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3、献祭 ...
-
白初念偏过了头,躲过他的触碰,片刻后又回眸看他,“你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毫无胜算吗?”
他直视她的眼睛,却觉得她这样冷静的目光,好似握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的心生生地疼。
“从你离开京城领兵去西北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白初念面无表情转开了眼,用缓慢轻柔的语气说道,“八爷不会让你赢,如果他是你的盟友,你一定会胜利,可他是你的对手,这就是你的不幸。”
十四爷垂眸努力掩饰住自己内心颤动,再次抬头,脸色才恢复平静,“你认为他永远都是对的,够冷静,够残忍,他是一个天生的当权者,除他之外,谁都是一个输家?”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白初念红唇微勾,又讽刺一笑,“你退一步,好好做你的王爷。这样,你们兄弟二人间所有的障碍都会迎刃而解。”
十四爷脸上也微微带笑,只是那笑容却根本没有到达眼底,“他卧薪尝胆,隐忍多年,一举谋夺了皇位。可是得位不正,缺乏个人威望。”
白初念冷幽幽道:“先皇在位,你被扶摇直上,被赐予大将军王的封号,四处出征,军功赫赫。即便你带兵才能出众,但是帝王更重要的是治理江山的能力。”
十四爷听了沉默半响,微微闭了眼,再睁开眸子,眼里压抑着风雨将至的暴虐,冷声问道:“你想说他智慧高超,善于布局,一旦崛起便能成就大业之人?”
虽然白初念没有亲眼见证政权更替,江山易主的过程。但现在木已成舟,雍正已登上皇位并手握天下大权,他再不服也无可奈何。
看出他眼底的深渊中,好似是一片阴冷的冰雾,她垂眸淡淡道:“皇上性格坚毅果决,胸怀雄才大略,确实用缜密的布局为自己赢得了皇位。可是他也确实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是一位勤政的皇帝。”
十四爷冷哼一声,声音冷清严肃道:“先皇驾崩后,我在外,他在内,自然把握了接触皇权的先机。他城府之深,连先皇都看不透,那天下到底是不是谋夺,满朝文武有谁心里不明白?”
白初念静看着他,在她眼里,十四勇敢有余却沉稳不足,虽然比雍正稍微仁慈一点,但缺少杀伐果断的君王心性。要坐稳帝王之位,稳重隐忍的心性和深不可测的城府缺一不可,他没有皇帝命,也没有皇帝的心性,注定不会成功,“你性格逆反,不愿服输又能怎么样?难道真要与廉亲王一起密谋造反?”
十四爷脸上已无太多的波澜,唯独眉眼间带着一股坚定,“廉亲王城府颇深,深谙心理战术,又深谋远虑,能见机行事,可以根据对手的处境来制定不同的应对计划。与他合谋,不见得会输!”他说的直接,气定神闲着。
白初念知道他与八爷情深义重,与雍正是水火不容。虽然八爷出身不好,母妃背后没有强大的家族势力,但他娶了娘家实力雄厚的八福晋,又结交了头脑愚笨却出身高贵的十爷,还拉拢了手段毒辣的九爷。
先皇还在,十四爷肩负重任,成为手握兵权的大将军王,他们一起联手,雍正确实站在危险顶端。
然而,后世人对他处置手足兄弟的手段却多有微词,可作为一代帝王,他总要对得住这祖业江山。身为九五之尊注定了他此生无法拥有纯粹的兄弟情义,即便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十四爷亦难以幸免。
“你的心太容易被人看穿,我看出你对廉亲王并非真心拥护。比起他,你不懂得收敛自己的锋芒。”白初念神情阴幽着,原本崩溃的思绪却渐渐平复了下来,“你不仅不懂得隐匿锋芒,在政事的处置能力上也略逊于廉亲王一筹,还怎么与他结党谋逆?”
面对她如此坦诚,十四爷心底的怒火竟无法继续燃起来,心间蠢蠢欲动的愤怒似乎被一盆冷水无声无息的浇灭了。
过了一会儿,他冷笑道:“廉亲王聪慧过人,心思细腻,能够见微知著,行事又谨小慎微。我为了避免一招不慎招祸患,自然会防他一手。”他又闭上了眼睛,沉声说道,“有更多追随者的举荐,反而会把他推上绝路。”说完沉静好久才睁开眼睛。
白初念静静的盯着他,唇边溢出一缕浅笑,笑容中都是苦涩的味道。他应该知道雍正现在留着他们,就说明自有用处,为何还要自取灭亡呢?
看到她眼中的柔意,十四爷只觉得心口一抽,唇角的冷笑再也无法维持,深深地凝着她问道:“我与他这场对决,总会有一人死亡。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她温柔恬静的眼神一直凝着他,面容始终波澜不惊,似考虑了好久才说道:“不会。”
十四爷怔在那里,心狠狠一抽。亲耳听到她如此绝然而坚定的对他说不会,那急促的呼吸,差点让他有点透不过气来,“你对我的爱只是昙花一现,对他才是死心塌地?”
索要答案的人永远爱得最多,而追问得来的答案,往往令人心碎。
白初念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并没有心软,转过头依旧冷漠道:“是。”
忆起那些往日的种种,如今想起,十四爷心中是无尽的苦涩,自己在感情上亏欠她太多,不论何时再相见,他们都不是曾经的那番模样了。
或许爱过是真的爱过,但真心瞬息万变,会转移,会凉透。当年繁华万千,姹紫嫣红,她所有美好的笑靥都只属于他一个人。如今时过境迁,年华逝去,她所有的恨和怨也都是对他一个人。
时光匆匆,原来,美好消失,不过是转瞬之间。
他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满是痛色的眸子对上她的水眸,“若是有一天,他死了,你会怎么办?”
“他不会死。”她缓缓将目光挪到他的脸上,看了一会儿又移开了,“他治国的重任还未完成,山河社稷不允许他死。”
他眸光定定的看着她,声音坚定,“如果我要杀了他,你会杀了我吗?”
她轻轻一笑,低声道:“我知道你不会。”
“如果有一天,他要杀我,你又会怎么做?”他眼底一片黯然,见她的云淡风轻,突然哽咽一声,“你会无动于衷,看着他动手?”
“他不会杀你。”她眼角滑落一滴清泪,眼前这张俊美透着桀骜冷漠的脸逐渐模糊,又低垂了头,“我不会让你死。”
突然,十四爷伸出手揽过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心都死了,人还为什么而活?”
白初念伏在他的肩头,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他的喜欢只会带给她无尽的困扰,他怎么会不知道?
明知道皇家爱情不值一提,可是连自己都深陷其中,这注定了只能越陷越深,已经掉进了一个泥沼,越想挣扎,却发现根本没用。
“你的最珍贵之处,恰恰是在于你对我不真实的这份爱,你的一句话便可以困我一辈子。”十四爷搂紧了她,抚摸着她的长发,轻柔说道,“你总能在关键时刻,一招制敌,而我却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他抱着她的手慢慢松开,终于推开了她,“周公辅政,自是千古流芳,而我辅佐新帝,只是为了你。”
这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白初念惊愕的说不出话。雍正痛恨八爷,他可以借力打力除去八爷坐拥天下,而他却选择了“为爱而死”。
这场三个人的爱情中,他选择了“献祭”,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十四爷又缓缓一笑,“即使你离开了我,我还是不能做到真正视你为陌路,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淡化一切。”
她早已深深的烙在他的生命里,无论她选择了谁,都无法抹去他对她的爱恋。
先前他优柔寡断,总想着为她慢慢谋划,做到万无一失,但现在他不想了,她原本就不属于他。就像她说得这样,哪怕他是皇帝,早早许了她皇后之位,她还是会言辞拒绝,因为她不喜欢。
而那个人什么都不会给她,她愿意坚持留下,只因她爱他,她可以爱到死去活来,甘愿为妾,只是因为她爱他。
看着那即将远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悔恨。那些过往的甜蜜与争吵、欢笑与泪水,都成了此刻心口上无法愈合的伤疤,他也只能将这份深入骨髓的遗憾与悔恨,小心翼翼地深埋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如同珍藏一件易碎的珍宝般。
那段爱情,无论最终以怎样的伤痛收场,他都会记得,曾经被什么吸引,被什么诱惑,为什么狂欢。
环顾四周,行人熙熙攘攘,却仿佛只有他一人孤独地存在于这繁华的人世间,那份孤独如同冰冷的利剑,深深刺入他的心房。
看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要成为别人的人。他也想过,既然她也背弃了她,他又何须再将她放在心上?不如恨她吧,既然求而不得,恨或许会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没想到,自己竟然没用到连恨她都做不到。
怔怔地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心狠狠抽痛着,眼神中满是痛苦的神色。看着远走的她,直到她走了很远很远,那颗心都无法平静下来。
白初念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只觉得那个身影越来越模糊,心底情绪五味杂陈。这一生戎马、刀尖舔血的英雄,死都不愿站在她的对立面,可他却不知自己这场爱情在十年前已经输了。
她怎么都无法说出口,她要找的人始终在他身边,如今找到了,自然要与他生死与共。
“走吧。”说完这话,她目光已不再往车窗外看。
素媛拂开窗帘,低声冲外面的侍卫吩咐了一声,马车又开始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