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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范璃说宋三 ...

  •   红妆十里,御赐添妆,百官来贺……

      这样极有脸面的事情,落在了护国公宋府庶出的四小姐身上,毫不意外地引得满长安城的世家大族议论纷纷。

      小姐们艳羡,夫人们唏嘘,便是连最是稳重的范府家眷,都免不了说上几句。

      太夫人的荣安堂里,范家的女眷和老爷公子们济济一堂,行那承欢膝下、彩衣娱亲的事。

      小公子、小小姐们热闹了一天,已经倦极,被嬷嬷侍婢们哄着回各自的院子里歇息。

      众所周知,范潜仅被晋升为从三品的大理寺卿,不过是因为排在他前面的那些大人们,尚未告老。

      简在帝心,又被赐勋柱国的他,入阁为六部尚书,甚至出任太子太傅,不过是时间问题。

      因为儿子出息,自觉腰杆更直了的崔氏,连说话都少了几分平日的低调。

      此刻,众人正围着太夫人表孝心时,她满脸唏嘘地说道,“母亲,您是没见到护国公府的这场婚事,真正是十里红妆,荣宠至极。传言说护国公夫人刻薄寡恩,没想到却是个厚道人,这庶女出阁,都置了三千两的压箱底呢!可见这传言,真正是不可尽信!”

      见她神情夸张,一贯颇得太夫人看重的谢氏,忍不住刺道,“毕竟是护国公晋爵后的第一场喜事,可不得办得热热闹闹,才显得圣上恩义。”

      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讽刺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家碧玉,憋得崔氏满脸通红。

      府中女眷们的酸言酸语,老爷、公子们即便有心劝解,也有些无从下手,只得以喝茶来掩饰尴尬。

      反倒是范璃,轻哼一声,满脸讽刺道,“娘,婶娘,这您们可是想错了!我与宋四交好,听她自己说,宋大夫人可是没有出一两银子的压箱底,这三千两还是她家姐姐给准备的。”

      占了名声,却一毛不拔,可不就是刻薄寡恩吗?

      她的这一番话,不仅让崔氏和谢氏偃旗息鼓,便是范府的老爷公子们都忍不住侧耳倾听。

      “竟有此事?御史府和国子监可都是清水衙门,刘府和孟府怎么可能允许儿媳,拿出这么一大笔的银钱与娘家妹子添妆?”太夫人不由得坐正了身子。

      她所说的刘府和孟府,正是护国公已经嫁做人妇的两位女儿的婆家。

      听她说到此处,范璃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满脸复杂地说道,“我也是听宋四说的,这银钱是她家三姐给的。这位三小姐也是护国公夫人嫡出,但不得护国公夫人喜欢,自小被养在江南,平日与护国公府也少有联系。庆和五年的时候,宋家大小姐成婚,护国公夫人曾往江南去了一封信,讨要添妆之物。这位三小姐也是硬气,直接令人送来三万两银钱,说是不拘嫡庶,宋家的小姐们成婚,一概添妆三千两。据说这事一出,可把护国公夫人气得不轻!”

      说到这地步,任谁都知道,这对母女不和。

      不然,这当母亲的怎会把亲生女儿寄养在千里之外,当女儿的又怎会如此行事没有分寸,生生下了母亲的脸面。

      “我竟是从未听说过护国公府还有位三小姐!不过三万两银钱,这手笔也真正是大!”范家最没有存在感的三夫人感叹道。

      因为范家三老爷举业不显,只在衙门里当了个小官,她比府中旁的女眷便多了几分钻营,对这长安城里的世家大族之事,可算得上是如数家珍。

      连她都说没有听说过,其他女眷就更是从未听说过,不由得好奇地看着知道内情的范璃。

      “您们没听说过也是正常!”范璃叹道,眼中盛满了同情之色,“这位三小姐从未入过宋家族谱,便是庆和五年秋日登门,护国公夫人都避而不见,她最后连家门都不曾入得。这样的关系,那位夫人怎么可能将她引入长安世家小姐们的圈子。再说,庆和五年岁末年关的时候,听说这位三小姐突然暴毙,想来人是没了。”

      “生不为人知,去亦不为人知。一生飘零如浮萍,这位三小姐真正是个可怜人!”太夫人长叹道,微眯着眼睛,数着手里的佛珠,仿佛如此才能安心。

      “可不是如此,孙女还听说这位三小姐身价不菲。她暴毙的时候,身后留下的银钱至少有十几万两,便是连护国公府的老夫人都心动了,使了人去江南想接收那笔遗产。最后惹得麟王爷出面,这事才算不了了之!”范璃叹道。

      钱帛动人心,但护国公府老夫人杨氏的举动,却让她忍不住齿冷。

      人活着不曾庇护,死了却去争那银钱,怎么下得去手?

      她暗自同情这位三小姐的遭遇,却不知麟王爷三个字,让阖府女眷忍不住面面相觑。

      有那城府浅的,已经惊叫出声,“麟王爷出面?这位三小姐莫不是麟王爷的姬妾吧?”

      只是她这话才出口,就被谢氏严厉地扫了一眼,“即便晋爵之前,护国公也是二品大员。护国公夫人再不待见这个女儿,但让嫡出小姐与人为妾,宋家还丢不起这个脸。更何况,麟王妃可不是个蠢人,世子才干不显,她如何能答应麟王纳一位如此强势的姬妾在府里?”

      这权衡利弊的话,让一干没什么心眼的公子小姐们不由得低了头。

      众人说话间,范潜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随着越来越多的详情被范璃道出,他心底的疑惑越发深沉。

      如出一辙的玉佩,不吝啬银钱的大手笔,庆和五年秋日的登门,岁末年关的暴毙,这一桩桩一件件,似乎指向一个他熟悉的人。

      “璃儿,你确定那位三小姐,是庆和五年岁末年关暴毙的吗?是庆和五年?”袖子里的手已经紧握成拳,他急切地追问道。

      喻子居是在隆冬之时,与萧瑾韫同归于尽的。倘若她便是宋家那位三小姐,从事情发生,到消息被送回长安,恰好是岁末年关!

      “没错,就是前年的时候。哥哥,你怎么了?”范璃点了点头,不解地问道。这一句疑惑,瞬间将众人的目光引向范潜。

      “潜儿?”大夫人亦是满脸关怀地看着他,眼中溢出浓浓的担忧。

      他这个孙儿,便是被圣上下令杖刑的时候,都未曾如此失魂落魄过。如今这般惊魂未定的模样,到底是怎么了?

      对众人的询问置若罔闻,范潜执拗地追问道,“你可知,她的闺名为何?”

      这话一出,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为何异常,却又深感摸不着头脑。

      看他这样子,似乎与这位护国公府的三小姐认识,但俩人一南一北,男女有别,又怎会有交集?

      范璃摇了摇头,“哥哥,女子的闺名,轻易是不能告诉外人的。我只隐约听宋四悲戚地念叨过一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不知道是否与这位三小姐有关。”

      她的这番话一落,范潜便再也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招呼也没打一声,便大步往荣安堂外走去。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可不正是挂在余杭城喻府书房的那副字吗?

      沉稳大气又似暗藏一丝跳脱肆意的字体,如今回想起来,正是宋樟的笔迹。

      宋,居也。

      木者所以成室,以居人也。

      子居,可不就是宋!

      可笑他自诩文才出众,居然连这样明显的含义都未曾看出来!

      一叶障目,先入为主,原来名满江南的喻子居,便是宋府的三小姐宋榆。

      她曾那般明确的拒绝入仕的提议,他到底是有多自以为是,才会对她的话听而不闻,甚至连思量都不曾,只是一味地凭空臆测?

      她在宋家处境尴尬,有幸得了出云道长庇护,又有喻家老夫人的偏疼,才得以在江南站稳脚跟。

      她本可以远离这诸多是非,继续做那潇洒肆意的喻家大公子!

      而他,却一步步将她逼到世人面前,以致最后覆水难收!

      浓浓地愧疚,仿佛嗜人的蚂蚁,让他整颗心都痛痒难耐。

      他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胸膛,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减轻心底的愧疚。

      “大人?”常乐满面担忧,掏出帕子,想要替他擦去额上沁出的冷汗。

      他苦笑着摇头,挡开常乐的好意。

      她都不在了!

      这些痛,是他该受的!

      沉浸在浓烈的悔恨中,直到月上中天之际,他才抬起面色惨白的脸,不顾常乐的劝阻,毅然决然地出了范府。

      翌日,众臣上朝时,看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范潜和宋樟,忍不住议论纷纷。

      夏帝跨步进入太极殿时,只觉得热闹异常,再看见众人焦点处的范潜和宋樟,面色变得铁青。

      私下斗殴、仪容不整、有失体统……

      夏帝亲自罗列罪状,一视同仁地将长安城炙手可热的俩人,统统处置了。

      罚俸三年,闭门思过……

      这责罚看似轻拿轻放,但参照俩人的所为,这责罚并不轻省。夏帝此举,不仅处罚了俩人,也警告了满朝文武,将那些一朝得势便想耀武扬威的小人弹压了下去。

      因为夏帝插手,众臣看了一场热闹,倒也收敛起各自的小心思,有条不紊地奏请诸事。

      夏帝有意拖延,慢条斯理地处理完朝臣启奏的事项,已经接近申时末。

      众臣一脸虚脱地从太极殿退了出来,虽然心知夏帝是要晾着范潜和宋樟俩人,想要给俩人难堪,但受了池鱼之殃的他们,还是忍不住明里暗里地怒瞪俩人一眼。

      好在此时正是夏日,天黑得较往常要晚,否则待他们从太极殿出来,就不仅是双腿酸软、口干舌燥,外加饥肠辘辘而已,怕是还得抹黑回府。

      不提众臣退朝时对俩人的怒目而视,宫城外的护国公府和范氏府邸,又是另一番官司。

      得知宋樟不仅挨了夏帝责罚,而且惹得朝臣众怒,宋大夫人全然放弃了精心维护的贵妇人形象,指手画脚地破口大骂,“我这是做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畜生,当初差点没要了我的命,如今死了还要祸害她哥哥,让家里不得安宁!”

      护国公宋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冷声警告道,“女子四行,德、言、容、功,你可是忘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希望你牢牢记在心里。你亲生的,只有樟儿、婉儿和妍儿!日后,不要让我再听见那些不知所谓的话,否则我宋家是容不下你了!”

      见妻子被威吓住,即便愤怒也不敢再胡言,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夏帝赐御笔的忠勇牌匾给江南喻家,不仅是盛赞喻子居的忠勇,更是承认宋榆作为喻家子的身份。

      为君者的金口玉言,岂容得他们质疑?

      从此,宋榆只能是喻子居,与宋家再无干系!

      即便他们的心中有再多的怨怼,都不能言说。更何况,喻子居之所以会与萧瑾韫对战,最后殒命雍凉,说到底还是为了救得他们父子的性命。

      他们生了她一场,她还了宋家两条人命。

      就算没有夏帝的谕旨,这血脉的牵扯也当了结了!

      她以那样决绝的方式,彻底与宋家割裂开来,又何尝不是因为过去十四年的经历,让她对宋家失望至极。

      说到底,是他们对不起她!

      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看全无一丝悔意的妻子,宋宪只觉心底五味杂陈,迈步离开时,笔挺的背脊都佝偻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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