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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思及此,时与的屁股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她立马起身,打算把狼崽子抱出来偷偷扔掉,让他在不该有的年纪见识下什么是人间险恶,不行就撤。

      然而就在转身回房的那一瞬间,小奶狼水漉漉湿润润的大眼睛不受控制地浮现在时与的脑海里,和那些在临睡前总是出现在脑中的儿时蠢事一样,突兀又自然。那双眼睛充满生机,把早春翠绿鲜嫩的棱树叶子都映在深处。时与想起,母狼来时有一双相似的眼睛,里面承载的却是悲戚,绝望,无奈和恳切,同样的,她临走时浑身溢出的悲伤,深藏着一位母亲的决绝。

      时与烦躁地用力挠挠头,抓乱了本就有些松散的长发,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坐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干坐一下午,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时与最终还是决定暂且不把小狼崽送到官府。原因无他,就是作为一个人美心善,身娇体软的姑娘,时与实在不忍心看自己腿着绕过两座山,去寻那百里之外的县衙门。

      时与当然想过狠下心把狼崽子扔掉,但她一贯相信自己决不是那种把吃不到嘴里的鸭子递到别人嘴边的热心女孩儿,既然是人设,必须得立住,立得稳稳当当的才行。

      当然,留下小奶狼仍是一个暂时的决定,如果小崽子真的给她的生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包括但不限于:招灾引祸,拉屎窜稀,豆腐脑不吃咸的,粽子只吃甜的等,时与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赶出家门。

      说到做到!

      费了一下午脑子,肚子咕咕叫着示意它的娇贵,于是时与打算做饭。

      考虑到普通的狼一般都喜吃生食,时与便先从厨房已经宰好的土鸡身上,剔下一支鸡腿,递到小奶狼面前。

      可能是自己眼花了,时与看着小崽子不但不吃面前的特级土鸡腿,眼神中似是还带了三分嫌弃与四分惊恐?

      这可是三石他爹阿蒙叔特意去山上采菇子时顺手带回来的鸡,约等于两个字“大补”啊。

      时与看着手里差不多和小狼崽的头一样大的鸡腿,血管埋在泛着青色的肉里若隐若现,关节处已经稍稍发紫,发现自己找到了正确答案:

      “难道……你还没断奶?”

      狼崽子听到这话,突然汪了一声,紧接着就冲时与龇牙。也许是画风从奶里奶气突然变到逞凶斗狠的原因,时与没让崽崽失望,立即心领神会地感受到他心底的控诉,明白眼前这只确确实实断奶了。

      她站起身,想了想,把鸡腿放进已经倒了水的锅里,盘算着换条思路,煮个白水鸡腿试试。

      等鸡腿煮好,已经过了一炷香时间,太阳西陲,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厨房的灶台上,给小小的房间添上了些许温暖的颜色。金色一贯是种奇妙的颜色,时而高贵冰冷,时而温暖平凡。

      时与把鸡腿捞出来,用凉水冲冲,找了一个小瓷碗,将鸡腿上的肉撕碎放在碗里,然后一起放在装小奶狼的背篓里。

      这次,小奶狼先是低头闻了闻,而后抬头赏给时与一个孺子可教的满意眼神,才开始吃碗里的水煮鸡肉。

      时与松口气,觉着奶孩子果然操心,下次沈大娘来做媒的时候,一定要拒绝地再义正严词一些。

      时与伺候好小祖宗,开始给自己的饭。她从水缸里捞了条半大点儿的鲫鱼,又切了块豆腐,打算做个豆腐鱼汤喝。

      傍晚,是珍贵的干饭时间,闹哄一天的村子恢复平静,挨家挨户的院里都升起袅袅炊烟。时与刚破开鱼肚子,就听见外面有人在敲门,她看眼狼崽子,发现他在背篓里安静吃饭,将原本盖在背篓上的布重新盖好后,跑去前面开门。

      是杨二哥送来了新鲜的兔肉,时与将他请进前院,回厨房包上几块头天卤的肘子,不容拒绝地塞到他手里,顺便向他打听了一下那两只雪狼的情况。

      杨二哥叹口气,说是村里大伙围追堵截,不知怎的,竟将两只狼逼到悬崖边上,本以为万无一失能生擒他们,没想到他们一咬牙居然都朝着悬崖跳了下去,那崖有百丈多高,跳下去估计是活不成了,但村里没人敢下去,就只能这么不了了之。

      时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着她知道那两只雪狼并非完全是被逼跳崖,更是一种无畏赴死。世人所期望的,从来都是从阎罗王手里掳掠活的生机,鲜少有人甘愿用义无反顾的姿态抢回长眠主动权,死得体面。

      杨二哥揣着肘子向时与道别,时与将他送到门外,继续回厨房做饭。

      锅里的鱼汤咕噜咕噜炖着,时与扒开背篓上遮着的布,看着趴在背篓底已经吃完鸡肉的小狼崽,有点心疼,也有点心酸:这块山芋势必要把自己彻底烫秃噜皮啊。

      小狼崽安静趴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编背篓的竹条,一动不动。事实上,除了刚才时与误会他喝奶那会儿以外,小奶狼今天再没发出过声音,安静的一批,这点让时与安心不少,少发出一点声音就少一丝被发现的可能。即使知道他这种状态是因为离开父母,孤身一人,情绪低落,但是在生死面前,普通人谁又能不承认开心和快乐都要为其让步。

      不过时与还是看不下去可爱的小奶狼如此没精打采,她将鱼汤打上,一边扇着热气,一边说:“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活不好,与其放任烦恼,不如躺平贴膘,要么……

      你也来点儿?”

      背篓里的小奶狼抬起头,动动耳朵,复将头搭在两只前爪上,表明自己作为一只养生的狼崽子,对饭后汤不感兴趣。

      从不“强买强卖”是时与少有的几项美德之一,她见小狼没有喝的意思,自己蹲在门口开开心心吃起来,一口汤,一口鱼,偶尔再来两口嫩豆腐,真的鲜美。

      喝了三大碗鱼汤,时与的胃有点撑,于是洗了锅碗,顺带把小奶狼的碗收拾了,她决定出去消消食。

      把前几日从张秀才那里借的字帖和书拿上,从水缸里捉了条鱼,她目标明确地走往张秀才家去还书。

      张秀才说是秀才,时与却应该称他一声先生。作为村里绝无仅有的文化瑰宝,他是唯一一个既不用下田干活也不用上山打猎的男人,平日就在村里的学堂,教几个小孩子读书识字。时与幼年也在学堂待过一段时间,那时正值张秀才参加科试多年未中,心灰意冷后,索性回到雨叶村开办学堂,当了一名教书先生。时与作为无父无母的孤儿,有幸在学堂凑了两年热闹,识得不少字,也背了许多书,没想到一转眼间,就已经过去十年。

      后来,先生说她既能够识字解意,就不必日日到学堂报道,有喜欢的书文典籍,可以拿回家温习,有不懂的地方来问他即可。

      因此时与这些年都是从先生那里借一些书和字帖,在家看完后再去换新的,新旧借还之际,也向先生请教了许多问题,

      到张秀才家门口,发现门是开着的,他正坐在前院的石桌旁,手持一本薄卷,正看得入迷。

      时与敲敲门,张秀才抬头看见是她,便让她进去。

      “先生,我是来将前几日借的书还给您的,昨个听村长爷爷说鲫鱼能健脾和胃,温中下气,就顺手带了一条过来,清炖烧汤都是极好的。”时与说着,怕他推拒,放下书,干脆直接将鱼拎进院子侧面的厨房。

      “每次都给你说,过来还书便还书,别带东西,这院里就我只身一人,你拿这么多东西哪能吃完,坏了反倒是浪费。”张秀才佯装嗔怒,还把时与当作当年那个刚进学堂懵懵懂懂的小丫头,吓唬她说:“若是你再不听话,以后便休要再来拿书。”

      时与自然知道先生不会真的同她生气,微微一笑,面上应承着:“先生莫气,我谨遵师命便是,学生知错。”

      心里想的却是:下次还敢。

      张秀才了解自己学生的脾气,每次当面答应的好好的,第二回来时却仍是两只手腾不出一个指头,便再懒得说她,只低头翻着书页道:

      “上回你问的那本《词话百录》在书架的第三层,想看的话,自己去拿。”

      未曾想时与这次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奔书房,而是在张秀才侧边坐下来,压低声音说了句:“先生,不急,学生今日还有些疑难困惑,想向您请教一二。”

      张秀才再次抬起头,看向自家学生。以往时与并不是没有请教过问题,但往往是先去把想看的书选好,拿到院里,二人再就她的问题展开讨论。

      今日她的反常,让张秀才有些不解:“什么事,值得你这番鬼鬼祟祟?”

      “嗯……就是,”时与放下稍许迟疑不定,吞吞吐吐地问:“白天村里好像闯进两匹雪狼,大伙都说雪狼是招灾的,要将他们打杀了。学生不知,可是果真有此说法?”

      张秀才知道今天村里发生的事,不疑有他,只当是年轻小姑娘好奇心重,便搁下手中的书,拿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才缓缓说道:

      “其实关于雪狼族乃妖邪的传闻,是自二十多年前出现的,那时当今圣上刚登基不久,本应当是励精图治的时候,奈何我朝连年受灾,先帝又耽于享乐,致使举国上下民不聊生,各地官逼民反,国运动荡。迫不得已之下,天子三顾随山派,请当时极具声望的素宗真人出山,于危难之际,肩负国师一职,为我朝批卜国运。然素宗国师下山后数次卜筮,均未能窥得天道一二,直到三个月后,他以自己二十年寿命为引,方才获得一线天机。”

      “这次卜筮可是得了什么批语?”时与忍不住问道。

      张秀才点头:“雪雨万民狼封吟,部足易志象何寻。”

      时与乍一听,觉得这两句狗屁不通,在口中反复默念几遍,才发现其中关窍。

      果然,张秀才继续说道:“当时这个批词出来,素宗国师只有一句话:‘雪狼不详’,按照当时文官们的解读,这句话分别对应雪,狼,部,象四个字,故此后上至朝廷,下至黎民,都认为雪狼族人是不祥之兆。”

      时与嘴角抽搐:终究是自己格局小了,没想到批词对天命的表达……如此肤浅。

      但她还是不解:“先生,若是三岁稚子心无城府,相信这话,我必然不感惊讶,但这天下黎民不止万千,如何能让所有人都相信这简单的一句批语呢?”

      “若只是一句话自然难以让人信服,但怪就怪在,此后发生诸多事情,让人们不得不相信。

      我记得,素宗国师是在当年四月份得此批词,谁也想不到,一个月后,当时屡立战功,威名显赫的镇国大将军在一夜之间,将自家一百三十六口全部杀害。世人皆知,镇国大将军一头银发,实乃雪狼族无疑,甚至其府中妻妾下人都有不少雪狼族人,没人能想到他们最终竟然都丧命于亲近人之手,后来镇国大将军杀红了眼,逢人便手起刀落,不留活口。直到圣上派出皇城禁卫军,才将他当街斩首。

      后来,全国各地先后出现几起雪狼烧杀抢掠事件,而且凡是雪狼族出没的地方,必然出现天气极端反常,村落无故消失和堤坝田地被毁的情况,甚至连强盗悍匪也不约而同地在那些地方聚集,害苦了当地百姓。因此,大豫朝从上到下皆人人自危,开始相信国运批语。

      加之随山一派向来以‘通晓天机,善占卜’著称,素宗真人是随山派唯一的长老宗师,他的卜筮结果,让人不相信也难。”张秀才常年教书,口才不错,将当时的情况描述地详略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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