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权杖》Mercury红发控

150、第 150 章

　　处刑当日，刑场外围聚满了人，他们大多数是来自国都各地的民众，有些也是从国都外赶赴而来的，可他们不是为了看热闹，他们是来群起抗议的，然而反对的呼声再大，抗议的民众再多，也抵御不过成百上千的精锐术师护卫。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穿着黑色带帽风衣，把头部遮住的相夫光子，藏在人群里静静等待时机，她不动神色遥望着处刑台上等待人头落地的女犯冰绡，看着她淡静如常的垂闭双眼，暗暗攥紧了五指。
　　还要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万不可操之过急。
　　时钟的指针一点一点走到该来的时刻，处刑台上的铡刀马上就要落下，而刑场之外，更大的抗议正在上演，民众们才不管国府发布了清焰公主怎样的罪名，他们只认定，这是一位帮助过百姓无数次的好公主，这和她的血统毫无关系，他们爱戴她，就像爱戴一位神明那样。
　　趁着混乱，相夫光子等来了一个瞬间，刽子手手里的铡刀没能如愿落下，而是被一层清亮的火焰包裹住了，牢牢定在那里无法撼动，接着，一个身材颀长的高个男性戴着白脸面具冲锋上去，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三五名黑色面具人一拥而上，两头夹攻，左右同步，不但控制了刑场中心的局面，还顺利将冰绡手上的镣铐砍断。
　　人群中发出响亮的喝彩声，更大的阵仗是他们团结一心的结果，一度让精锐术师们不知所措，而光子，也悄悄松了一口气，她依照原计划，从始至终都不曾出手看来是正确的，现在，所有人都把集中力放在劫刑场的几个面具人身上，这时候搞一次突然袭击，才十拿九稳，她蒙住面孔，从人群中最不显眼的角落飞身而起，一跃跳到刑场内部去，继而以力退敌，为大家开拓出一条宽敞的逃跑之路。
　　虽然浑身上下裹得很严实，但冰绡熟悉光子的身形和姿势，她一眼就认出这是那日故意跑到牢里同自己大吵一架、实际却是为了救她铤而走险的挚友，光子要亲手拿下剩余的杂兵，而冰绡却不肯逃走，她要和为了自己拼尽全力的挚友并肩作战，可这样一来，就会破坏光子的原计划，白脸面具男没办法，只好伸手制住冰绡的行动，将她强行拎走，而带头的那名黑色面具男，斟酌一二则改变主意要求留下，光子来不及思考更多，眼下只要把冰绡先行领出危险区，其他问题都好说。
　　这次救人计划制定的仓促，光子来不及找更多的帮手和助力，她是在万分紧急的情况下当机立断的，选择出两名最可靠的帮手，然后速战速决。
　　那位白脸面具人就是跟随了冰绡一段时间的护卫伧荼，据说，在冰绡出事前他就已经主动请辞了，没人知道缘故，光子也是试着去他城外的居住地点寻找，当时，正值深夜，月光黯淡，伧荼所在的居所漆黑一片，光子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摸索到些许光线，这样的昏暗里，伧荼的五官轮廓看上去精致俊挺。
　　如果不是那一场大火，他的身上、脸上不会留下这么多的缺憾，他就会是一个健康英俊的男子——这是冰绡曾经给予的评价，光子此刻才真正感受出来。
　　她向他道明来意，请求他出手相救，而伧荼低哑的声音，听上去并不怎么情愿：“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你把你的打算告诉我，就不怕我泄露给炎之虹端？”
　　“为了复仇，你选择接近冰绡，而为了冰绡，你选择放弃复仇，由此可见，谁在你的心里更重要。”时间紧迫，光子也就不绕圈子了，不管对方能不能接受她的直白，她都必须争分夺秒。
　　而伧荼当时散发出来的气息是诡异而危险的，尽管很快，他将这杀气收敛，吊儿郎当的来了一句：“你有把握救下她吗？”
　　“只要你肯帮忙，我就有把握。”
　　“好，但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就去给她陪葬吧。”
　　对于伧荼的目的，冰绡并未对光子透漏过一字一句，是光子，当初就对伧荼的忽然辞职感到疑惑，她也不知道冰绡是否清楚伧荼的内心，她只知道，要把伧荼查明白，好确保他不会是一个转头就撕咬旧主的危险人物，因为光子必须承认，伧荼给她的感觉，一直是危险又不安定的，这样的人不查清楚，她不放心。
　　好在，答应了帮忙的伧荼本领确实出众，光子之所以只找来寥寥几人，就是因为对他们的实力有足够的把握，用来固定铡刀和刽子手动作的火焰是“五色玄火”，而在逃跑的过程里，他又施展出惊人的绝技“画遁·画空有物”，这是一种稀有的能力，又叫“笔尖空遁”，毛笔作为道具，笔尖凭空而过，会有真实的物体造就出来，那时候，冰绡让伧荼表演给光子看，整个屋子里的人们都叹为观止，伧荼当时的反应也很平淡，笑称这是“小伎俩罢了”，光子却很清楚，能够使出这种能力的，必定是空地遁高手，笔尖上衔有微型的涡流眼，那“画出来”的事物，都是从异空间挪出来的，若要他画个独一无二的活人出来，他可就要为难了。
　　而黑色面具人的首领，叫做约尼尔，是遗人街某自卫团的团长，和海穹王妃是旧交，他在数月前为了生意，和光子有过数面之缘，这次，为了不节外生枝，她只好找和火之国国府没有关系的人，仓促之下，除了伧荼，就属他最合适了。他有着漆黑的短发和眼睛，雪白的皮肤和面容，相当俊逸优雅，虽然生长在龙蛇混杂的遗人街，却与生俱来有着一种高雅贵公子的风貌。他有几名器重的部下，也被他一齐带来参与这次劫刑场行动了。
　　尽管是第一次合作，但竭尽全力的他们仍旧配合默契，很快就突破重围，杀出一条逃往火国之外的坦途大道，路上，芜华、恩琦、千灯和橘贞罗意外出现，光子惊恐的停下脚步，叱问：“不是说好了兵分两路的吗！”
　　芜华赶忙解释：“长清和长润已经托付给值得信赖的人了！我们四个不放心，才故意回来帮忙的！”
　　光子这才恢复冷静，芜华是个靠谱的人，她说值得信赖那就一定值得信赖：“人已经救出来了，会在下一个地点会合！我们赶紧走！他们还在后面狂追呢！”
　　四个人相互对看，表情坚定的补充道：“光子大人，从此，换我们来保护你，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那不可动摇的样子，让光子无法忽视：“你们一直都在保护我，谢谢你们。”
　　“我们是希望，今后不论什么事，都请大人不要再一个人承担了，我们，也是你的伙伴啊。”
　　“我答应你们。”
　　虽说是一边朝前奔跑一边进行的对话，可摘下面具的伧荼还是不耐烦的提醒他们：“有什么话不能等安全了再说吗？话说纯王妃，你打算把我们带到哪去啊？”
　　光子边跑边看了看四下状况，觉得安全了以后才说：“冰绡知道。”
　　冰绡冲她一笑，心照不宣：“我想，应该是雷之国吧。”
　　这个答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是光之国而是雷之国吗？”
　　“光之国也好，风之国也好，不过都是光子放出的烟雾弹罢了。”
　　“还是冰绡最懂我，没错，就是抛出去的烟雾弹，为了混淆视听的。”光子星辰般明亮的眼眸精光一闪：“出来之前，我就嘱咐阿大和阿胚，让她们尽可能的传播‘纯王妃将雇人把清焰公主带往风之国’的消息，歌形除掉歌莺，一定会被认为是我要投奔的对象，即使他们有所怀疑，也会不得不防。只要有所防备，就会派兵去追，分散了一部分敌人的力量，对我们的逃亡是有助益的。”
　　相夫光子提前安排好了明妃楼众人和两个孩子的逃跑线路，还请求并得到了君罗王子和海穹王妃的暗中帮忙，在他们的掩护下，明妃楼才得以在敌人的监视下全身而退，光子没有带走任何的财物，只有焰神国主的那个锦盒，被她牢牢揣在身上。
　　现在，是时候物归原主了，一行人直到逃离火国国境，才彻底放下心来，火之国追缉术师队被他们狠狠甩在身后，伧荼的画遁一路设置障碍，又中途变出骏马，使得他们顺利过关。
　　冰绡用芭蕉叶打了些水给大家喝，光子则把她叫到一旁，将锦盒郑重归还。
　　锦盒里的两封信，是焰神国主的遗物，是他为了帮女儿度过难关而一早就备好的，一封送给冰绡，另外一封是相夫光子已经代为寄出的、写给当今雷国国君的。
　　在给雷国国君的信件中，一向高傲霸道不可一世的焰神国主，以一副慈父的口吻叙说着对爱女的担忧，他亲自向雷国求援，希望他们在冰绡真的出了事以后可以顾念血缘关系出手相助，毕竟，这孩子是雷之国的王室正统血脉。
　　父王的良苦用心让冰绡感动不已，尤其当她读过父亲写给自己的最后一封信后，更是哭的泣不成声，当母亲的大侍女揭穿她的身份、往她身上泼脏水和污名时，她不曾哭泣，当虹端和整个炎之王室要将她斩首于街头时，她也不曾流泪，可父亲的一字一句，却催动了她所有恸哭的欲望，明明知道没有血缘关系，父王依旧待她如亲女一般，甚至疼爱的程度超越了其他兄弟姐妹，冰绡一度骄傲的以为这是理所应当的，谁让她是炎之王室的女儿？可现在她才明白，这些，都是源于父王对她生母的爱，这份深刻的情感，使得焰神国主爱屋及乌，在岁月的融合下，已经渐渐忘记了……她本与火国王室，毫无关联。
　　信中，焰神国主还揭露了冰绡多年以来的疑窦，那同样是焰神不愿说出口的隐痛，歌璧不是被人害死的，她在生下冰绡之前，就已经神思不宁，身体衰弱，哪怕得到再多的保护和宠爱，也终究抵消不了内心的沉郁，久而久之，她折损了自己的元寿，在分娩当天，为了不拖累女儿而竭尽全力，最后，血崩而亡。
　　焰神说，他为此悲痛了很久，一直到生命结束都不曾忘怀，冰绡对着满纸的血泪痛哭流涕，如今，不是生父胜似生父的焰神国主已经不在了，冰绡除了痛苦的面对这一现状，还对未来充满了担忧，她一直明媚活泼，豪迈爽朗，可那是因为，她的人生从未有过这般巨大的起伏。
　　光子看到她满眼的迷茫，十分心疼：“冰绡，振作起来，火之国的公主不在了，可冰绡依然存在，从此，你将展开新的人生。”
　　冰绡抬眸看她，眼角的泪在增加：“光子，你为了我，带着长清和长润逃出来，值得吗？从前我有公主的身份，还能保护你，可现在我一无所有，虽然你和父王帮我打通了去往雷之国的路，可今后的我，必定能力不再，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付出的呢？”
　　“冰绡，就算没有你，我也打定主意要离开那个大牢笼了，我这么做正是为了长润和长清能够在健康的环境里长大，没有父亲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从小就浸染在那样的大酱缸里，所以，不要觉得自责，你是不是公主，和我毫无关系，你无法再用公主的权势保护我，可我相夫光子，却要用生命来守护你，你并不是一无所有的，你还有我，还有长润和长清。”
　　“光子……”
　　“在你结婚生子之前呢，他俩就是你的孩子！”光子拍拍冰绡的肩，和她打趣，逗她开心。
　　冰绡被这么一调侃，果然就笑出来了：“好！大不了我不结婚了，以后就给他俩当干妈！”
　　“那可不行，我太造孽了！全天下那么多男人排队等着娶到你！”
　　“你听谁说的！”
　　“阿大和阿胚都这么说啊！”
　　“可恶的丫头，等我回去好好收拾她们！”
　　说到这，两人都沉默了，回去，只怕今生今世，她们都不可能回去了，光子见气氛又要急转直下，赶紧转移话题：“芜华说他们马上就要到了，冰绡你看，想要帮助你的人，可比比皆是呢！”
　　“那也是沾了你的光，毕竟，他们是你视若瑰宝的家人啊……谢谢，真的，谢谢你们。”冰绡眼里的热泪一刻未退，虽然她失去了公主的尊荣，成为血统不纯的耻辱象征，可依然，有着那么多热情善良的人，在明里暗里的拔刀相助，冰绡觉得，命运还没有放弃自己，她有什么理由，叫光子和大家失望呢？

　　那边是冉冉升起的旭日般的希望，而这里，则是死气沉沉的低落，炎之帝恒预料到光子要逃，也预料到她会救人，更预料到铜雀楼困不住她，可他没想到，她居然还是在最短的时间里部署出周密的救人与逃跑计划，为了帮冰绡脱离绝境，为了让她自己从他的身边逃走。
　　明明是预料到的，可结果真正来袭时，炎之帝恒还是显而易见的震怒了，他以为，不管她折腾成什么样，最后关头还是会回到他身边的，以往那些心意已决的说辞，都只是她的气话，可这回，相夫光子居然玩真的，只言片语都不留下，就这样从他眼前消失了。
　　他忙完国事，来到明妃楼，久久徘徊在空无一人的殿宇里，她到底还是这么做了，还是离开他了，哪怕他三令五申过很多次，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哪个人，敢一次又一次的违背他的意思，相夫光子，显然是他生命里的意外和劫数。
　　桔梗长歌来了，向来乖顺服从的他，这次居然勇敢的替纯王妃说话：“难道陛下真的打算等虹端国主把他们抓回来吗？”
　　帝恒冷淡如冰：“不然呢？”
　　“抓回来事小，可虹端陛下向来不喜纯王妃，万一暗下杀令。”
　　帝恒恍悟，惊住。一转眼，寝殿梳妆台上放置的东西引起他的注意，想必，是光子留下的。光子曾经听帝恒说过，有“改革民生”的想法，而这次远走，最让她不放心的也是这个，这是她多日来累积的心血，一字一句全是金玉之言，一本半尺厚的笔记，里面详详细细记录着她想出的改革方针，方方面面，应有尽有。
　　她把它放在明妃楼，底下还压着一封信：“相信你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女人而放弃火国天下，也相信你不会因为对我的恨而迁怒无辜，请保持你的君王风范，因为即便你威胁我，我也不会回头的，走到这一步，我义无反顾。”
　　炎之帝恒于是想起，自己前些天还说光子心里没有火之国，他感到非常的后悔，这百万字的心血，并不适用于光之国，却是她为了火之国劳心劳神而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