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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纠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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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气沉沉。
这是古倩对魔界的唯一印象,当然,这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在人们的想象中,妖魔鬼怪所居住的地方就该是这么阴森森的。
“咦?这里是魔界?”心底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心魔,他们叫她若笑。
古倩低着头,不让酩心看出端倪,可是,酩心何其精明,又对若笑的气息十分敏感,他将古倩放在王座旁的位置上,双手撑在两边扶手上,微微倾身过去,暗灰色的双眸盯着古倩的双眼:“若笑,我在这里。”
古倩强压下心中的恐惧,这样一双眼睛,让她根本无法直视,又控制不住自己,冷汗很快爬满了背脊。
“古倩,你在怕什么?”若笑之灵的声音响起,“他是谁?是不是魔君?”
“你不记得了?”古倩唇动了动,在心底问道,“他是你们的魔君,酩心。”
“虽然我有所有魔共享的记忆,但是我只是一个没有自我的魔灵罢了。”若笑之灵语气中是无所谓的,古倩其实也明白,自己对于她而言像是个容器,对方并不在乎面前到底是什么身份,更在意的是他是否能帮自己得到主导权。
可是分明能够交流,为何说没有自我呢?古倩不懂,似乎……也并不太想去细想。
酩心的手在不知觉中已经放在古倩的发顶,一阵刺骨的寒意,和那时被无寒扼住脖子的感觉不同,是一种灵魂都在受折磨的感觉,生命仿佛在一丝一丝地向上剥离。
古倩惊恐地瞪大双眼,想要挣扎也做不到,双手握紧座椅扶手,对赴死尚未做好准备也为时已晚。
可那种感觉停下了,她茫然了一瞬,只感觉到灵魂归位似的轻松,也不敢抬头去看。
“唔,若笑已经和你的灵魂缠绕在一起,这样就提不出来了。”酩心话是这么说,手却没有离开她的头顶,他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似乎是在权衡该如何去做,但是分明看不出半点苦恼,“既然你的血都全是魔的血,不如,就直接引你成魔吧。还是说,你想被抽干血?”
“我都不想选。”古倩低着头,声音颤抖着,“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总是会遇到这样的事?又是神又是魔,每个都想杀了我,你们之间的争斗,与我何干?”
她对自己体内那股奇妙的感觉感到惶恐,越发虚弱的不知道究竟是她自己的灵魂还是若笑的,太害怕了,不论是在陌生环境还是对于自己难测的命运。
在满足自己好奇心的时候,谁又能想到这离奇的走向?
酩心愣住,他从没见过除了荒泪以外的人的眼泪,更没有见过真正的悲伤,古倩只是一个连相貌都普通的人,可是看起来就是格外可怜,可能是因为她是脆弱的凡人的原因。
“喂,别哭了。”酩心皱眉,蹲在古倩面前,伸手替她抹去眼泪,魔的嗅觉敏感,指尖的咸味明显,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微微蹙眉,开口,“来人,去把荒泪带来。”
古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名为荒泪的人,竟然是匍匐着爬进来的,身子无比瘦弱,衣服在他身上都像是一个巨大的负担,而他脖子上有一圈就像是狗圈一样的东西,连接着一条粗重的铁链,那架势看起来极为可怖又可怜。
他爬到他们脚边,古倩这才注意到,他根本看不见,可是像是在用其他的感官辨认方向,他稍稍抬头,那冰蓝的长发倾泻而下,露出那张消瘦的脸但依稀能看出曾是一个多么美丽精致的人。
“荒泪,她也是凡人。”酩心对待这个奴隶,一向都是冷漠的,足尖踏在荒泪肩头,“可她体内的血比你高贵多了,虽然,她曾是末阶种族。你应该能感觉到吧,若笑的气息。”
荒泪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消息,伸手想要去触碰古倩,可是被酩心一脚踢开:“我说了,她比你高贵,你不配碰她。被魔附体,拥有神血,却没有被魔掌控心神,能够选择入魔,又能够断然拒绝。这才是最适合成为魔的人。”
古倩惊呼一声,站起来想去扶起荒泪,可是看到他似乎早已心死的模样时,那样触目惊心,她不敢再动。
“我连最后的用处都没了,你为什么还不杀了我。”荒泪嗓音沙哑,许久没开口的他,还是能够听出一些原本的美好声音,古倩想着,这个可怜的人以前想必也是个人人追捧的存在吧。
酩心扯着他脖颈上的锁链,将他提起:“荒泪,我答应了若笑不杀你,但不是准你为所欲为。”
“她这是死……也不愿意放过我么?”荒泪苦笑,“我是她一生唯一的耻辱。”
古倩也不知为何,几乎又要落下泪来,她紧紧攥着衣角,低着头不敢插话,她看到本以为只不过是笑容伪善的酩心,以一种主宰者的姿态伤害荒泪这个在他心中连看门狗都不如的奴隶。
连凡人,或者就她所知的范围之内,都早已经舍弃了奴隶制,魔却依旧如此,她心中有了思量,也难怪,魔千万年来都无法超越神。
他们追求的自由,早就被他们自己斩断了可能。
“我活了上万年,无尽的生命让我看得很清楚,有些事,就像父亲一样,都是身不由己。”酩心又露出了招牌的和善笑容,即便如此,他对待荒泪仍旧是粗暴的动作,随手将荒泪摔在地上后,一摊手,“你不是她的耻辱,只是她确实对于你来说,高不可攀。”
最后一个词,他一字一顿的说出口,又看向古倩:“对于魔来说,血统很重要,其实和神差不多。”最后一句是说给荒泪听的,也许也是说给古倩的心魔,“若笑身为魔侯,没有心是正常的,你被她没心没肺的笑容吸引也无可厚非,但是有些事,还是绝不允许的。”
神界之中,无寒坐在刑律神殿正厅的地上,看着正在翻阅《神律》的惩戒,他忽的站起身抽走了那本封面精致的书,随手向后一扔。
惩戒微微扬起头,暗金的眼眸满是动摇与茫然。
无寒到底是拿惩戒最没办法,捂了捂心口,移开视线看向被自己扔到一边的《神律》,轻嗤一声:“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也许这个被菲晏称为新的命运之子的丫头,会因此成为第五个天征,她也是个自己思想大于信仰,不,她没有信仰,就更容易被洗脑质疑神。”他不把惩戒的拧眉表情放在眼里,只道出了心中所想。
惩戒起身绕过他,擦肩而过时,无寒看到了他咬紧的牙关,又眼看着惩戒弯腰拾起《神律》,从肩头滑落的暗金发丝遮住脸,看不清情绪。
惩戒并没有责怪无寒,依旧不做声地、固执地试图在这本厚重的律典中找到什么,尽管他早已烂熟于心。
无寒将书再次抽走,反手藏在自己身后:“惩戒,你再一次被忤逆,不会不甘心吗?这样的结果,菲晏怪罪下来又该如何?你总不至于把这个分明还是个凡人的丫头给关进暗无天日的封印里吧?又是穆守的血,又是若笑的血,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做到不被神魔的互相冲突给害死的。”
“如果她当真选择魔,那这也是她应得的结局。”惩戒边说边伸手去夺《神律》,被无寒侧身避开。
无寒翻开书页,扫视一阵他也同样熟悉的内容:“既然你都有了决定,又想在这其中找什么呢?”
惩戒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从辩驳,他到底试图找什么,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似乎真的有什么不一样的情绪在自己身体里滋生蔓延。
他并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否应该被称为不甘。
毕竟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魔,到底是什么样的?虽然至高神所说,魔即为恶,可是不论是那时的若笑,还是那个永远利益至上的魔王酩心,都是那么让人难以琢磨。”惩戒不解的感觉又出现在心中。
似乎自从遇到这个好奇心很重的凡人女孩之后,总是会有这样那样不能以《神律》来解决的问题,这是一个很苦恼的事,至少对于他这个不懂情感的神来说,即使那曾经是他成为刑律之神的原因。
无寒笑了起来,用拇指指着自己:“惩戒,我又何尝不是诸神眼中的恶呢?还有那另一位早已不再是神的家伙。我有唯一的弑神权利,他们总是忌惮我,害怕有一天,你无法束缚我,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可是,眼下的事实是,我是神,不是魔。”
有的事,并不是《神律》能够决定的,惩戒的单纯空白是这个神位的优势,但是,同样的,也是无法决断一部分事情的劣势。灭世告诉他们魔即是恶,也是因为他忌惮魔的力量,他害怕那个从他血液中诞生,又独立出来的种族,不以他们为信仰,与他们对立,为了自由甚至不惜舍弃心脏。诸神都是自私的,但凡有生命,都会害怕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越是高阶,越是如此。
“我想去问问天征,把他们唤醒吧。”惩戒做出的决定完全出乎无寒的意料,导致他愣了好一会儿,而惩戒已经展开双翼,踏出神殿脚尖轻轻一点,身体前倾,一路下落,在距离地面不远的位置扇动羽翼,飞向天征的封印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