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权杖》Mercury红发控

62、第062章

　　是炎之帝恒把她抱回来的。
　　当时，她因为酒醉不适、旧伤发作而昏厥，炎之帝恒听说后匆忙赶至，将她一把抱起，飞奔回了明妃楼，一直到次日拂晓她苏醒过来，都没有离开。
　　“帝恒……”她已习惯了这样的称呼，便总是忘记该唤“国主”。
　　“你怎么样，还难受吗？”帝恒却根本不介意她怎么叫自己，一味的认真照看。
　　“我这是怎么了？”
　　“你在舞会上晕倒了，所有人都被你吓坏了。”他暖暖的笑着，就跟往常对待她的态度一样：“不过没事了，医师说是酒力催的，以后不饮就是了。”
　　“那其他人呢？”光子很遗憾，没有参与到舞会结束。
　　“大家都很好，你的堂叔和从兄临走前还来看过你，这是他们的通信地址。”帝恒将一张卡片放进她的手心里：“等你休息好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现在还早，再睡会儿吧。”
　　“那你呢？一直没休息？”
　　“我不累，时候差不多了，我去议事大殿，晚点再来看你。”
　　这一晚，可就过了午夜凌晨了，帝恒本想悄悄的进来看她一眼，却发现她还醒着，一个人穿着纯白色睡衣靠在窗前，比从前稍微长了一些的头发，已经失去卷曲的弯度了：“怎么还不睡？”
　　“你不也是？”月光下，她淡淡的一笑，如梦如幻：“看你一脸的疲倦，要不，先睡会儿再说？”
　　帝恒走到她的面前，将外套搭在她的肩膀上：“夫人是在邀请我吗？”
　　“……少臭美，说吧，这么晚了，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你跟我说的话，我一直在思考，我想，因为有了你，这些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你在打什么哑谜？”
　　成为国主后，炎之帝恒愈加早出晚归，哪怕有天大的才能，也严谨自持，立志做一位勤政的帝王，越是急迫险峻时，越是果断英明，王室族阀和国府上下无不叹服这位年轻的英主，人人皆道，火之国的昌盛将更胜从前。
　　屋子里的灯光微暗，光子不否认，是在等候帝恒到来的过程里，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灯下的少年容颜如旧清秀，神态安宁，宛似清风拂面，与国府大殿之上那霸气威严、暴风骤雨的一副面孔大相径庭。
　　光子不禁想到，如果没有中间的曲折，她和他，现在又会是怎样的光景？想必，她不会成为一位深闺怨妇，不会因为丈夫连续数日的顾及不到自己而孤单惆怅，帝王需要被理解，比起自己的时间，他本该将更多的东西，交付给民众和社稷。
　　可不论多么忙，忙到多晚，他每天还是会来到明妃楼看看她，哪怕只有一眼，只看一个瞬间，又是十来个日夜如梭，匆匆流过，这天傍晚，落霞出奇的明耀，像燃烧不尽的火焰喷洒在天空彼岸。
　　执笔挥毫，落墨成香，自到火之国，相夫光子就养成了写字静心的习惯，她的字，更像是娴静之时的她这个人，素妆容色，闲雅清淡。
　　“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不错，人也精神了不少。”欣赏完她的字，又带有欣赏目光的端详她这个人，赤帝国主今天的工作异常顺利，因此早早就“下班”了：“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相夫光子还以为是什么，当今国君居然要给她“安排工作”，在内务苑做事，而且职务直逼皇城总管事——内务苑总长。
　　内务苑是各国皇城均设有的机构，掌管皇城大小内务事宜，连女官侍从队和夜巡队都得让他们三分，凝光城就是由地位崇高的少主小婉打理内务的，就算偶尔接替，也是平级的少主静然，是至关重要的职务。
　　“如今，内务苑老总长年事已高，将要返乡，我想过了，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职务，我也相信，在你的操持下，火之国皇城，会一如既往的井然有序、有条不紊。”他用着温和的商量语气，完全不同于大殿之上指挥万马千军的绝对威仪：“选择你，一是由于你有国府的从事经验，二是你现在很得人心，不论边角，还是其他局部。”
　　难得流露的坦率真诚，依然让措辞用语这么的滴水不漏，是啊，她心知肚明，所谓“人心”，也只是皇城中被压迫已久的劳动者们，给予她的支持。
　　“我相信，你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内务苑的总长任命，只需国君一道王令，上任当天，总长要到有着三角尖顶的建筑群里，因为那，将是她未来工作的地方。
　　平时，内务苑主楼的前厅也是最热闹繁杂之地，各处侍者随从进进出出，帮他们的主子上级领取各类所用之物，有时候忙的抽不开身，就叫内务苑的小员去送。
　　相夫光子长居凝光城，和小婉静然朝夕相处，她们是如何打理这繁琐如山的事务的，她都亲眼目睹过，也切实的学习过，因此，没花多少工夫，就把火之国皇城的内务情况了解的差不厘了，前任老总长是个精明负责的人物，光子第一步就是查账、点库，忙活了整整三天，出动了所有的内务苑人员，惊喜的发现，所差不过毫厘之数，本以为年龄大的老者会很糊涂，搞不好到她这就剩下一堆乱账了，想不到这样顺利轻便，她很高兴，也有把握内务苑在自己的操持下，会不逊以往。将所差不多的账目明细记录的清清楚楚，相夫光子派副长菡妖送到赤帝宫去给帝恒，自己则继续忙碌在内库之中。
　　冰绡来“探班”，比起堂弟和堂弟媳，她这个公主倒真的快闲出蜘蛛网了，只是想不到，走到哪儿都能看见歌莺身边的狗腿子，那个特喜欢当活体摄像头的亡薇。
　　现下，这位侍女大姐是一脸的不服不满加不爽，甚至跑到明夫人工作地点的前厅来抱怨连天了：“皇城等于国主后宫！国主后宫不该由一国之母打理吗！什么时候轮到她区区一个夫人了？！”
　　“国主只是把最合适的人安排到最合适的位子上，国后有国后的职责，其他人亦是取代不了。”冰绡听不得她这么聒噪，冷眼视之。
　　“那国后的职责是什么呀？”亡薇惧怕冰绡，灰溜溜的接了一句。
　　橙心这时候来给自家夫人送外衣，闻言笑道：“国后的职责就是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头衔是国后呗！”
　　亡薇被冰绡压的燃不起火来，可橙心却从另外的角度让她觉醒了，见是国后头号大敌身边的近侍，戴着大眼镜片的中长棕发女爆裂了：“还当内务苑总长？！她可戏真多！什么样的父母教出什么样的孩子！怕不是要把内务苑管理成她家那样了！”
　　“不不不，我们明夫人可没那个福气受他俩的教！自然生长，秉承的都是从祖父祖母那里继承来的天性，祖母凤吟小姐的美貌和高雅，祖父阿熹先生的坚毅和才干，隔代遗传的最佳实例！出淤泥而不染都没听说过？就这文化还有脸伺候国后呢！”
　　“橙心！你这么夸她是不是太不要脸了！没听说出身卑贱的人能跟一国公主相提并论的！是有多无耻才能在这里沾沾自喜的吹牛b啊！我劝你这条狗和你家的饲主回去好好撒泡尿照照！要是看到两张狗脸呢！那说明你们还没瞎！要是看到人脸！那就说明你俩的梦还没醒！哈哈哈哈哈！”
　　“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啊，我家夫人是天赋异禀，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望尘莫及之辈除了泛酸还能干嘛！”
　　“学会不等于学精！学而不精又有什么用！”
　　“那也比一个戏精头头带着事精手下明里暗里阴人强！”
　　“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们国后对你家夫人仁至义尽！作为一个女人出嫁不知道从夫，居然妄想着独揽大权！那点野心都tm写在腚上了！”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皇城中女人数量犹如过江之鲫，出身好的也比比皆是，但有几个人能出将入相？被国主大人钦定和授权的？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是来这表演吵架的吗？”冰绡本来不想管，两个侍女斗嘴，她一个公主干嘛掺和，可闹得越来越凶，眼看着就要影响到后面光子的工作了，这怎么行：“亡薇，你来这到底是干嘛的？”
　　“我是来给我家国后大人取瓷器和银器的。”
　　“那现在取好了吗？”
　　“已经让人先送回去了……”
　　“哦，你的任务都完成了，还在这里嚷嚷，是想干预内务苑的秩序吗？你一个小小的侍女，是谁给你的胆子啊？！”
　　“公主，我，我不是有心的，我这就走了！”亡薇落荒而逃，在冰绡下令责罚她以前，屁滚尿流的蹿出了内务苑大厅。
　　“属下谢公主出言相救！”橙心机灵嘴甜，就知道清焰公主会看在夫人的份上帮她一把。
　　岂料，冰绡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并不曾因为和光子的关系好，而对橙心的放肆视而不见：“橙心，你认为我在帮你？那是你理解错了，我先把她轰走，是因为我想警告你。”
　　“请公主大人训诫。”橙心不敢再调皮放肆，一张小脸低到了阴影里。
　　冰绡走到她面前，一米七五的身高、加上与生俱来的威仪气势，压迫的橙心抬不起头来：“你鬼鬼祟祟在干些什么，我早晚会调查清楚，看在你到目前为止还忠心的效劳明夫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不过，听你刚才和亡薇辩的那些话，我知道，你不是一个简单的侍女，虽然侍女里也不乏人才，但你这样的，显然难藏锋芒，光子，她在对待自己信赖的人时，单纯的像个傻瓜，她对你没有防备，可不表示她身边的人都瞎了眼睛，你，好自为之。”

　　新皇城内务苑总长是国主钦定的，不过人选却让整个国府躁动，很多国臣出声反对，就连无权干预国事的部分女眷，都摇旗呐喊要求赤帝换人。
　　这项提案，确实是赤帝直接颁布的，没有经过国府的议事程序，而从他继位以来，但凡没决定的事，国臣们都可上奏进谏，一旦敲定的事，这些人也就不敢说什么了，因为，王室和族阀们都相信，赤帝做出的任何决断都是正确的，这点，赤帝甚至不需要勉强他们，震慑他们。
　　今天，议事大殿中，有国臣直接进谏，反对这项被赤帝有意无意“漏掉”的人事调度，王座之上的炎之帝恒，听完了一干人等的慷慨陈词后，缓缓启齿：“在光之国，国府以天地盟晴尊为尊、上主为首，他们的少主即便联姻远嫁，地位依然不逊从前，极受重视，应其本人要求免去了上主职权，可依然令其享有上主之名，以及亲王级别的待遇。光之国虽不列六强国之中，可重建以来欣欣向荣的发展进度让他国望尘莫及，就算是火之国，也无法忽视其稳扎稳打的实力。说这么多，我无非是想请教各位大人，她，是否真令你等不服？是否真因你们一直不肯放过的出身问题，而在掌握权柄的今朝，令你等不服？”
　　炎之帝恒是一块太阳下明光熠熠的冰，看上去柔和，摸起来却是凉的，尤其很多时候，这种凉，会瞬间降温到寒冷刺骨、令人发颤的地步。
　　一时间无人敢言，赤帝不曾杀戮谁，可他就是有叫人感受到杀机迫命的威力，这种严峻的情况底下，也只有向来镇得住场面的朝雨栖昧，敢出声表态了：“除非此人做了大奸大恶之事，否则，出身低，不足以构成众人对她的反对及不服。不过，明夫人当属特例，一来，国主后妃无权干预国事，这是历来的规矩，不曾有一人僭越，二来，明夫人遭受忌惮属实在情理之中，因为，她在处理国事方面能力强而经验足，若是一般女子也就罢了，偏偏背后还有一个看重她的光之国，旁人避嫌都来不及，明夫人却敢于直上，不得不让人怀疑，她是野心太大，按捺不住了。”
　　“所以，老大人并不是在否定她的出身，而仅仅是在针对她的过往经验了？”得到帝恒堂弟眼神的暗示，众臣之中的少见女性炎之冰绡，排众而出：“两大问题，我们一个一个来解决，第一，出身问题，各国历代王室，国君后妃的出身都是有高有低，从不存在哪个君王后院里住着的都是公主和小姐，这又不是在写小说编剧本，还是现实点好，以史为鉴才好。昨儿我还听栖昧老大人家里的某位女眷嘀咕说‘要改革就先改革国主后妃制度，出身高的才要，出身低的都淘汰’，我也真为了这位女眷可惜，可惜她怎么就不是我火之国的女王大人呢？历代各国王室都没想到的高招儿新规定，她一下子全想周全了！”
　　栖昧的反应很平淡，倒是溱洛家的智囊，替老大人觉得面子有失：“公主说的极是，我想那位女眷也只是笑谈而已，本来嘛，自古以来，出身并不能说明什么，不是因为出身不够好，就非得比人低一等了，我们国府上下，也没有谁肤浅到这种境地，还请公主大人宽心。”
　　“那么我们来说说第二。”对于溱洛智囊的现场逢迎，冰绡相当满意，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这人说出了她想表达的话：“一个个怎么这么难伺候呢？找不到其他理由的时候，就揪着人家出身不放，现在找到了新的理由，出身就不是问题了，不就是担心人家在光之国养成的实力太强，会滋生野心吗？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神之国自古以来男权当道，有那么一个好不容易上位了的女皇，确实，国臣们容不下的，并非她的出身，而是她的掌权，会带给他们怎样的灭顶之灾，历史摆在面前，就表示今天的人也一定会随之仿之了？”
　　“可刚刚，是公主殿下亲口所说‘以史为鉴’，老夫还想补充一句，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神之国那位牝鸡司晨的女皇，带给当时的皇家怎样的风险，难道我们后人，明知未来是毁灭，还要效仿之吗？”
　　“让你们以史为鉴，可并不是要你们从结果去否定一个人，既然是以史为鉴，那么就请诸位，看看那神国女皇是什么样的人，再来看看今朝明夫人是怎样的人！如果你们不知道，就去光之国调查一下，她是否是你们担心的那种祸害！在光之国，无数子民爱戴她，不舍她的远嫁，如果她真的野心勃勃，在那边如鱼得水的时候，不是更容易达成目标？何必到了这边，于如此苛刻的环境里争权夺利？！你们无非就是以小人之心，来达成你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清焰公主一向言辞犀利，焰神在世与否皆是如此，而她的道理，又确实让心存不满者无言以对，当日没争出个结果，赤帝散了国会，打算翌日继续。

　　相夫光子全天都呆在内务苑办公室，批阅各类文件，这和上主的工作不太一样，要管的事情更繁琐复杂，还时常需要自己长一副数学奇才的脑子，好在她的理科比文科更好，应接不暇的工作，也能处理的游刃有余。
　　她这边没时间陪冰绡玩，冰绡就去找海穹王妃，光子还没嫁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就亲密的跟亲生母女一样，佳由子去跟舞蹈师父学芭蕾了，王妃一个人无聊，就在院子里插花。
　　“婶婶，国府那边的事儿您都听说了吧。”冰绡坐下来，口渴到连灌两杯鲜榨的青苹果汁。
　　“可不是，你叱咤大殿，别说城内，估计城外都知道啦。”海穹王妃笑着调侃。
　　“这么严肃的事，婶婶好像蛮轻松的诶。”
　　“值得喜庆的事，严肃又当如何。想必你也看得出来，帝恒这孩子的用意，他是想用给明夫人施展的机会，来敲山震虎，让那些一直针对明夫人身世的人知道，就算她在他们眼里低微不堪，只要他想，他就能让一只蚂蚁变成大山，压在他们的头上。”
　　“可现在的问题是，那些反对者，不再揪着微弱的一点不放，恰恰相反，他们在用强大的一点来据理力争啊。”
　　“这就是帝恒要的结果啊，你知道，他为什么今天不板上钉钉，反而要拖到明天吗？”
　　“不知道，就连我之前辞官，他现在又把我聘回来，个中缘由是什么，我都不清楚。”
　　王妃的笑意很深，也确实充满了欣慰：“或许在你的问题上，他先是表达尊敬，给你放行，等你逍遥够了，他再适时的请你回来，毕竟求贤若渴的人，都不会轻易放过入目栋梁的，没什么难理解。但在这件明夫人就任内务苑总长一事上，显然要曲折一些。”
　　“请婶婶明示。”
　　“我们的赤帝新君，在做任何事以前，都会做出不同的打算，当他以‘国臣会继续针对明夫人出身争论不下’为打算时，就是我最初讲的那样，但当国臣们以‘明夫人有掌权经验、敏感之人不得重用’为说辞时，他必定会留给他们一个坐立难安的夜，明天，也必定会有国臣在不晓得赤帝真实用心的情况下，贸然提出对明夫人的苛刻要求。”
　　“他是国君，自然可以为了保护自己的妃子，而抗争到底啊。”
　　“可我却觉得，他不但不会抗争，还会允许国臣们这么做。”
　　“为什么？”
　　“越是刁钻的难题，明夫人一旦成功突破，就越容易让这些满口否定的人从此闭嘴，如果不给他们放肆的机会，明夫人真的当了内务苑的家、做了内务苑的主，还是会有很多人不服，倒不如趁此机会，让她一展能耐。”
　　冰绡点头：“婶婶言之有理，高深之人，必然打算也是高深的，而光子，出自天地盟，那是一个再光明不过的组织，培养出来的人才也是术法界首屈一指的，所以，喜欢冒险的堂弟，就算知道她的过往身份会构成隐患，也还是会义无反顾的聘用她，这就跟……他明知道反叛者留不得，却还是提拔他们、使他们发挥最大价值一样。”
　　“所以啊，明夫人，对于咱们新国君的意义来说，是非凡之上更添非凡。”
　　另外一头，好不容易抽出空闲时间的相夫光子赶去前国主寝殿问候服侍，这已经不是她第一回来了，可每次，都被虹端国主拒之门外，相反，歌莺国后就每天都能尽情的伺候公公，这回，不知是护卫疏于防范，还是人手都去忙了别的，光子见无人阻拦，便悄声的进入殿内，虽然公公不喜欢自己，可好歹是帝恒的父亲，她如今身在妃位，有些礼数不能少，有些发自内心的关怀也无需忍。
　　结果，才躬身行礼，看到她的炎之虹端便叱令一声：“出去！本国主病中，不想见到这副面孔！让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