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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再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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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初春，莲城的嫩草尖才刚刚冒出头，迎春花都还没开。郑煜跟着付欣穿过满是人的走廊，朝着手里吐了口热气，习惯性地搓了搓手。
“像你这样还没艺考就回校上文化课的艺术生不多，不过也不是没有。别的我也不多说，最后三个月了。我跟老师们都打好了招呼，有什么问题直接去问就行。班里没空座，临时在最后一排给你加了一个，就方云锦后头。”付欣停在2班门口，给郑煜指了指他的座位，“老师相信你一定可以取得一个好成绩。”
郑煜点了点头，道了声谢，朝着方云锦后面的空座走过去。
没等郑煜走到座位，方云锦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看也没看郑煜一眼，从另一侧径直走出了教室。
正准备同郑煜打招呼的程丞只好半尴不尬地朝郑煜挥了挥手，转头去追方云锦。
程丞跟着方云锦一直到了走廊拐角才停下。方云锦探出头透过后门看了眼在位置上收拾桌子的郑煜，确认他看不到后才松了口气，朝着程丞没好气地说：“你不是号称育英百事通么？怎么郑煜回校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
程丞一脸委屈：“……我也不知道啊。”
方云锦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语气又突然软化：“我不是冲你发火，我就是……”
“我知道我知道，理解。”程丞一副“我都懂”的样子，拍了拍方云锦的肩膀。
程丞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问：“你俩……真好不了了啊？”
方云锦顿了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哎。”程丞叹了口气，“十几年呢，就这么完了，还挺可惜的。”
方云锦跟着程丞也叹了口气，想了半晌，自暴自弃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行。”
方云锦回到座位上时，郑煜已经用试卷把书桌填得满满当当的，非常符合一个准高考生的学习状态。
郑煜铺开一页新的试卷，手里拿着笔，眼睛却紧盯着方云锦露出来的一截雪白的后颈。
两年了，方云锦瘦了，更白了，也更好看了，但还是和以前一样臭美，大冬天也一定要把自己修长的脖子和精瘦的脚踝露出来。
郑煜心猿意马了好一会，直到上课铃响了才回过神来——眼前这人，已经不是他的了。
尽管付欣已经尽力低调，但郑煜回校的消息还是给育英高中带来了不小的波动。
二班外面的走廊上一到下课就会有不同的女生在门口来回的晃悠，眼睛还总是装作无意地往班里瞟。
直到中午下课时才消停了些。
高三的同学有特权，可以比其他年级提前十分钟去食堂。方云锦和程丞都开吃了，高一高二的大部队才一股脑地冲进来。
“哎，你听说了么！郑煜回来上课了！”
坐在方云锦旁边的两个女生正兴高采烈地讨论着郑煜回校的事情。
程丞抬头看了眼不动声色的方云锦，心里不自觉地咯噔了一下。
“哎，可惜我没能看一看那年郑煜的绝美钢琴演奏现场，说不定我就能在现场把他的告白对象揪出来了。真想知道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能拥有这么完美的男朋友啊！”
方云锦黑沉着脸，“啪”地把筷子重重地放到餐盘上，生硬地同程丞说道：“我吃完了，走了。”
说完便端起餐盘朝出口走去。
程丞迅速把自己盘里剩余的肉一股脑地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朝方云锦追去。
“哎，哎——你慢点，等会我。”程丞含糊不清地冲着方云锦的背影喊道，“你至于么你……”
方云锦竟真的停住了脚步，身体僵直，站在台阶上一动不动。
程丞没料到方云锦这么给面子，居然真的停下了脚步，一时没刹住车，直接撞到了方云锦的后背上，“咚”地一声，生生给方云锦撞地往前冲了一步。
“哎呦，你怎么又站这不动了……”程丞捂着额头，从方云锦后面走出来，猝不及防地和台阶下站着的郑煜对上了眼。
程丞看看方云锦，又看看郑煜，难得识趣了一次，支支吾吾地找了个不太高明的借口溜掉了。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口。
“你……疼不疼？”郑煜站在台阶下面，微仰着头问道。
“啊？”方云锦愣了愣，一时有些恍惚。
疼，我特别疼。
方云锦在心里默默地嚎叫，我疼的快死了，你怎么就没回头看我一眼呢？
郑煜见方云锦不答话，只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自顾自地说道：“我去吃饭了，再见。”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方云锦的唇动了动：“疼。”
可惜声音太微弱，只有风听见。
回了教室，方云锦就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整个人肉眼可见的低气压。程丞不敢触霉头，只在旁边安静地坐着，大气都不敢出。
方云锦紧闭着双眼，额头紧贴着手臂，脑子里的影像过了几轮，最后还是定格在郑煜面对着他出现在台阶下的那一刻。
郑煜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抿唇的时候会有梨涡，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和以前不同了。
方云锦抹了抹眼睛，轻轻吸了吸鼻子。
真没出息，方云锦想，哭什么哭。
下午上课时方云锦才知道郑煜下午要回家练琴，不上课。付欣让方云锦帮着郑煜把他桌上的卷子都收拾好，放学以后交给学校门口等着的郑爸爸。
方云锦走了一下午的神，临放学才手忙脚乱地整起卷子。
方云锦把二十几张卷子按老师的讲解程度做了标识，按照发放顺序排好，在一张粉色的便利贴上记下作业，又想了想，提笔在末尾处画了个小猪。
“哎？”程丞在旁边指了指那摞便利贴，“你怎么用粉色便利贴啊？你不得用紫……”
“你再喊大点声，用不用我给你弄个喇叭？”方云锦把自己那份卷子塞进书包，凉凉地看了程丞一眼。
程丞迅速闭上嘴背起自己的书包，紧跟着方云锦走出了教室。
方云锦到家的时候保姆阿姨已经走了，高三放学太晚，苏岚为了让他更好的学习特意让每晚给他加一餐。
方云锦给自己盛好一碗满满的海鲜粥，给大洋彼岸的苏岚打去了视频。
“乖宝贝！今天怎么样，开不开心呀！”方云锦看着屏幕里正迎着阳光化妆的苏岚，不自觉地有点紧张。
“开心。”
“那在学校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啊？”
“没有。”
“你在说谎哦。”苏岚笑起来，那双与方云锦截然不同的杏眸微微眯着，“你每次说谎，眼睛都不停地眨，别以为你低着头妈妈就看不见，你的睫毛太长，太容易暴露啦。”
“嗯……真没有。”
“哎，我还以为你看见郑煜会高兴呢。”苏岚略有些失望。
方云锦的手一顿，忍不住问道：“您怎么知道……郑煜回校了？”
苏岚一脸兴奋：“你爸爸说的呗！郑煜他爸爸特意给你爸爸打的电话，问的你在哪个班。”
方云锦皱了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放假的时候了，妈妈特意没告诉你，怎么样，今天有没有很惊喜！”苏岚的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精光。
“啊……有。”
苏岚又自顾自地说了些时装展的事情，方云锦仍是短促地应着。
末了，苏岚叹了口气，挂掉了视频。
视频断掉的一刹那，方云锦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把早已吃空的碗收拾好，拎起书包回了卧室。
方云锦很想集中精神做题，可是换了几个科目，他还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方云锦烦躁地把卷子扔到一边，掏出自己的速写本，刷刷几笔就勾出了个人形。
方云锦下笔如有神助，不过半小时就完成了。
画中的人身着礼服，抿着嘴角，在舞台上演奏钢琴。而画中最突出的是他的一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细致，食指与中指相连处有一颗小小的痣。
这是郑煜，是两年前在校联会上以一曲《慢慢喜欢你》惊艳了全校的郑煜。
那晚上台前，在锁住的化妆间，郑煜一把捞起方云锦把他放到化妆台上，狠狠地与他接吻，咬破了他的唇。
方云锦吃痛，推拒着郑煜，却反被控住了双手。直到两人双双力竭，郑煜的下巴垫在方云锦的肩头，粗重的喘息里带着哭腔：“你疼么？”
方云锦并未答话，只是舔了舔自己嘴唇的破口，尝到了一丝甜腥气。
“我疼。”郑煜压抑的哭声让方云锦感到无措，“我心里疼。”
郑煜从方云锦的肩膀上抬起头，轻轻亲了亲方云锦沾着血气的唇，那双灿若星幕的眸子微微泛红，睫毛被泪水沾湿成一簇簇。
方云锦伸出手，想给郑煜擦擦眼泪，却被郑煜给捉住了。
“就到这吧。”
郑煜放下方云锦的手，整理好表情，转身拉开了化妆间的门。
方云锦僵硬地挺着背，喉咙像被卡住了，想张口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咔哒”一声，门重新关上了。
方云锦咬住自己的嘴唇，眼泪混着血涌进嘴里，又甜又咸。
“疼的。”
空荡荡的房间连丝风也没有，方云锦的话未及落地就散了，却没人能回应。
后来方云锦总是想，如果那天他先开了口，如果那天他拉住了郑煜，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那样的话，他还可以坐在台下，笑吟吟地看着台上的少年在全校面前大胆地用钢琴向自己告白。
可惜这世上没有时光机，也没有如果。
多残忍，这场所有人津津乐道的盛大告白其实是一场坚定的告别。
多温柔，十几年的情谊尘埃落定，郑煜给了他最大的浪漫与体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