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引》白胡椒哇

5、第 5 章

　　酒足饭饱，我们一家四口坐在院子里赏月。
　　今儿恰好十六，那月亮真当如一轮白玉盘，矮矮地缀着，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似的；就算是不伸手，它也似下一秒就要砸到脸上，明晃晃地招摇。
　　我心想，素枝那姑娘，如果不是因为中毒，再怎么痴傻也绝不会为了南来渡这个勘勘几面的男人，就弃了这简单却宝贵的幸福。
　　唉，孩子单纯，到底不过是关心则乱。
　　这样正看着月亮发着痴，面前突然多出一对镶了红宝石的银镯子。
　　「想着枣儿一直没件称手的武器，这些年来我一直留心寻找，这番在那瀛洲仙境里寻到了这对素裹玲珑红豆镯，觉得很是适合小师妹。」
　　「嗯？这是武器？」
　　飞银师兄替我戴上镯子，然后绕到身后抓起我的两只手腕，灵力往镯子里一送，登时那素裹玲珑红豆镯就变幻成一对挂在腕上的双刀，刀刃直直地冲向前方。
　　我顺势一握挥舞了几下，大小形状都称手极了。
　　耍够了，我依葫芦画瓢地又往双刀里送了丝灵力，它们便又变回了那对精巧别致的红宝石银镯，实在是个颇具迷惑性的暗器。
　　「好得很好得很，师兄这礼物我喜欢极了！」
　　「我可是寻了好久，枣儿喜欢就好。」飞银笑得阳光明媚。
　　这样精巧又护身的武器，连大师兄也在一旁啧啧称赞道：「早想给师妹寻个本命武器，剑太俗，鞭太烈，抡副大锤总不像女孩子，用扇她又没我这般风流潇洒，倒是这双刀镯子不错不错！」
　　我亲眼瞧见用剑的飞银师兄眼角抽了抽。
　　尴尬间，师尊突然歪头问道：「飞银这次打算留多久？」
　　「当今世道混乱，恐有大事发生，我此番回来一时半刻不打算再走。枣儿也是，能不出山就别出山，最近不能只忙着修炼，也得多学些手脚功夫，以备不时之需。」
　　「是得多教师妹些防身护卫的功夫，省得遇见那些个孟浪登徒子不会对付！」大师兄这厢插嘴道。
　　「师兄，咱可是修的合欢宗，能有人比你还要孟浪？」飞银不知我和南来渡之间的荒唐事，自是没能理解大师兄话语里明晃晃的暗示，笑着回怼。
　　「师弟你不知，是那太昊山清微派……」
　　「师兄此番游历，可还见识了哪些奇事？」我慌忙打断了大师兄的话。
　　「奇事……除了世道乱了些，倒也就那样。」飞银师兄蹙眉想了想，「刚刚师兄提到太昊山清微派，近日回山时，我倒遇见有清微派弟子打探我寒松山的入山法门。」
　　「嗯？！」
　　「我问那人何事，他自报家门说是清微派首席弟子南来渡，特邀合欢宗参加六个月后的万宗大会。」
　　「啥玩意儿？」大师兄将手中的欢莲扇猛得一敲桌子，跳了起来。
　　连师尊都忍不住皱了眉头：「合欢宗两百年来偏安一隅，不问世事，因为名声不佳也从未参与过任何集会，此次万宗大会怎会破例邀我合欢宗？」
　　三年前那次与南来渡的初见，其实是素枝和大师兄一起下山历练时恰巧碰上了万宗大会，小姑娘强行拉着不情不愿的大师兄混进去凑热闹的。
　　合欢宗作为当初人人喊打的妖宗，虽已过去两百年，但届届万宗大会都要被拉出来鞭尸，怎么可能诚心邀请？
　　何况，当年的凑热闹又凑出了后来那档子破事儿，间接把素枝个小姑娘给搞死了，整得我现在听到「万宗大会」都有点儿心理阴影。
　　「师兄如何作答的？」我咽了咽口水。
　　「我也道出了方才师尊所问，但那南来渡并未讲明原因，只是坚持要入寒松山当面与师尊详谈。我知师尊定会拒绝，便好心劝诫他不要白费心思，早日打道回府。」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御剑回来了呗。本想给你们一个惊喜，谁承想扑了个空，宗门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那会儿你们干嘛去了？」
　　「那会儿……那会儿忙着打南来渡……」我尴尬地挠了挠头。
　　「啊？！」
　　这会儿换飞银师兄人懵了。
　　「没想到这轻微派首席大弟子竟然如此八面玲珑之人，来我山门，只说求娶枣儿，却闭口不提邀我合欢宗参会之事，实在有失风范。」师尊嗟叹了一声，怕也是没想到那南来渡的作为实在名不副实。
　　「噗！求娶枣儿？他何时见过师妹？」飞银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呸，狗男人，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大师兄忿忿地啐了一口。
　　这话说得没错，连我也想再啐那男人一口。
　　南来渡找师尊求娶我结印为道侣，却对外说是万宗大会诚邀我合欢宗参加。他见了师尊只论婚嫁不提宗门，即便是遭到拒绝空手而归，外人也只道我合欢宗心胸狭隘，弗了他清微首席大弟子三顾茅庐的诚意。
　　可真是个白切黑的狗男人呐……
　　亏老子曾有一瞬以为他是真心对我有意，还因幽情藤之事心怀愧疚，原来这小瘪犊子演技比我还出神入化呢。
　　飞银看我与师兄师尊面色有异，便也猜出我们与那南来渡之间出了问题。当他听完暝楼绘声绘色又添油加醋的描述，整个人都出离愤怒了，差点儿没当场御剑飞去太昊山找人出来单挑。
　　「算了吧师弟，同为剑修，以你修为可能打不过他。」大师兄用那扇柄敲了敲飞银的肩膀，故意揶揄他。
　　「嘿？我打不过他？」飞银师兄更恼了。
　　「大师兄可别逼逼了，你与南来渡交手只兵器相接，未以修为打压，况且人家只防不攻，师兄胜之不武。」作为当事人的我倒是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是因为谁才出手的？这时候怎么胳膊肘向着外人？！」大师兄气得敲了下我的头。
　　「师兄你打我？」我摸着脑袋想打回去，师兄却一溜烟跑了，我连忙追了过去。
　　师尊看着我们拌嘴打闹，虽不言语，心下却隐隐约约升起了不祥的预感。纵然是二百年来不问世事，他也琢磨出当下局势紧张，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飞银师兄见师尊抿着嘴思索，幼态十足的面庞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忧愁，一双丹凤眼因失了神而显得有些呆滞，心脏不由得慢了半拍。
　　「师尊心里有事？」
　　「嗯？」掌门师尊抬眸看了看他，眼里有一瞬间的茫然，摇了摇头。「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不安。」
　　飞银叹了口气，远望着师兄和师妹在远处打闹，沉着嗓子幽幽道：
　　「师尊怕是有所不知，一万年前，仙魔两界以婚约缔交，天帝将长女红焰公主嫁与了彼时还是魔界太子的君离，以天界时令，与老魔尊签订了千年停战协议，设南海镇天石以昭诚心。如今和平之约将近，魔尊君离对天界早有不满，怕是不日将仙魔开战，人间遭殃。」
　　凤笑邱因过于震惊，眼睛瞪得极大：「此等仙魔秘闻，你又如何得知？」
　　「徒儿游历之际，偶入冥界护山之一的抱犊山，结交了鬼帝落卿九，正是从他口中偶然听得此消息，才立即赶回了寒松山。」
　　「鬼帝落卿九乃冥界护神，如果他都这么说，怕是所言非虚。」
　　「正是。」
　　「这么说来，仙魔大战一触即发，以天界时令对应人间，快则明日，慢则百载。仙魔之间争权夺位，却苦了人间毫不知情的万千生灵……」凤笑邱对自身的生死看得平淡，却唯独放不下三个徒儿，放不下众生。
　　「世事无常，徒儿可不想在这天灾来临之际身死他乡。哪怕救不了天下，至少要守住身边人。」飞银亮晶晶的眸子盯着凤笑邱，坚定地说。
　　「一旦仙魔两界开战，人界自是一片生灵涂炭，哪怕我寒松山，亦不可能独善其身。」凤笑邱叹了口气，瞥了一眼远处的二人，「也许我们师徒四人今日团圆喜乐，明日就要遭生离死别之苦了。」
　　「徒儿回山之际，思量甚多。原以为修行之人高寿，还有很多时间去踏遍人间山水，但面对神仙妖魔，凡人之躯有太多的不可抗力。修仙问道亦是逆天改命，但纵观千年，又有几人做到？我能将自己这一世活好，已是不易。」
　　凤笑邱眼里有些诧然：「飞银，这话听着，倒是不像你了。」
　　「师尊多年教义，徒儿也才堪堪领悟。」飞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饶是想到了自己那些青春叛逆往事。
　　见远远的那两人并肩向这边走来了，凤笑邱低声道：「此事莫要让枣儿知道，暝楼那边，为师自会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