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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编 祭海夜众人合渔歌，豪饮夜魔尊露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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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哗啦啦………”
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虔诚地跪在沙滩上，面对着那灰黑的天空与大海。
每个人手中或端着油灯，或提着灯笼，或举着蜡烛。这些点点的微光如同天上的繁星，些微地照亮了面前那宽宏无量的他们共同的母亲。
最显眼是众人面前，摆放着一张漆得漂亮的红木桌，薄薄的海浪时不时地轻轻拍抚到桌脚，桌面上整齐地摆着鸡鸭鱼肉和那硕大的猪头，点着两根纹龙的大红蜡烛，绕着桌沿，一盏盏小酒杯紧密地排列在一起，里面盛着全村最好的烈酒，即使离得这么远也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桌子摆在了离海最近的地方，是这个渔村献给海神们的供品。
今天没有出海的渔民，下午都已去那土龙王庙祭拜了一番。但现在才是全村人都会出席的，真正的祭海神仪式的开始……
“来！喝下这壶开洋酒！”“干！！！”“吃菜吃菜！！”
这就是这个祭海神仪式最重要的环节：喝酒设宴。
只见海滩边大约摆了十来张，将近二十张拼凑起来的大桌，全村两百余人凑在一起，沙滩上一片肉香、酒香四溢。
众人兴致高昂，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就连妇女儿童也是如此。
吃得兴致高了，酒意浓了，呼吸着清凉湿咸的空气，肆意的嬉笑声也响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老陈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伸展开双臂，忘情地唱起一首四段渔歌。众人很快都随着一道合唱起来。
他们如此唱道：
大海咸水深又深正月十五唱渔情章兹出在元宵水鲤鱼出世闹花灯
大海咸水深又深龙王点将在龙宫虾兵虾将骑海马刺鲂藤牌做头阵
大海咸水思又思 海龟背脊八卦书 龙虾威武当元帅奇门遁甲做军师
大海咸水清又清白力比武来招亲春只使包大合唱又请虾蛄来弹琴
……
他们忘情地唱着，反复地唱了一遍又一遍，歌声越来越嘹亮，歌唱的人们在这一刻，将自己的全部献给了这首渔歌，愈来愈庞大的歌声压过了这世间的一切……
这一刻，尽情歌唱的他们在想些什么呢？是在想象那深海之下龙王的宏伟宫殿？还是那些雄赳赳气昂昂的虾兵蟹将？亦或是那些海底居民的有趣生活？
恐怕什么都没有想吧，不过只是在尽情歌唱而已，将平常生活的烦闷与辛劳忘掉，在这个丰收的节日里痛痛快快地放纵一回，就只是如此罢了。
但或许并不止是此，岳云想道。凡人发明歌曲这种东西，并去歌唱它，不正是为了抒发自己对天地万物的某种情愫吗？那么，在丰收的节日中一同歌唱这首在这群渔民之间流传着的关于海神生活的歌曲的这种行为本身，也许正是因为大海已与他们产生了无法割舍的联系……？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到这么多呢？”岳云抬起头。或许，这首在星空之下，天地之间，海浪吹拂间奏的简单的渔歌，真的打动了他的心……
……
“拓陈！来，再和我喝一壶！”坐在岳云身边的拓陈复契，今晚已经喝了至少三十杯了。
虽然拓陈表面看上去还好好的，但坐在他邻座的岳云知道，他其实已经开始摇摇晃晃了。
岳云侧过头，手托腮，心中涌上一股烦躁之情：醉了就不要喝了嘛！别人劝酒就拒绝啊！！
真是搞不懂，但最让岳云搞不懂的还是背后那群女子。每当这魔头喝下一壶，偷偷瞧着的她们都会情不自禁地高声喊道：
“呀！！！看到没看到没，又喝了！”
“拓陈哥太帅了！！”
………烦人…
“你小子还真能喝啊！来，再来一壶！”
说着，魔尊又喝下了一壶烈酒。
“拓陈哥！”
突然，只见一位姑娘不知从那个酒席上冲了过来，圆似鹅蛋的脸颊扑扑地红，大概是喝多了，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虽已显迷离，但依然紧紧盯着魔尊，圆润的粉唇微张，似乎用尽全身力气般大声说道：
“我…我欢喜你！不要再走了，留在这里和我一起过吧！”
如此赤裸裸的示爱，众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夜已有些深了，大家也都吃得半酣了，怎会错过这等好事？只听他们哄哄然地起哄道：
“拓陈！你真了不起！居然勾上我们村花了！”
“难怪她一直不肯嫁人，原来是在等着你啊！”
“从了她！从了她！”
就连老陈也微笑着面向那魔头说道：“我觉得你俩挺合适的，如果拓陈你不嫌弃她，不嫌弃我们这穷村儿，不如今天就定了这桩婚事，到时候我来主婚！你们说怎么样呀？”
“陈长老说得好！”
“拓陈，你就留下吧！”
“对！只要你不嫌弃，留下来！”
“老陈都这么说了，拓陈你可不能不给面子啊！留下来！”
“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
众人如此齐声喊道，声响甚至不输刚刚的合唱。
“他还真是受欢迎。”岳云想道。
“以他对于这些渔民的态度，以及现在这骑虎难下的情形看来，恐怕是会答应的吧。”
“不过不关我的事。”挑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岳云一边撑着腮嚼着，一边安然地观看这场闹剧。
但只见拓陈的身子轻轻晃了晃，手扶住桌子，然后低下了头，低声说道：
“对不起，我不能留下。”
此话一出，渔民们都忍不住开口嚷道：
“为啥子嘛！”
“总得有个原因吧！”
“是不是还是嫌弃咱们村花，嫌弃咱们这破村了？”
魔尊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
魔尊的头弯得更低了，他轻轻地说道：
“留下来，我会拖累你们……”虽然语气很轻，但他说得是那么的真诚，表情又是那么的…悲伤？
岳云惊讶地看向他。
“拓陈复契，你……！”
可那群村民都急了，大声嚷道：
“拓陈你在说啥子？你肯留下来，我们开心还来不及呢！”
“就是啊！”
老陈也担忧地说道：
“拓陈老弟，你在说什么……你脾气好，干活也踏实，又怎么会给我们……”
“……”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告诉我们吧……”老陈看向那魔头，欲言又止，最后如是迟疑却真诚地说道。
“对啊，说出来！咱们会想办法帮你的！”
“虽说咱们只是一群大字不识一个的渔夫，但那些书上的大道理可都懂。拓陈，咱们大伙都或多或少受过你的帮忙，你要是有难了就说！咱们一定帮忙！”
“对！”“对啊！”
有些渔民也动了真情，激动地说道：
“拓陈，你上次帮我们家俢了茅草屋顶，什么东西都不肯收，现在该是咱们报答你的时候了！”
“拓陈！我可都听说了，你每次来都来我家帮着做农活，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谁敢冤枉你，我胡壮爷第一个饶不了他！”
“壮爷说得好！”
岳云在一旁看着。
他们所看到的，所相信的拓陈复契，不过是眼前这个年轻男子伪装的虚假的一面罢了。
眼前这些热切的，令人感到温暖的关怀，其本质是多么盲目与空虚，相信他一定能够明白——
他们帮不了他。
谁都帮不了他。
但只见拓陈抬起头，表情又变回了平常：变回了那个待人温和，但却老喜欢戏弄自己的魔头。看到他那番样子，岳云的心中不断冒出不好的预感：直觉在告诉他赶紧逃走，越快越好。
拓陈复契望向了意欲逃跑的岳云，好死不死的，居然就这样对上了视线…！
拓陈向岳云走来，手扶上他的肩。
只见拓陈望向渔民们，又笑着开口了，温和的声音虽不能称得上响亮，但却清清楚楚地让整个渔村的村民都听见了：
“大家放心吧，我没有事，不过是和这位小道长有约在先了。”
他温和地笑了。
“各位如果有问题，就请问他吧。”
“喂！那个小屁孩儿！到底咋回事啊！”
“你们道士要拓陈作什么！”
渔民们瞬间都炸了锅，与此同时，拓陈复契低下头靠近小道长，温柔地轻轻说道：
“…是吧，岳云……”
“……好你个狗魔头…”岳云双手握拳，青筋隐隐暴起。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你……！”
——本章中渔民所唱渔歌节选自福建霞浦县三沙鱼名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