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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翱翔天际 ...

  •   1

      金皓薰目瞪口呆望着桌上的合约。眼前五十来岁的男人双鬓发白,眼神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
      “怡青跟我们签的约是两年,”金皓薰尽量压住那句脱口而出的“他妈的”,态度较之对黎华,已硬气不少。“现在才一年半,您就提出解约,她身上还有通告,这将造成几家公司的巨大损失。”
      “我说过,损失加倍补给你们。”男人温和地说。
      金皓薰咽了一口唾沫,活活把“有钱了不起”给吞了回去,毕竟,对方是连政府都敬畏三分的石油大王,不仅仅是靠一张脸颠倒众生的天王,稍有不敬,便轮到自己头和屁股颠倒了。
      “何况我注意了一下,你并没有用心培养怡青。”石油大王伸出食指,在女儿的合约照片上轻轻抚摸,“翱翔天际耽误了我的女儿。”
      这句话带着隐隐的怒气,和难以制裁的愤懑。欧父虽然反对女儿进军演艺圈,心理上依然希望她能有所成就,想不到,在自己心中一向才华横溢的怡青,却被一个三流经济公司搞得一无所成。
      “这就是我要求提前解约的理由,没有能力培养艺人,留住艺人,该检讨的是公司,如果我的客户不愿意与我合作,供应商不愿给我提供货源,只能证明我是个失败的经营者。经济公司也一样。”
      “合约是怡青签的,必须让本人来解。”金皓薰端起茶杯,冲着莉铃叫:“送客!”
      许是被黎华压迫太久,许是被萧依莉的家族鄙视太重,金皓薰内里开始涌起一股对大家族的叛逆。从黎华身上他发觉,依靠上流社会的青睐是不可取的。上层阶层都紧抱成团,如怡青和杜司臣的联姻,占有这个社会大部分资源和权势的人,决不会容许来自下层阶级的渗入,所以像金皓薰这种人,最多只能在外围打转,而进不了内核。
      他也渐渐明了自己与萧依莉未来的艰难险阻,依莉代表着上流社会,却无法说动豪门家族,他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的过程,却是一段碎骨换血的痛。
      如此一来,他更看清楚,自己对于上层的点头哈腰是多么可笑与浪费。正因为自己认错方向,怡青才会被久久埋没,才会在即将出头的时候,被父亲带走。
      才会在他金皓薰决定培养她的时候,再也没了机会。
      原来他曾把握着那么好的资源,是自己目光拙劣,经营策略差劲,才痛失良才。否则,欧怡青和纪翔,至少能有一个,能有一次,夺个金曲奖回来。
      莉铃送客回来,看到翱翔天际少东家伏在桌上,身无酒气,眼神却烂醉如泥。

      “如果,你是一把找锁的钥匙,会不会来找我?”不待他回答,她自嘲地摇摇头,把脸埋在他胸口,“不要回答。我去的那个地方,没有你,却到处都是你。我不回忆你,因为不曾忘记过你。”
      紧拥着的手慢慢松开,她冲着他挥手。
      “再见。”
      “卡——”
      王瑞恩满意地望着欧怡青:“你的演技越来越棒了。”
      “是纪翔带得好。”欧怡青仿佛一时无法从戏中拔出来,纪翔怀里温暖熟悉的气息在鼻尖萦绕。直到王瑞恩走近,才猛地清醒过来,笑道:“谢谢导演,把我的戏提前。”
      “哪里。我也是为了拍摄好,这样一来,虽然提前解约,但你的戏份都完成,大家没损失。——不过,你拍戏天分刚刚崭露头角,现下退出,应该说是电影界的损失吧。”
      “王导过奖了。”欧怡青苦笑一声,一边关古威笑道,“这几天越来越发现,怡青你开始跟萧依莉像了,身上大小姐的味道浓起来了。”
      欧怡青一怔,转身跑开,关古威一脸惊愕无辜,反应过来,后悔得直打自己嘴巴。
      她一口气跑到女盥洗室,对着化妆镜喘气望着自己,诚然在王瑞恩这部戏里,她是一个袅袅婷婷举止端庄的淑女,现实生活中,自己也确实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宝贝,但那不是她要的身份。
      维也纳与纪翔一同求学的某个春日午后,二人漫步至学校后山的湖泊边,彼时,一排天鹅正在饮水,有几只喝饱后昂首冲天而去,她望着天际,觉得那是最理想的生活。离纸醉金迷很远,距自然纯真很近,一身雪白不沾丝缕污染,负着无所谓外人能否看得到的梦想在蓝天翱翔。
      翱翔天际……翱翔在天际的天鹅,徜徉在梦想间的欧怡青。之所以签下,纯粹就因为那个名字。纪翔曾说自己太随性,她终于明白,这种单凭名字喜好就决定把自己重要抉择交给对方的行为,不但随性,还很任性。进来一年半,她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了代价。
      原来,并非所有努力都一定有成果,和金皓薰一样,自己也没有走对路。一年半里,她几乎什么都没得到,还要靠纪翔不时照顾。
      擅自转专业,如今,音乐上一事无成,公司经营也一事无知。原来可怕的,不是站在十字路口不知所谓,而是回头望去,发现那条曾经的十字路上,没有一条路,能走。
      “怡青。”
      她慌张地低下头,迅速抹掉眼角泪珠,纪翔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一脸安静地进入女盥洗室。
      “爸爸说,明天就要把我接去美国,继续学习金融。”
      “你是他唯一的孩子,自然需要你继承公司。”纪翔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叙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说,我错了吗?”她抬起头。
      “你该知道,我从来没支持过你进入演艺圈。”纪翔叹了口气,“你躲不开你的命运,无谓的挣扎只是拖延时间,把原本可以简单化的事情弄得更复杂。”
      “我爸爸也这么认为。”她苦笑了一下,“没想到你跟他一样。”
      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怡青偏爱到颈部的短发,似乎一直与长发披肩的大小姐形象有意过不去,天真的姑娘,大原则上无力抗争,在小事上极尽反抗也是好的。
      “对,为了照顾我,你不得不也进来,遭受那么多波折。我们都是容易连累别人的人,总会不停地制造麻烦,而这样的人,当然不适宜在如此复杂的地方生存。”
      纪翔闭上眼睛,女孩光滑的颈部在指尖微颤。
      “纪翔?”
      “恩?”
      “你能算算,自由有多重吗?”
      自由有多重?纪翔答不出,他只觉得自己呼吸很沉重,女孩柔软的唇轻轻覆了上来,落在他冰凉的唇间。
      欧怡青紧紧贴住他,狭小的盥洗室里,只听见滴答的漏水声,和她剧烈的心跳。
      他想起维也纳第一面见到她的辰光,晨风吹过,帽子下细软的头发弯出柔美的弧度。她眼神清澈,笑容纯净,一举一动充满了新鲜的力量。
      微咸的液体落在二人双唇交接的地方,一缕苦涩顺着舌尖滑进喉咙。他一把抱住她,就着泪水化开的地方,温柔地,绵长地,吻住了她。

      2
      ——纪翔的自白

      自由有多重,我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自由很重,很重。
      重得负荷着的人抬不起头,喘不过气。
      自由又可以很轻,轻得,追逐的人,容易迷失方向。
      我紧握方向盘,昨晚和关古威的对话尚在耳边。
      “怡青,好像很舍不得你。”他说。
      “我也舍不得她。”
      “哈,第一次听你说这么肉麻的话。”
      我仰天喝了一口酒。
      “阿威,我跟她认识四年了,在她还信仰这个世界有纯粹的自由、完整的梦想时,就认识了她。她视我为路标,而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不断告诉她,世界有多险恶、梦想有多不靠谱的老甲鱼。”我举杯示意酒保再来一杯,“可她即使跌过无数跟头,都执念如初,于是我明白,这样的纯洁,是再污秽的现实都无法玷污的,所以我要保护她,保护她的自由和梦想。”
      “可你没保护。”关古威直直地说,“金皓薰手里,你无能为力,面对她父亲,你更一筹莫展。”
      “是的,世事总是超乎能力之外。”
      “纪翔,”关古威突兀地抛来一个问题,“如果你喜欢的不是男人,会不会爱上她?”
      这个问题我没有回答,因为正沉浸在自己的对话里,那句,“我要保护她”。
      时间尚早,天空只微微露出青色,我三两步跨上独住的小屋台阶,按响门铃。
      打开门,露出一张显然彻夜不眠的灰仆仆的脸。
      “熬夜容易老。”
      “你来做什么?”怡青惊讶地向上提了提睡衣。
      “今天几点的飞机?”我推开她,挤进房间,环视周围,大部分行李都已打包。
      “下午呢。怎么,来送我?”
      我拉住她的手。
      “知不知道自由有多重?”另一只手从怀里取出一张机票,“很轻,一张机票的分量。”
      她对着机票惊讶地睁大眼睛,我知道,上面“直飞苏黎世”五个字狠狠震住了她。
      “你……”
      “托萧依莉找的关系,半夜三更都能弄到今天一早起飞去苏黎世的机票。”
      沉默无言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机场,一路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显然她也一样。
      “维也纳的话,你爸爸能找到你。苏黎世有我的朋友,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这是地址。”
      这么做是不是对,短暂涌上十几岁的血性,该承担怎样的后果……这一切我无暇去想。一直以来,我总是想得太多,顾虑太多,所以一次次,在纠结中原地踏步。
      任性一次,放任一次,即使失败,也不再后悔。

      3
      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欧怡青已经坐上了去苏黎世的飞机。
      没有想到,纪翔居然来这么一出,那个在自己眼里做事思前想后、说话老气横秋的纪翔,欧怡青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不自觉握住颈间的项链。
      飞机场道别的那刻,纪翔突然紧紧抱住她,力气之大让她重心不稳,几乎跌进他的怀中。
      “纪翔……”
      半晌,他放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长条盒子。
      她知道,那绝不是戒指。
      打开一看,她猛地捂住嘴,捂住差点喷涌而出的哭声。
      项链。坠子是铂金做的一把钥匙。
      “如果,你是一把找锁的钥匙,会不会来找我?”
      “如果你喜欢的不是男人,会不会爱上她?”
      没有必要回答,她抬头迎上他深邃的眸,一时之间心碎神伤,又仿佛觉得上苍已经厚待自己,他已用信物给予自己下辈子的承诺。
      自由,是他唯一可以给她的。
      而爱情,是他这辈子欠她的。
      握住钥匙,欧怡青含泪笑了,他就在她身边,用一把钥匙,定了下辈子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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