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许人间》希希知年

12、第12章

　　那里有一个完整的他。

　　一个垂髫小儿带着稚嫩的面孔把玩着手里的“小燕子”，春天新树的叶子很大，一片就能把一个小手占满。
　　孟春之季，飞燕来时。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服，小脑袋里想着“君子正衣冠”。再向前看，还有很多好玩的，以及，没有见过的。一切一切的新东西让他应接不暇。他想，自己要是像小燕子一样就好了，一年来来去去的能到好多地方，见好多东西，再也不用听夫子的教导了。
　　不过，方才送“小燕子”的小孩去哪里了，怎么一会就不见了？
　　“你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没在山下见过你？”一个满身素净的小孩看到他在这站着不动只是看，就好奇地问了问。
　　“我……”夫子教过他不能撒谎。
　　“是不能说吗？”
　　他观察到这个穿着素净的小孩不是很吃惊的样子，仿佛是个小大人一样。寻常儿童遇见了必定要刨根问个底，可对面的儿童却不是这样的。他是大自己几岁吗？心中不免有些疑问。
　　“家中没人寻你吗？你应该是跑出来的吧。”
　　小声的嗯了一声之后，他又顺手做了个“嘘”的手势，意思是你不要说出去。见他点点头后，又向周围看了一圈，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但是好像没有找到。只能把身旁绿枝上的叶子摘了下来，把枝茎反圈了过来从叶子上扎个洞穿过去，再从叶尾中间撕开。忙活了一小阵后，一个绿燕子就有了。
　　“喏，送你个小玩意，师傅教我的。”
　　两双小手碰在一起，都笑了笑。
　　这时，终究忍不住问“你不认识我，为何不问我姓？”
　　“家师戒刨根问底，一切东西都要了解个清清楚楚，那这世间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心想，如果对面这个小孩与自己换一下，做的更好的一定不是自己。
　　见他一身素白，许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孩。
　　“那你可以当没见过我吗？”
　　“好”
　　只是淡淡的一句好，他就更迷了。为什么？为什么只是“好”？不过也好，很乖，白白的，像只，像只小白兔。
　　大概孩童之间才会用小动物比喻人，用它们的特性找相似之人重影，小动物是这世间的可爱至极的生命。而孩童是人一生中最可爱的时段。
　　回过神，人已经不见影了，只能大约看见远处有一队人寻他。那一队人很大，满身黑甲，遍身银光，面无表情，这些是人吗？他不禁自问。如果自己也是富贵檐下燕就好，自由，快乐……
　　之后他忘了。
　　“容儿，快过来”眼前之人满脸慈爱，这人是自己的母妃。
　　“容儿，等会儿见到父皇要乖乖认个错，千万不要顶撞，好吗？我的好容儿？”
　　他不想回答。他不想在这里，不想读什么之乎者也，不想去争什么万人之上，也无趣安定九洲。他不想被人逼。
　　可面对眼前他在意的母妃，他不能说出来。毕竟也只有母妃了。
　　“好”平淡又无力的一句。
　　如果自己的命不像他人羡慕的一般好，想必也是好的。
　　长殿下。
　　“云容，你是怎么出去的？”刚开始皇帝的语气还是较为和缓的。“宫禁森严，你若只是说你一个人的话，那可是荒谬了。”最后不禁加重了语气。
　　他想，面前之人是父皇还是天子？为什么咄咄逼人？为什么不可像母妃一样护着他呢？“父皇，真无他人。只是儿臣一人偷偷跑了出去，儿臣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小孩子心里无论怎么想，都不会对父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
　　“是吗？”皇帝暗下了脸色，“那此人呢?”说着就叫一人拉到殿上。
　　来着不是他人，正是薄云容身边伺候的人，名叫福满。
　　“敢问父皇，此事干福满什么事？儿臣真的是一个人出去的，并无求助于福满。父皇明察。”薄云容看见无关之人被牵扯进来，还是忍不帮他说话。正义感罢了。
　　“当真是小孩子心性，你让朕如何委以大任？”一时气话下，皇帝竟说出来此话来。明眼人都知道此话不能说，至少不是现在。
　　见到气氛微妙，旁的一名臣子说道：“殿下误了陛下一片良苦用心。”又转头对福满说道，“大胆阉人！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吗？殿下年未长，你当旁人亦是如此吗？时不时的在殿下耳旁提起市井之物，假以时日何人不得被染？仗自己在殿下身边伺候，你以为你使个眼神任何人都不会揭穿你吗？等到殿下出宫时，故意支开他人。你认为你的计划完美吗?”
　　福满自知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哈哈大笑，那笑声极为诡异。
　　“就一点儿，就差一点，我……我就能杀死他”福满用手指着跪在殿上的小孩。
　　“哈哈哈哈，我没输！哈哈哈！我没输！我的事已经做完了，要杀要剐，你们随意，随意。”说到最后福满好似疯了一样。
　　薄云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一下子就变了样子？自己不是该罚的那个人吗？自己在外面明明很……很安全。想着他又把手里的“小燕子”攥紧了一些。
　　现在他看到了福满。
　　福满跟了他好长时间了，有一次他贪玩就快被夫子发现了，还是福满带他跑了，他才免受抄书之苦。福满带着他玩，给他做弹弓，他们一起打鸟。后来那个弹弓坏了，福满还说给他再做一个呢。为什么？福满明明是一个很好的人。
　　“福满，你快说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他好像没听见臣子的话一样，一遍又一遍的对福满说。好像这句话有天大的用。
　　福满好像并没有听见。自打福满跟了小殿下以后，他好像终于有人把他当人看，而不是一个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东西。
　　“殿下，你若命不好一些，别生在这皇宫之中，或许……”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带走了。
　　“罢了，此事日后再议。既然福满已经抓了，你就在这里跪着反思吧。好好想想你都做了些什么事。”皇帝满脸心事，赶紧回了宫。
　　薄云容并不是呆傻蠢笨之人，只不过是年岁不够，经历不多而已。
　　薄云容的母妃宫里，皇帝也在。
　　“云容心性还是太过软弱了。只闷在宫里读书……”皇帝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句，“不成事啊。”
　　“那福满是如何逃得过宫中禁军的看守？总不能说禁军中有二心之人。”宁妃满脸是疑惑。
　　“哎，用感情做事是最蠢笨之人。聪明人太多，糊涂人太少。无用之用而已，福满不亏。”
　　宁妃一边帮皇帝按头，一边又问：“臣妾愚昧，不懂陛下之言。”
　　“福满自以为他与云容的感情很厚，有这份感情便可什么都做。可感情这个东西不是一个人的，用多少，便要十倍百倍的还上。”皇帝意味深长道。
　　“福满在云容这里呆了几年？”
　　“回陛下，三年有余。”宁妃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道，“陛下，福满他真的……他平时看着安分老实，却也会做有害云容的事吗？”
　　“爱妃，死个太监而已，用问这么多吗？对了，云容还在殿中跪着，你去看看吧”说完便离开了。
　　宁妃接着明烛暖光没让人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只得在心中念道，
　　最是无情帝王家。
　　福满是有二心，可为他打开方便之门的人又是谁？
　　为达到目的，还施舍了一场戏。当真是……精明。
　　路上宁妃不觉走慢了些。心中斟酌：云容亦是我子，当真要让他走一条血路吗?

　　回去后，薄云容生了一场大病，竟是一连卧床好几月。待到下床时，人瘦了好几圈，脸上都没了润光。来庭院洒扫的小宫女都叹息，“从小就好看的殿下，病了还是有点俊美的。”这好像不是叹息吧。
　　等云容能下床了之后，他身边多了一个小兔子。
　　起初，那个小兔子只有巴掌大小，在殿下的悉心照料下，小兔子长得很快一天要吃一小箩筐菜叶呢。
　　照顾他起居的小宫女有一日看殿下开心，也忍不住对他说：“殿下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薄云容看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是吗？”
　　“嗯，自从殿下生病以来就再没有了，今日头一回呢”小宫女回应道。
　　“那你……可以不要观察我，离我远一点吗？对不起……”说完就带着他的兔子匆匆走了。
　　留下小宫女在一旁皱起了眉，瞪大了她的双眼，心想这是病糊涂了吗？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继而干自己的事去了。
　　薄云容觉的，现在，此刻，只有他的小兔子才会听他讲话。果然，小动物是这个世间最可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