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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红颜祸水 ...

  •   一直到今天,她回忆起那些往事仍然历历在目。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她从商场出来被人劫持带上车,然后被带到一个荒弃的工厂殴打。

      当时她还被强迫脱光了衣服拍了照片视频。

      发号施令的女人掐着她的下巴警告她,让她别再招惹她的未婚夫,不然下场会很惨。

      能和权势滔天的二代结婚,眼前那个女人家世肯定不一般。

      这种二代家庭,不管是官场还是商场,黑..道还是白道都有自己的势力和手段,轻而易举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年混迹在这些人身边,她见多了那种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个世界的人。

      都是惹到他们被悄悄处理了,无人知晓,无人追查。

      她知道,如果一意孤行下去,她会悄无声息地在帝都消失。

      那之后,她向他提出了解除关系的要求。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他拒绝了,很霸道地拒绝。他说这段关系里,是他说了算。

      并且他还知道了是自己未婚妻导致这一切的发生,于是他不顾对方脸皮将事情摊开来说,并把那些拍她的照片视频通通拿了回来,当着她的面一一销毁。

      他说:“没有人能威胁到你,也没有人能伤害到你,你是我的人,我说了算!”

      那个瞬间,她情感失控,将这个男人爱到了骨子里。

      长那么大,从未有一个男人这样对过她,而他是迄今为止的一个。

      只可惜,他再怎么硬气,在他家人面前,他永远要听之任之。

      没多久,他要结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情绪异常的平和温静,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大吵大闹。

      她知道,他和他未婚妻毫无感情可言,甚至讲话都不超过一百句。所谓的婚姻,不过是父母之命的政治联姻。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他的无能为力,他自小享尽常人难以得到的优待与金钱,但这一切的代价就是失去自主选择伴侣的权利。

      世间万物,有利便有弊,总不能天底下所有好处都让他一人占了去。

      结婚前夕,他给了她一大笔钱。自此,她和他彻彻底底分开了。

      被他包养的那五年,是她和他相爱的五年,亦是她和他的一辈子。

      那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真心爱过的男人。

      她记得他结婚那天,她喝得大醉,在大马路上跌跌撞撞地行走着,脸上又哭又笑,形如疯妇,最后被人报警带到了派出所。

      那之后,她一直萎靡不振,颓丧非常,每天抽烟酗酒,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一般。

      她忘不了那个男人,一点都忘不掉。

      再后来,通过新闻和报纸,她得知他家出了事,落马了,牵拉了不少人。他和他家人一起锒铛入狱。

      她利用自己的从前坐台时认识的那些人脉去打听过他家的事,一番折腾下来却没得要她想要知道的。

      又过一段时间,她几经周折才打听到他的情况。

      原来他因为涉及到家里的事和一些商业上的犯罪,被判了七年了。

      得知这一切后,她去探过监,一开始,他是拒绝见她的。

      但她几乎逮着机会就来,如此反复几回后,终于他松了口。

      隔着玻璃,她看到他憔悴无神的样子,恍若隔世,霎时间红了眼睛。

      曾经的他,潇洒随性,一身雅痞气质,而今却落拓成这般囚徒模样。

      他开口第一句就问她过得好吗?

      她哽咽地点头。

      只见他释然地笑了,说:“那我就放心了。”

      她抬眸泪盈盈地看着他,忽然问:“你有没有爱过我?”

      他低垂着视线,眼睛里仿佛漾着泪光,半晌才轻点了点头。

      那一刻,她哭得溃不成军。

      这么多年付出的情感,终在这一刻得到了回应。

      她说:“我会等你出来的。”

      那天之后,她心里燃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等他出来,守着他一辈子,永远不要离开他。

      然而事与愿违,在他服刑的第四年,他患了病,确诊了癌症,没多久就死在狱里。

      他死之前没留下字只片语,只听护士说,他弥留之际,嘴里一直呢喃着:“阿妍,阿妍……”

      他最喜欢叫她阿妍,也只有他会喊她阿妍。

      他临终之前,最念念不忘的人,是她!

      在给他收拾遗物时,她在他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发现了一句话。

      “这半生的荒唐虚妄,是红颜祸水。”

      眼泪滴落,晕开了他隽秀的字迹。

      和他在一起时,他总说她名字不好,红妍红颜,红颜祸水,不吉利,而且还说她长得一脸狐媚样,更证实了她是红颜祸水。

      所以有时候,他遇到不顺心的事,总是会开玩笑说,都是你这个红颜祸水引来的。

      她从来不恼他这么说自己。她反而会说:“你最好别惹毛我,不然我给你引来祸水,你就完了。”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浮现出曾经她和他打情骂俏,恩恩爱爱的画面。她心如刀绞,痛得仿佛呼吸不过来。

      在万丈红尘里,她如风灯飘摇的前半生,是从遇到他才有了一丝的安定。

      然而世间好物不牢固,彩云易散琉璃脆。

      或许她真的是红颜祸水,给他引来了致命的病患。

      只是她并不知道,她引来最大的祸水,不是那场夺去他性命的病,更不是让他家破人亡的落马案,而是让他无可救药地爱上她而不自知。

      他撒手人寰之后,她带着破碎的躯壳离开了帝都。

      漂迫如她,一时间竟不知天地之大,她能去哪里。

      迷茫中,她想起了某天晚上,他和她说的一番话。

      他问她:“你去过黄雀市吗?”

      她摇头:“听都没听过。”

      他说他以前经过过一回那个城市,觉得那里很美,想去那里生活。

      后来她上网搜了一下这个城市,便讽刺他:“他是大城市待腻了,好日子过得太舒服才想去那种落后城市吧。”

      他捏着她的脸蛋:“说什么呢,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个女人一样这么虚荣?”

      她撇撇嘴,却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说:“是是是,那种小城市最适合你了。”

      他说:“我说真的,我都想好了,退休了就和我老婆去那里养老,享受小城市的慢生活,死了就直接葬在那里。”

      她切了声:“又不是带我去那里养老。”

      “你是我老婆吗?给你脸了?”

      “哼,臭男人。”她推搡了他一下,像是在调情。

      这些回忆仿佛让她有了方向。

      她果断去了黄雀市。

      到黄雀市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黄雀墓场买了一块墓场,将他的那枚钻戒埋葬其中,为他立了坟冢,就当是他长眠于此。

      而她便留在黄雀市,一生一世守着黄雀墓场,守着他。

      有关帝都的往事彻底停留在那里……

      红姐擦掉脸上划落的泪水,轻叹间弯起了嘴角,笑得美艳动人,颇有绝色红颜的姿貌。

      尹红妍,初听这名字温黛只觉很美,但听完那些久远帝都往事。尹红妍,引红颜祸水,似乎注定了红姐与那个二代之间的永无善果。

      红姐说:“黛黛,你现在的心情,我经历过,我比你更痛,但我们总该往前看,往前走,不要困在过去。我和他,有缘无分,你和他,亦是如此。”

      “我们每个人从出生那一刻就拥有了自己的人生,注定我们会与哪些人相遇别离,我们对抗不了命运,我们太渺小了,或许我们接受了这样的命运,日子才会过得舒坦些。”

      温黛呼了口气,胸口闷得很,感觉压抑得喘不上气。

      她仰着头看着被暖黄灯映得泛黄的天花板,呜咽道:“我真的他有缘无分吗?”

      她闭了闭眼睛。

      她蓦地想起他打晕她时,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黛黛,你要好好活着,忘了我!”

      他让她忘了。

      忘却二字,谈何容易?

      她不认为自己能做到。

      但如若她真的与陆晋有缘无分,那些她苦守回忆,也是徒劳无益。

      那夜,她带着满腹的凌乱心事回到家。

      一直到躺回床上,她脑子仍不清醒。

      不知道是深夜几点钟,她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凛冬雨声陷入沉眠当中。

      寂静酣眠,梦境恍惚,她仍是浪荡无羁的少女,而他而是悠然洒脱的而立之年。

      梦中,那个黄雀墓场初见的男人。

      他在老城小巷就她从围殴中救出,在连山旅馆带走她,来夜巴黎听她唱歌,送她钢琴庆生,带她上山拜观音菩萨。

      还有在凶险万分,危机四伏的丛林中,在鳄鱼潭边推开她,护她周全,在她被毒虫感染发烧时守她一夜,为她降温,在她身险沼泽无力回天时为她夺回生机,更是在河道漂流陷落瀑布时在水里抱她上岸。

      最后,她回到那个白雪皑皑,风雪弥漫的无垠雪原。

      她看到陆晋的身影,他站在风口,大衣在风中飘荡,猎猎作响。

      他对她说:“黛黛,好好活着,忘了我。”

      那些曾经发生过,没发生过的事都在梦里一一展现,像是在提醒着她,这些都是过往,该放下了。

      可又像是在提醒着她别忘了,这是她与他相爱过的蛛丝马迹。

      她曾说过,她想像黄雀一样游弋天地,看尽山河日月,万世晨昏。

      而他也说过,他应如虬枝峥嵘,只为让黄雀随处可栖,风雨无阻。

      可虬枝在风雪中折断,黄雀失去了专属的庇护,只能一直飞一直飞,直到飞不动了,就会落入泥泞的土里,与虬枝一同化为墓场。

      埋葬黄雀的墓场没有墓碑,只有一根插在坟头的树枝。

      如此婆娑大梦,如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大梦初醒时,天高初阳的朦胧光线照尽了她灿若玫瑰的少时欢愉,却照不见她半明半晦的余生哀愁。

      ………

      隆冬的时候,温黛离开了黄雀市,一个人坐上了前往河州的火车。

      漫长的火车旅途,温黛一直看着车窗处的山川河流,日月星辰。

      犹记那年自南而北的逃亡,许多个日夜她都趴在车窗望着窗外的世界。

      停靠在河州站时,温黛下了车。

      这个时节,是河州大雪纷飞的时候。

      温黛打了车去了郊区,好不容易才找到当年车子爆炸燃烧的那片雪原。

      雪原死寂,一如当年那般荒芜苍茫。

      温黛迎着风雪,艰难地淌过厚重的积雪往前行。

      她一直走到断崖处才停下。

      俯身往下去,深不见底,却见绝壁之上有一棵老树歪着生长,粗枝盘虬,枝头落满白雪。

      耳边忽闻几声鸟雀的哀啼,声音不绝于耳。

      温黛循声看去,就见不远处茅草屋的屋顶飞来一只鸟雀。它飞近时,温黛清楚地看到它羽毛呈黄色,尾部才有小量的黑羽。

      那是一只黄雀。

      只见它振着翅膀,娇小玲珑的身体穿过凛冽的风雪,在雪原上空盘旋不定。

      温黛不由仰起头,视线追随着黄雀飞舞的影子。

      最终黄雀轻盈地栖落在断崖绝壁下的老树虬枝上,而温黛的视线也随之停留在那里。

      黄雀是候鸟,且习惯结群活动,然而如此时节竟会孤自出现在这儿,似乎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恰如宿命。

      彼时,黄雀站在树枝上啼啭不止,声音清脆却掩藏不住丝丝哀鸣,

      风声呼啸地刮过老树,混着黄雀的啼啭声,回荡在这片雪原之上,久久不能散去,仿佛这是一场正在举行中的神秘仪式,讳莫如深。

      温黛眨了眨眼,收回了视线。

      她已满头霜雪,像白了头,苍老垂死。

      雪地难行,她步履蹒跚地往回走,与虬枝黄雀背道而行,渐行渐远,只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缓慢冗长且无尽延伸。

      这一方无名雪原,便是埋了温黛和陆晋的黄雀墓场。

      —— 全文完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红颜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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