,倒有些蓬荜生辉。
她阿娘还在哭,沈清荷没细数,但估摸着也快一刻钟了,阿爹说女人的泪湖里的水,这话不吹不黑,京头外面的哆古河不会干,她阿娘的眼泪就不会停。
哭的再厉害也没什么用,这婚是皇帝老儿下的旨,自己一家老小的项上人头都扣在他手里,女人家哭哭就能把旨意取消,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她爹从后边冒出半个脑袋来叫她:“清荷,来劝劝你娘!”
沈清荷倒退几步,摆摆手推辞道:“别别……我去了她估摸哭的更厉害!”
沈大人吹胡子瞪眼睛,暗骂了一句“小白眼崽子”,话是这么骂出口,她爹站那儿看着姣姣玉立的女儿便有些眼红,手心里头呵护养大的娇娇女儿,本以为能远离这纷杂京中寻一处好人家,为曾想赵方延那小子着实不争气,宫里头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自家女儿的性子怎么待的住?
“清荷,近日要习一些规矩了,宫里头估摸要派嬷嬷来,可不许再随着性子来!”
沈清荷敷衍的应道,转脚就要往门外跑,边跑边半回头冲她爹喊道:“爹,不着急!等嬷嬷来了我再学!”
她爹看着她逃窜的背影,万般怜爱与无奈积在心头,最终化为一声虚无的叹息。
沈清荷腿长跑的快,一溜烟的功夫连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都追不上她,气喘吁吁的满院子喊着小姐,沈家独女从小在万千宠爱中长大,家中除了老爷夫人即她最大,原先沧州老家长大的沈清荷沾了一身的野气,来到京中无人能管教,她亦鲜少出门,也只有府里的丫头下人才知道这小姐没个小姐样。
沈清荷没跑远,也就翻了个墙头落到了隔壁人家,隔壁人家原先住的是个老太傅,早些年因为一些事全家都被砍了,府院落败没人敢往里面搬,空了这些年连野草都敢欺它,沈清荷心情烦闷的时候总喜欢翻到这边来玩耍,她倒不在意能有人与她解闷,单单躲着那些丫鬟小子,就叫她快活了。
沈清荷也不顾庭院年久未修杂乱不堪,沾灰的栏杆用手拍了拍,便一屁股坐了上去。
沈清荷一坐下便开始发呆了,她浑圆的杏瞳盯着面前干涸见底的池塘,脑子里开始想着很多事情。
这些天这几件事发生的太快,快到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口口声声说着“非她不娶”的方延哥哥竟冒着骂名和他人私相授受,而说着“非他不嫁”的自己如今却要成了太子的妻子。
这一出,沈清荷真当该笑天意作弄人!
可是沈清荷笑不出来,她鼻尖微红,两滴清泪险险就差落了下来,宫里头那是人呆的地方吗?四年前闺中好友楚兰姐姐入了宫,在第二年的第一个月阖家团圆的新春佳节,楚兰姐姐就这么在宫里头不声不响的没了,据说她死的凄惨,宫里头的人就赏了些金银珠宝打发给父母家,十几年含辛茹苦养大的娇娇女儿,就同鹅毛落入湖面,连句声都听不见!
原本生在沈家她还觉得自家和别人家不一样,人家都是把女儿当献宝似得往宫里塞,她爹不一样,自打她小就给她定下亲事,宫里头主子再尊贵也比不得小户人家的当家主母来的快活,爹本是因恩进的朝,为官为仕都不是爹愿意的,早之前爹娘还商量着,等到爹年纪一大就辞了官告老还乡,妻儿好友都在身边,好不快活。
州判家的女儿究竟比我美多少?竟让你不顾你我的名声?
沈清荷掐断狗尾巴草,墙那头的丫鬟还在那喊,急的嗓子哑了人也哭了,沈清荷最见不得女人哭,她虽是女儿身,自记事起从不瞎掉一滴泪,幼时闯祸惹的爹气极棍子都打折几根,她愣着吭都不吭,连她爹都夸她有骨气,她娘还常拿这事说她,讲女儿家得适当示弱,小伙都是怜香惜玉的,人家是葬下的娇娇花,你是得倒拔的垂杨柳,这哪里得行?
她就不这么想,古书上那些人家多愁善感爱哭的姑娘都短命,她惜命,还反劝着她娘盼她点好。
围墙外有卖糖葫芦的小贩吆喝声,一声更比一声高,盖过丫鬟的哭声,也勾起了沈清荷的馋瘾,她一路小路至靠近街道的墙边,手脚灵活的踩着小假山攀上围墙,身姿灵落的翻了出去,惊到了瘫在墙角的几个乞丐,他们惊呼一声,纷纷往两边避去,显然这天降大活人把他们吓得不轻。
沈清荷往他们破碗里扔了几枚铜钱,转身往小贩小跑过去,那小贩也远远瞅见这个老主顾向自己跑来,停了步伐等着她,这人近了才吆喝起来:“沈小姐,慢点跑,摔着嫁人可就不美咯!”
“连你也笑话我!”沈清荷朝他手心里甩了几枚铜钱,她也不客气,从草木棒子上摘了一个最大最好看的糖葫芦,直接就往嘴里塞,馋的旁边跟过来的几个买不起的孩子直流口水,小贩看着她咂嘴的模样笑的更开心了,他从草木棒子上又摘了一串糖葫芦塞到沈清荷的手里,笑道:“小姐啊,以后能想的就是这个味儿了!”
说罢,他又扛起草木棒子,继续吆喝着朝前走去,沈清荷愣愣的看着他步履蹒跚的背影,一时之间又红了眼睛,沈清荷要成为太子妃的事情整个京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他人在恭贺她的时候,还有多少人会像小贩这样,能想到此去,她将被锁在那所宫墙内,此生事事不得由自己。
沈清荷咬着糖葫芦一步一步的往家走去,她家门口倒停了个贵气马车,是宫里人用的东西,在门口接应的沈大人看着自家女儿竟那样从外头回来,脸僵着的同时疯狂给她使眼色让她别过来,可巧了,正好下车的嬷嬷对上了沈清荷的视线,四目相对下,格外尴尬。
沈大人身形晃荡了下,忍不住扶额长叹!
“这位莫非就是沈家小姐?”
嬷嬷故作的掐着声音,语气一扬一伏,有点儿阴阳怪气,宫里人说话都喜欢这样端着调儿,好显得他们和旁人不一样。
“是是是,正是犬女。”沈大人干笑一声接一声,抹了一把额头上落下的汗。
“看样子,规矩得从头教。”嬷嬷冷冷瞥了沈清荷一眼,她转身,扭着腰肢被丫鬟搀扶着,摇摇晃晃进了府,这架势,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当朝公主来造访。
沈大人送着嬷嬷进了府,转头怒指沈清荷,虽话未出口,但沈清荷也明白她爹是什么意思,她快速的咬掉竹签上的几颗,随后又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糖葫芦藏进袖口中,一步一步跟在后面,进了门。
嬷嬷在家中住下,沈清荷的好日子也到了头。
太子是什么人?未来的皇帝,九五之尊,太子妃自然是与之睥睨天下的人,一国之母,岂能是个大街上馋口糖葫芦的小丫头片子?
寅时三刻,沈清荷便被丫鬟从睡梦中拖了起来,漱口洗漱着装打扮,她睡眼正懵松着就被送到嬷嬷处开始学规矩,大到行步走路,小到端茶递水,就连说话都被一字一句教着,错了还要挨板子,简直是比学院里的先生还要严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