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缘》南泊旧人

2、第 2 章

　　寒蝉寺坐落在山林间，在青山绿树的环绕下，倒是愈发清幽寂静。

　　晨光熹微，正是寺院里僧人在佛殿内上早课的时候，咿呀的诵经声伴随着木鱼声传了很远。

　　……

　　“咚咚……”

　　一声悠长的晨钟声鸣响起，回荡在山林之间，同时惊醒了沉睡的鸟儿。

　　钟鸣声响了三下，早课结束了，而后木鱼声渐停，诵经声也渐渐消下来。

　　僧人们纷纷站起来，从大殿里鱼贯而出。

　　只有离佛像最近的一个蒲团上，还盘坐了一个素色袈裟，容颜俊朗眉眼却很淡漠的年轻僧人。

　　他依旧紧闭着双眼，似乎并未察觉到周围的动静。

　　待殿中的僧人终于散尽，大殿变得空荡荡时，年轻僧人才慢慢睁开那双澄澈又显得冷淡的眼。

　　随后他站起来，拂了拂有点儿皱的衣摆，在高大威严的佛祖像前合十拜了拜，顺便将洒落在佛像台上的香灰拭去了。

　　刚迈出大殿门，一个小和尚走了过来，朝他合掌，恭声道：“境空师叔。”

　　境空微微点头，抬起淡漠眉眼，“空寂，有何事？”

　　空寂：“六慧师祖找您。”

　　“嗯，我知晓了，马上过去，你去忙吧。”境空道。

　　空寂应了他，“是。”

　　穿过佛殿后面，境空来到六慧禅师的禅房。

　　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吧。”

　　境空推开门，屋子中央的香炉正冒着轻烟，乌檀木的气味在整个禅房里萦绕。

　　在榻前的蒲团上，有人正在闭目打坐，嘴里在诵着经，另一只手则敲打着木鱼。

　　那是一个温和慈悲的老僧。

　　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老僧也没半分反应。

　　境空走到香炉前，拨了拨里面的乌檀木，而后将香炉盖子合上，安静地站在了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诵经声停了下来，木鱼声却还有序地敲打着。

　　“来了。”

　　“师父。”境空走近他，一边双手合掌，一边微微躬了身。

　　“嗯。”六慧应了一声，依旧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他看着境空，“我唤你来，是有事嘱你。”

　　“今日山下有妖魔作祟，临安城的百姓这些时日深受其害，临安城城主写了信笺求助，我脱不开身，你带几个弟子下山去看看。”

　　“是。”境空道。

　　他仍站立在一旁，听老僧接下来的训诫。

　　“境空，你是我平生最得意的弟子，我收的其他弟子入门晚，佛缘浅薄，真正能参透佛法的不多，更勿论成佛。”

　　“唯有你，在我身边呆的时间最长，出生便有佛光傍身，佛缘深不可测。如今这世道，妖兽成精，各家人才百出，可我佛门已有千年无人成佛，你是我佛门仅有的可能。”

　　“弟子知晓责任，也谢过师父多年养育之恩。”境空垂眸道。

　　“嗯，好了，既然无事，便先回去吧。”六慧重新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他又睁开眼，温声询问，“可还有事？”

　　“我……”境空犹豫了一会儿，道，“确实有一事，师父，最近寺院里出现了一只灵狐。它总缠着我，我拿它没办法。”

　　六慧点头，“我知晓了，我且问你，它伤人么？”

　　“未曾。”

　　“这便是了，世上人分好坏，妖也分好坏，它既然不伤人，便任由它去，你固守本心，其他何需苦恼？”

　　境空弯腰合掌，“多谢师父教诲，弟子铭记于心。”

　　应声之后，境空便出了门。

　　待回到自己的禅院，路过院里那棵榆树时，境空便伫立在那里不动了。

　　“出来。”

　　没过多久，只见他头上的榆树叶子动了动。而在树枝上坐了一个人，正是好几日未见的千秋雪。

　　他坐在树枝上晃着自己的脚，往地面看了看，似乎在考虑跳下去的可能性。

　　看到下面静立的人，他轻笑了一声，“喂，和尚，我应你声出来了，现在我要跳下去，你可要接住我。”

　　话音刚落，他便朝着境空站的位置跳了下去。

　　但是并没有落到境空怀里，在他跳的那一瞬间，境空抬眸看了他一眼。

　　然后，往旁边挪了挪。

　　于是狐狸直接趴在了地上。

　　或许是摔得有些狠了，千秋雪忍不住露出了自己的大尾巴晃了晃。

　　这场面大概有些好笑，不经意间，境空的嘴角勾了勾，好像有些笑意。

　　千秋雪刚想责怪他的时候看到那一幕，一时有些呆住了。

　　但他只恍惚了一会儿，很快回过神站起来，指责境空道，“你这个和尚，居然真的不接住我？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小爷长这么好看，摔破相了怎么办？”

　　“……”境空不欲搭理他，绕过他想离开。

　　见境空不理自己，千秋雪又道：“罢了罢了，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小爷不和你计较，但没有下次了啊。”

　　“和尚，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冷漠？你看看那些和尚，多平易近人，多和善啊。”

　　“和尚，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你看看你，这般不喜欢说话，只有小爷肯花时间陪你了。还有，你要多笑笑，身为和尚，天天板着脸，也不怕吓坏了那些香客。唔……”一大段话还没说完，他发现自己又开不了口，而且也不能动了。

　　“聒噪。”

　　境空只留下那句话，便朝自己的屋里走去。

　　这个该死的和尚，又给他下莫名其妙的法咒。

　　一刻钟之后，法咒自动解开，千秋雪怒气冲冲的推开了境空的房门。

　　境空正在收拾东西，他要下山了。

　　没有什么好带的，他就只拿了几本佛经，还有两身换洗的衣物。

　　“诶，和尚你要出去吗？”千秋雪忘了自己来的目的，他的目光被境空收拾行李的动作吸引了。。

　　“下山，有事。”见千秋雪没有捣乱，只是平常的问了问，境空也便好生回答了。

　　“我可以和你一起吗？我保证不捣乱？”千秋雪眨了眨他的狐狸眼，看起来真诚极了。

　　“不能。”境空下山是为了除妖，千秋雪也是妖怪，虽然没做坏事，但让他去山下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在山上待着更好一些。

　　“嘁，小气鬼，你以为不让我跟着，我就不跟着了。我还不能偷偷去么？”

　　境空下山没多久，便察觉到什么。

　　走到一处平地，他停住脚步，后面一下没了动静。

　　“师叔，怎么了？”空寂跟着停了下来，走到他身边问他。

　　“无事，你们先走着，我过去看看。”境空一边说着，一边往传出动静的草丛中走去。

　　他拨开草丛，什么也没有。

　　真是错觉么？

　　境空又往旁边走了几步。

　　明明没有风，却见面前的草丛却动了动。

　　他伸出手，然后从里面抓到一只白色的狐狸。

　　看着在手中不断扑腾的狐狸，境空下意识地皱眉，“你怎么来了？”

　　千秋雪见境空一直提着他，尾巴动了动，直接打在境空提着他的那只手上，“放小爷下来。”

　　境空面色未变，依旧提拎着他。

　　千秋雪恼怒了，干脆扭头咬了他一口。

　　大约真的有些痛，境空直接把千秋雪甩了出去。

　　刚触及地面，千秋雪便恢复了人身。

　　“和尚，你真是狠啊，我万一被你摔坏了怎么办？”千秋雪低声抱怨。

　　听不得他的浪言浪语，境空闭了闭眼，忍不住开口，冷声道，“闭嘴。”

　　“为什么要闭嘴，我偏不。”千秋雪一边说，一边看他。

　　结果发现境空脸色着实有些不好看，猜他可能又要用奇怪的法咒了。

　　于是暂时闭了嘴，他才不想不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