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奴》犹斐

17、禁地

　　017

　　离烬不见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两个修为算不得低的人面前平白消失，而惊弦竟然还无所觉。这本身就有够不可思议的。

　　她的倦意当即散了大半，侧过半脸觑向车壁。随着一抹弹射出去的气劲，马车稳稳停下。

　　车轴擦着坚冰的重声碾轧，细微的声响传进车里，连带着刚劲掠过外间的霜风，惊弦却莫名从这些纷乱的动静中听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像是有人疲于追逐的喘息。

　　那声音堪堪随着停下的马车止歇在车帘外，不近不远，却偏生叫人忽略不得。

　　无忧疑惑的眼神看向她，正要开口询问，却被惊弦竖起的手指止住。

　　她眼尾向下压低了些，眉间凝着一抹郁色。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惊弦声音很轻。

　　无忧诧异地看向惊弦，问了一句：“什么梦？”

　　细微的声响停在车外。

　　惊弦眼眸半抬：“有人拦停我们的马车——”话音刚落，轻轻的两声叩击，叩响了车壁。
　　“叩、叩。”
　　这声音在此时响起，简直形容不出的诡异。

　　“一个小姑娘告诉我们，距此二十里外，有一处禁地，若是执意前行，会被神仙怪罪。”说完这话，她抬手将车帘撩起，像是回应方才的那两声叩击。

　　伴随着呼啸而至的凛风，一张被霜风打得透着薄红的伶俐面容映入眼帘，是一个看起来才十几岁的小丫头。

　　小姑娘不敢置信地看着撩开的车帘里同她对上的那张平静无澜的脸：“此处距离禁地不过二十余里，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驾车前行？！”

　　不知那禁地究竟是什么地方，能让这小姑娘这番盛气凌人的话说出来的时候也不由得刻意压低了嗓音，以至于这番警告落在旁人的耳朵里便少了几分震慑感。

　　无忧一时瞠目结舌，他听着这莫名出现的小姑娘问着惊弦方才所说她梦里出现的问话，一边又魔怔了一般愣愣问惊弦：“然后呢？”

　　惊弦隔着车窗同霜风中的小姑娘对视，薄唇微动：“然后……我就被黎少主叫醒了。”

　　“……”长久的沉默。

　　无忧盯着惊弦的眸光逐渐由晦暗到明晰，眼底积攒的惊疑也渐渐褪去。他盯着惊弦利落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像是自嘲般，忽然哂笑：“你果然……都知道。”

　　“四境之中又有谁人不知鹤族少主黎琰，行走世间惯常‘羽衣、黑刃、一灵音’呢？”惊弦的声音仍是淡淡的，携着冰原上干冽的风，一股脑倾倒过来。

　　四境之中的东境，由居于天镜泽的苍鹤一族执掌。听闻苍鹤对待伴侣尤为忠诚，一旦结为伴侣便会终生效忠对方，直至身死。就连对待子嗣也是同样，苍鹤夫妇终其一生只会孕育一个孩子，因此族人越来越少。
　　而作为玄鹤少主的黎琰也不例外。他是天镜泽唯一的继承人，也东境未来的境主。

　　传闻鹤族有一秘宝，那秘宝由万千同族身上长势最盛的羽毛炼化而成，穿上可随拥有者心境幻化成普通衣服的模样，皎白无瑕、纤尘不染、刀枪不入。这件秘宝在黎琰成年的时候由境主亲自穿在了黎琰身上。

　　惊弦说完方才那话，状似无意地瞥了眼无忧身上那件似乎永远得体、干净的雪白锦袍。

　　而车外的小姑娘见车内两人久久不回应大概有些气恼。

　　小丫头的两腮气哼哼地鼓起，朝地面光滑坚硬的冰面恨恨跺了一脚，道：“你们既然不听劝，那就好自为之吧！反正……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你们了！”说完冷哼一声，像是故意似的离开马车老远，一溜烟跑了。

　　苍白天光映照一望无际的冰面，折出耀目的莹白色光。惊弦被那光刺得半眯着眼，看着那小姑娘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一抹跳动的黑点。

　　直到那个黑点再看不见，她才收回视线，余光里无忧腰畔的白玉挂坠浸着柔润的光泽铺在腰畔。

　　惊弦的手忽然指向那里，语调带着几分形容不出的犹疑：“你这灵音警示，有没有过失灵的时候？”

　　惊愕的目光投落到腰畔的玉坠上，无忧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若说没有失灵的时候，先前邺城护城大阵开启之时是灵音示警最为严重的一次。但那种情况下都能够化险为夷，不知道灵音对危险的权衡会不会在那之后又有所增加？这是他确定不了的，因此，惊弦的问题他没办法回答。

　　于是想了想，无忧问道：“若是邺城危机再来一次，少宫主可还有与之抗衡之力？”

　　惊弦闻言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

　　她倒是认真思考了一番，回道：“那得看危机发生之时，周围有没有值得我拼命的人。”
　　若是拼命，自然尚有抗衡之力。

　　无忧忽地笑了，他半垂着头，只肩膀随着他垂头的轻笑微微颤动，他说：“少宫主倒是难得至情至性之人。”

　　灵音既无示警，而惊弦又尚有一战之力，这禁地目前来看倒还有闯一闯的实力。

　　两人相视一番，心中已然有了主意，惊弦抬手又是一弹，旋即停伫许久的马车便在冰原重新疾驰起来。霜风雪啸，冷肃的空气沿着轻扬而起的车帘缝隙钻了进来。

　　车辙碾压冰面，行了不知多久，车外吵嚷声渐盛，而后像是因着他们的闯入，那吵嚷的声音一刹便停歇下来，周遭一片沉寂，仿佛刚才的动静全是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