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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一百五十二夜半鬼市拂晓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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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携听到那道声音,空洞的眼神缓缓聚神,那积攒了许久的泪水,在脸上,瞬间崩溃。
“可吾舍不得她,那是吾在娘胎里就共存的亲妹妹啊!吾们整整二十六年没有分开过!”
天女献的心突然被扎了一下,她明白那是什么感受,长姐被从她身边带走的时候,她也是这种感受。
她扶起这几日日渐消瘦的身子,轻声安慰:“小鞋子...吾见过她了,她给汝留了一句话,来生当归,长眠思尔。”
王子携闻言,身子一震,一把扔下最后的纸钱,看着火盆里的火苗越烧越旺,他眼眶猩红。
“可来生她也不记得吾了,怎能归来?姑姑汝修习法术不是不知道!火是空灵之苗,它带走的灵魂,尘归尘土归土!再无来世!”
“火葬是什么?那是挫骨扬灰啊!”
“吾的小与连来世都不要了!吾召唤过她的魂,她甚至不愿意回来!若是长眠,便是不愿意原谅吾这做哥哥的,她连吾也不要了!她本就打算长眠,不再归来!”
他细说着自己满脑子里,无处诉说的担忧。
他露出一个无辜而谴责的眼神,抬头望向天女献,嘶哑的声音无情的质问着:“姑姑汝怎么还能,让吾这么做?”
她顿时无言,下一刻,她上前两步,轻轻抱住他,靠在他的背上,安慰的拍打着这个看似高大却脆弱不堪的人。
王子携转身抱住她,张口就哭,那哭相,哭极了年幼的孩子。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曾经年幼时,倔犟得不落一滴眼泪的孩子,那个在众人面前,谦谦有礼,文质彬彬的公子,在自己面前哭的得撕心裂肺,天女献的脑袋只剩下王见风心颤的悲鸣。
她的心智,已经快要被王见风的主意识给侵蚀干净了。
王子与下葬那天,唢呐响遍淮北,整整一天,没有停过。
所有男子都在悼念那个白衣渺渺,长发飘飘的绝世女子。二十六岁定了出嫁之日,却还是死在闺中,云唐上下无人不叹,红颜薄命。
江翰栖追封她为安世郡主,次月,其母,前朝长公主唐天可,因痛失爱女,思女成疾,留下遗书一封,在府中自缢。
胞妹新丧,生母紧跟其后,国师痛失胞妹再失生母,这哀痛过度谁人不晓?
那之后,大受打击的国师一病不起,向朝中告假数月,退居国师府,从此国师府闭门,再无人出户。
云阳龙氏嫡系无人,族长之位落入太子唐东临之手,由其母王涟滟协助,共同管理国内众驱魔世家。
国师闭门不见客,其本职工作由鹰犬司全权接手,外臣白榆手持云唐大权,不少大臣异议,朝堂之上的政权,顿时翻涌起了诡谲风波。
云唐四载,春寒多雨,雨水节至。
春雨簌簌而落,在早春的润泽下,空气中水蒸气日渐增加,在充沛的雨水灌溉下,民间田野开始准备耕种,新一年的庄稼了。
自王子与逝世,已经快四个月了,冬日已过,新年初始,早春的来临,让万物复苏,南方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候鸟大雁自南回北飞行,走掉的,回来了。
春季草木萌动,阴阳交泰,万物生长。
凤息宫中,江翰栖却在剥着核桃,一脸愁色。
“别说是云唐境内,就是其他五方封地,也没有查到白梨背后,那股势力的一丁点痕迹。”
翡翠一族惨遭屠杀,他按照那日和翡翠族长翡如意说好的,背后之人严惩不贷,以命抵命。哪知道一查,半个朝堂的官员牵连其中,细数朝中大小官员,达到上千位。
他现在唯有将希望寄托在天女献肚子里的灵胎,只要复活翡翠一族,他便无需让官员毙命,只让王涟烟这个策划人背锅。
云唐太大,光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就达百位,且大多牵连其中,若是真的问责斩首,朝中要被大换血,六国定生乱子。
翠鸟在失去羽毛后活不了多久,被收缴的每件点翠,都承载了无数翠鸟的半生!他相救,也必须救。
“祖父那边吾让白榆联系了,他说庆微也查不到线索,那些人做事很谨慎,看来是个难缠的对手。”
天女献吃着他剥的核桃,似乎很是享受。
自从那日在破庙苏醒,她已经不吃凡人的食物了,也不怎的,近日又有了胃口。大抵是因为,这具身体在孕育灵胎,需要养分。
天女献吃着吃着突然坐了起来。
“汝可有派人去黑市探查一番?”
黑市?那是什么东西?
江翰栖一顿,摇摇头,道:“朕从未听过什么黑市,那是什么地方?”
“......”她噎一下,揉揉太阳穴。
“没什么,吾内心总有不安,总觉得,近日要出事。汝对其他几个属国的管理,可有把控?”
连黑市都不知道,江家那四位兄长在这一方面,保护得很到位啊!要说人族污糟,那黑市就是肮脏。
乐于之前为了查南安城的消息,有去过黑市,所以她知道黑市的存在,里面交易可都是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得让白榆找个机会去查一查,看看有没有线索。
江翰栖莫名挑眉,道:“那是自然。汝怕他们要谋反?”
天女献道:“这片黄土大陆,若不是六国互相牵制,换了一心打战的态度,人族早晚要亡。现在云唐境内已经把妖族接纳进来了,再迟一点,要分隔一半土地给妖族,到时候,汝可以适当的,裁剪掉那些从根里坏掉的枝叶。”
江翰栖抬眼看她,扯出一抹古怪的微笑道:“汝能不能告诉吾,汝每天呆在宫里,足不出户,是怎么知道朝中大小事务的?”
其实他也差不多猜到了,是谁在给她递消息,但他想听她亲口说。
他不想让自己心爱的人和自己有隔阂,虽然眼前的人是天女献,不是他的阿风,尤其在他知道她身边,还有不少不明身份的男人。
但,他很清楚,眼前的天女献,喜欢他,爱他。他也喜欢,也爱。
她挑眉,对江翰栖突如其来的试探,莫名不悦。
“汝不是猜到了,还能有谁,子携在朝中再累再苦,也从不叨扰吾,江惊才是汝的人,只听汝的话,现在在云唐军政大权上能说得上话,管的上道的,还能有谁?”
果然是白榆!
江翰栖面色阴沉,掌中一用力,把手上的核桃捏个粉碎。当初就不该让白榆留下来,长得一脸正气,暗地里也不知道和吾的阿风,是什么情份?
这厮长相,难看是不难看,可别把吾家阿风的魂给勾走!
天女献见他这般反常,也猜到七八分,他这是在吃醋。
她不由嘴角上扬,干咳一声,岔开话题,继续道:“祖父前几日来信,信中有提到,几十年前,五国起兵,不想做云唐属国,大部分原因是每年要向吾国进贡。六国分东南西北四方,各地水土皆有异处,有些时候,他们自己也无法自给自足。”
她掏出手帕擦了擦他手上的核桃碎渣,轻声道:“吾倒是有个主意,能不让战争再起。”
“汝说。”
见她难得这般温柔,江翰栖快速收起自己的失态,进入和她商议国事的状态。
天女献道:“汝的新政策也只是在云唐境内,汝自己的百姓能吃饱饭,可不能饿着其他的同胞。本是一国六分,汝何不改为一个国家,六个封地一个制度,派遣吾等自己的臣子去协助其他五国,并把进贡改为交换,交换吾国与他国多出的物什。他们温饱,平民安居,自是没有了借口打战的机会。”
江翰栖抬眼看向她,眼神略带惊奇。
吾大概知道,汝是怎么坐到战神这个位置的了。
捡到宝了呀朕!
他忍不住问:“那若是还有借口开战呢?”
天女献眯了眯眼睛,甩甩帕子,弹去上面的食物渣子,勾起一抹清冽的冷笑,道:“那就,都杀了。”
江翰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现在这眼神,就和她当初在仰角山杀犬妖时,一模一样。
杀伐果敢,莫得感情。
“郡主殿下!”
江翰栖正不知道说些什么,白榆风尘仆仆的赶了进来,见江翰栖也在,便向他也行了个礼。
“陛下也在。”
江翰栖扫了他一眼,语气极差,道:“嗯。”
正念他呢,人就来了。
白榆看了天女献一眼,又看了看江翰栖,好半天,道:“属下,有事禀报。”
江翰栖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有事汝就报呗,咋滴,朕在这,汝还不能报了?”
这个白榆,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在吾的麾下占领要职,却只听吾媳妇的话,过分了!
想到这里,江翰栖磨了磨牙,暗骂:吾要削汝的职!罚汝的俸!哼!!
“说吧,没事。”
天女献摆摆手,表示他可以开口,江翰栖在一旁顿时就不开心了,脸立刻就黑了下来。
他眉头一挑,仇视的看向白榆:朕要是不开口,尔等还真要赶朕走?
白榆接收到他的死亡视线,不自在的低下头,道:“属下奉命彻查点翠一案,凡涉及的官员,都被属下查了家底,关于白梨的身世,属下顺藤摸瓜,终于查到一个地方。那地方名曰:鬼市。”
江翰栖一惊,翻身起来。
“汝说什么?鬼市?”
“属下查了三天三夜,发现他们都是夜半三更出摊做买卖,拂晓散市,由于对这地方不熟悉,也没有进去的机会,属下没敢妄自行动。”
江翰栖听得一头雾水,他扯了扯天女献,疑惑道:“和汝方才说的那个黑市,是同一个吗?”
天女献坐直身子,面色凝重起来。
“黑市是在暗涌的街道,见不得光的地下生意,白榆说鬼市晚上做生意,应该不同。”
白榆走进一步,掏出一个锦盒,道:“不,鬼市在黑市底下,是连在一起的。这是属下在出入鬼市的人身上扒下来的。”
天女献看了一眼盒子,眼眸顿时暗了下来,好重的阴气。
“乐于说过,黑市很小,就在淮北的南面,那就是一块偏僻又狭小的角落,最大不过榆阳路一半大小,鬼市在黑市底下,那地方应当很小。”
白榆轻声提醒:“不是底下,是地底下。”
江翰栖见二人忽视自己,不悦道:“等等!给吾解释解释,地底下的黑市,是个什么东西?朕从未听说过什么黑市!”
“黑市就是利用不正当的手段,以高价倒卖违禁品,例如死尸,御赐之物,国家违规的灵器。不仅如此,黑市还是摸金校尉的销赃窟。”
一个响亮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江翰栖循声望去。
一个白衣男子踏风而入,来人是王云密第三子,王子执。
小执子参加小与的葬礼后,就回了自己的辖城,怎么会在这里?
江翰栖挑眉,道:“国法有规定,禁止人族用人族死者的魂魄制作魂器,炼制成灵器,黑市怎敢做这种生意?当今朝代,亡者入土为安,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而扰死者,罪无可恕,由于盗墓猖獗,几百年前就有律法严禁有人动亡者尸墓,一经发现,株连族谱。”
白榆在一旁忍不住补充道:“犯法又如何,黑市自然是有政府官员罩着,才敢如此猖獗。有购买死尸的人,就有人卖。”
“买尸者大多是用来做灵幡,可招魂,可送鬼,亦可震慑恶鬼,加了尸油的灵幡,更加是厉害的法器。当然还有做冥婚配对,甚至有些人去挖刚入土的尸体,取血玉。”
王子执笑了笑,继续道:“虽然没去过黑市,但吾在后宫长大,混的不大好,常常听宫里下人吓唬,要把吾买到黑市里,一来二去,多少了解了。陛下近日为了翡翠一族操心不少,甚至有许多赃物都没收回来,要去鬼市碰碰运气吗?”
白榆提醒道:“陛下,黑市固定每日开业,但只开四个时辰。而鬼市不同,他们的告示写着,天灰暗阳落山,业至翌日天光,营业六个时辰,初一十五营业。今日恰好是十五,吾等不妨去鬼市看看?”
江翰栖犹豫了一下,又道:“那鬼市尔等了解吗?”
王子执道:“臣正是为了这事情而来,臣管辖的妖城,丢了几只妖族幼崽,他们的母亲报了官,臣一路追查,线索到了黑市,但由于对鬼市不熟悉,进不去,线索就断了。”
语毕,他看了一眼白榆手上的锦盒,眼中突然变亮。
“这是?”
白榆递给他,道:“这是今日在那鬼市出入之人手中拿到的,从口供得知,他是鬼市内部人员,严刑逼供一番后,竟然自尽了,臣断了线索。”
“这可是个宝贝呀!”
王子执嗅到盒子里的味道,伸手接过,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红色的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