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①》烬妤

8、饥寒

　　临安二十年，冬。

　　突然而来的寒潮席卷了整个北方，天灾霜冻，粮食紧缺，害得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惨重，再加上处于冬季正是寒疾突发阶段，我从茯苓村逃往沂都的途中与这场寒疫相遇，不幸感染，便一直在路上辗转反侧。

　　我靠在路边休憩片刻，身旁是同我一样感染寒疾的灾民，这一路下来走得走，留的留，南行的队伍居然壮大了许多，不过在途中见到了太多的人因为没有药物和食物死的死，我对自己的病都有点麻木了，若不是身有家仇血恨的支持，怕是已经在路上就去见他们了。

　　已经到了冬末，却仍然还是很冷。

　　我裹了裹单薄的衣服，看着身边因为饥饿和疾病奄奄一息的人，他们眼中了无生机，在心里叹了口气，旁边的小虎拉了拉我的袖子，他倒是精神状态比起往常要好。

　　“阿凛哥，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没事。”

　　他朝我露出了个微笑，脸蛋被冻得通红，干裂的嘴唇因为这个微笑稍稍撕扯开了点，疼的他微微皱眉。

　　小虎的父母都死于这场寒疾，我在途中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奄奄一息，他的父母临了将他托付给同行中一旁的陌生人，而那个陌生人便是我，那时的小虎眼看就要无力回天，经过我的照料开始渐渐有了起色，我倒是越来越严重了。

　　他今日精神好，便同我多说了几句:“大哥哥，我们到了沂都，真的会好起来吗？”

　　我朝他点了点头:“会的。”

　　我看了看身后与我同样是去沂都的人，他们怀着对生的希望。

　　这一路上临行的村庄多多少少都被损害，有的地方甚至紧闭城门不让这些灾民进去，只是施舍了些许的粮食供我们继续南下，于是这些人就把最后的希望寄于沂都的皇帝，祈求他怜悯自己的人民。

　　“咳咳……”旁边的大爷将我们的话都听了进去，他睁开混浊的双眼，用着虚弱的语气说道:“到了沂都就有救了。”

　　我听着他的话却高兴不起来。

　　又过了小半个月，气温骤降，寒疾再一次袭来，我的病反反复复也不见好，小虎也更严重了，一整天都是无精打采的，不过比起半路复发然后突然暴毙的人来说，我们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本来就粮食紧缺，我们这一路可算是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好不容易赶到了沂都却被告知城门紧闭，灾民不得进城。

　　等到了好久的曙光却是扑空，百姓众怒，他们开始闹着要进城，平日里被疾病和饥饿折磨的人这时候在愤怒的驱使下都如同“回光返照”般向城门扑去，妄图用身躯撞开那沉重的铜墙铁壁。

　　高墙之内是丝毫不受天灾人祸的侵袭，我在人群之外扶着小虎，悲哀的想，父亲他们倒底守护的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就这样我们被迫转到城郊外的救助区。

　　那里全是来沂都逃难的人，乌泱泱的躺在一堆，旁边百里之外堆起的熊熊大火里随时燃烧着死人的尸体传来肉的香味。

　　求助站是朝廷救治的临时区，皇帝怕引起民愤，虽然阻止了百姓进城，却也给他们留了一丝存活之地。

　　那些没有经历天灾人祸的地方都唯恐我们不及，我们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只能在这里暂时安居。

　　救助站每日都会有人死去。

　　我和小虎喝了药，却发现近几日却越来越严重，以往还有意识清醒的时候，近来喝了药却经常迷迷糊糊，还睡不醒，身子也越来越沉。

　　救助区每日都会接待很多人，也会死很多人，哪些死去的人被毫不犹豫的丢在火里将尸体烧尽，而他们曾经躺过的地方也未曾经过处理便让新来的人睡下。

　　我以为也许是这个原因，再加上灾民多导致空气不流通，才使我喝了药越不见奇效，甚至越来越严重。

　　一天夜里，我突然醒了。

　　旁边的小虎发出轻微的呼吸声，看来睡的很沉，周围很安静，并没有其它醒来的人，大家白日里都累了夜里正是休息。

　　我脑袋昏昏沉沉，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很小的如同细语般，我本想不作多想，还以为是谁夜里睡不早同别人交谈，却在重新迷起眼睛之前听见立马让我清醒的一句话。

　　“药量再加大一点，最近的死的人太少了。”

　　我赶紧清醒过来，什么药量？什么死人？

　　说话那人继续道:“已经是最大量了，再加就很显眼了。”

　　“嘘，小点声。”

　　说话那人被对方提醒，那对话声音突然更小了，我悄悄动了动，往那微弱的对话方向移去，帐篷傍晚升起来生饭的火堆未熄，就在离我的不远处的两人正在火堆边烤火，仍然细语道:“近几日的灾民越来越多了。”

　　另一人回道:“可不是嘛，我们被分配到这破地方，什么时候回去还全凭城里那位的心思……如今疫疾严重，看这日子还得过一段时间了。”

　　两人颇有怨气，我内心一寒，继续听下去，那人又说道:“不出半日，喝下那毒药的就会又腾出一批人，到时候将尸体一火化，有谁知晓我们作了手脚?”

　　另一人接道:“人越来越少，我们回城也就近了。”

　　两人默契的没有再谈，未熄的火堆发出滋滋的声音，百里之外的火堆百日里才火化一堆人的尸体。

　　我身体感到一阵恶寒，原来他们为了能早日回城，故意将灾民的药里参了毒药，如此一来死亡人数大大增加那么需要求助的灾民数量便会变小，他们便能早日回去。

　　那俩人谈话结束就往里面走来，我赶紧退回到原来的位置，身边的小虎发出平稳的呼吸声，睡得正香。

　　我屏住呼吸，等没了动静才起身轻轻摇醒了小虎。

　　“小虎，醒醒。”

　　“阿凛哥，怎么了?”

　　我朝他作了个“嘘”声的动作，摇了摇头:“别说话，跟我来。”

　　我看了一眼四周，没有动静。

　　小虎轻声跟在我的后面，他虽然不解我为何慢慢移开灾民区，但仍然跟在我的后面。

　　我们慢慢的距离灾民区百米之外，我才转身向他解释:“那里不能久留，有人在药里参了毒药，想置我们于死地……”

　　我将我方才所听之事一五一时的向他说明。

　　“阿凛哥，若是这样还好我们逃出来了，可是现在我们该去往哪里呢？”

　　他的问题难住我了。

　　如今是冬末，来年不久便是开春，那时候气温回暖，万物复苏，粮食问题便会解决，发生寒疾的情况将大大减少，到时候沂都便会重新开启城门。

　　“去齐景，待来年开春，沂都城门开了，我们再回来。”

　　小虎点了点头:“我都跟着阿凛哥。”

　　就这样我们踏上了去齐景的路上，齐景距离沂都很近，需要绕过，我下沂都的路上进过齐景的时候哪里并没有关闭城门，只是我一心向沂都并未曾做停留。

　　“找个地方先休息吧，明日赶路。”

　　我找了个地方，将身上穿的长衫褪下和小虎挤在一起盖上睡觉。

　　翌日。

　　我提前便醒了，那药还好我未摄入太多，不然这几日躺那火堆里的人便是我了，但是小虎却又反反复复了，夜里直接发起了高烧，没法，我只能背着他前往齐景，只有到了哪里才有生机。

　　一路上赶了俩日的路程，我接近傍晚时分才到达齐景附近，路上的饥民渐少，来往的大多是回来逃难的正常人。

　　我伸手摸了摸小虎的头，仍然烧着，这一路，他意识偶尔清醒偶尔迷糊。

　　进了齐景便可以寻到药，但是难在我身上未曾有半分可以换药的东西，除了……我将小虎从背上放下在一旁，伸手摸了摸胸前的玉佩……

　　正在我犹豫之时，这时候，我面前路过的一名壮汉腰间的钱包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转头看了看小虎，起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