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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钟恩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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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圆桌,上面摆了六菜一汤,并五双金边碗筷,黑雀族族长与其子少族长,宴请三位贵客。
我左手边坐着钟炎,右手边坐着仲秋,面对此情此景,略有些恍惚。
听少族长滔滔不绝地向我俩介绍,他们黑雀族的这位黑脸恩公,已在此地驻扎了五十年,特地前来传播先进种植技术,好叫绿山民众可以吃得饱睡得香,实属大功德一件。
如今绿山中,漫山遍野都种着粮食,家家户户年年有余,过上了太平的好日子。
族长听着,一边赞美一边抹眼泪。
我没敢抬头迎接钟炎的目光,只顾扒菜吃,旁边的仲秋倒盯着他看了半天,不一会儿附耳过来,悄声问道:“他是不是......”
我点点头,在心里道:你快别说了。
仲秋若有所思地继续盯着他看,钟炎也以一种饱含深意的表情在我俩身上扫来扫去。
不一会儿,仲秋再次附耳过来:“那你俩是不是......”
我不晓得她要问什么,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装作没听见,继续往碗里夹菜。
少族长见状,估计以为我是从哪里逃荒来的仙使,把面前的菜都往我这边推了推,眼中一片怜悯。
行吧,就算是被当做饿死八百年的玩意儿,我也不想直视钟炎的眼睛。
少族长年纪轻轻,倒是很能看破眼神中的深意,于是问道:“恩公,你与这位三清司来的仙使是故交?”
钟炎闻言轻笑一声:“确实。”
我嘴里塞满了菜,什么话也讲不出。
紧接着,钟炎跟了一句:“数百年前,我们是过命的兄弟。”
他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左右我们真的一并去宰了无形,也差点成为一对亡命鸳鸯,只是他这么称呼我,我心里不大是滋味。
少族长也笑:“恩公的兄弟就是我们的兄弟。”
这只年轻的少族长若是知道我们这一对“兄弟”之间都发生过什么,怕是再也不能直视兄弟这个词。
一顿丰盛的宴请过后,少族长把我领去了一栋木屋外。
他向我诚恳地表达了歉意,说整个黑雀族上下,只有两间符合我们身份的客房,其中一间给了月仙姑姑,另一间里有一张足矣睡五个人的大床,但是里头已经住人了,我若不嫌弃,就先委屈着去睡吧。
我倒不介意,反正我这样的人,向来就是沾枕头就睡,另一个贵客大约也打搅不到我。
于是,我淡定地推开客房大门,看到了床上坐着的那个人。
那个赤条条的,基本□□的,贵客。
进门前,我忘了琢磨一件事,前来为他们绿山传播先进种子的人,能不能算是贵客。
果然,在饭桌上说我们有过命交情的钟炎,确实是他们的贵客,也该住在客房。
我佯装淡定地转身就走。
照理说,我也不是没看过他的身子,从前躺在一起的时候,我甚至还仔细地揉吧过,只是三四百年过去了,再瞥见,难免有些耐人寻味。
“阿离。”
钟炎叫住我。
我莫名地止住了脚,再难往外踏一步。
我听见自己问:“有事吗?”
钟炎在我背后,叹了一口气:“过来让我看看你。”
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没等我转过身去,就被人从背后搂住了腰。
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席卷了我,钟炎的头搁在我的肩上,我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不冷也不热,是那样特别。
我忍不住握住他的手。
接下来的事就不受我控制了。
只记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钟炎略带激动的喘息一直在我耳边徘徊,使人难以把持理智的想法。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我再一睁眼,天已经大亮了。
我撑起有些酸痛的腰,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旁边躺着的那位紧紧环住我的胳膊,并留了一些口水在上面。
我看着他恬静的睡颜,气不打一处来。
不仅气自己不争气,见着人就不管不顾了,还气这三四百年的清心寡欲,到底是图什么。
气得我,死死地捏住钟炎的脸,捏红为止。
穿戴好衣裳往外走,刚出门就碰见同样穿戴整齐的朔月仙子,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的脖子,微笑着说了声午好。
我精神不大好,勉强回应了她,接着就跟她继续逼问族长去了。
黑雀族族长自从知晓我与他们阖族恩公钟某人是铁子后,一改昨日姿态,见到我俩来,迅速召集长老会询问此事,连对我们讲话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六界少有动荡的这些年,三清司在外威名越来越弱,我只好先蹭蹭钟炎的脸面了。
一窝长老叽叽喳喳讨论了半天没有结果,只说红线是自行消散的,与他们黑雀族无关,我与仲秋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就没有打断他们讲话。
看来,我们只能去找黑雀族中最有可能说真话的人了。
仲秋从乾坤袋里掏出两盒月饼,我抱一盒她抱一盒,带着十分真诚的笑容去找了黑雀族少主,我们昨夜刚认识的那位。
不知道怎地,我一见到他,就觉得这个人挺叛逆的。
黑雀族上下愁云惨淡,俱沉浸在失恋的感受中,而他昨夜看上去心情甚好,还有功夫开玩笑。
事出反常,有时候问题就出在这方面。
我本想用从前的方式,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拉倒,可一想到这样会使钟炎难做,我便作罢。
堂堂少族长居然甘愿与民同乐,此刻正在田间地头辛勤劳作,累得满头大汗。
他见到我俩,依旧十分客气,撑着锄头向我们问好。
我故作高深,装出一副“什么都明白”的表情看他,仲秋也满脸沉痛地盯着他看,仿佛他做出了什么重大的事,使我们不得不来瞧瞧他。
这招是激将法,目的是逼他坦白,我总觉得他一定知道点什么,而且必然是这件事的突破口。
我俩盯了半天,终于把他盯毛了,他迟疑地问:“你们都知道了?”
鬼才知道他什么意思,我和仲秋悄悄交换了个眼神,继续看他。
他挠挠头,脸上满是不自在:“好吧,我坦白。”
我俩洗耳恭听。
他道:“其实我们还有别的客房,是故意把仙使与恩公安排在一处的。”
我惊了,仲秋倒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什么。
我几欲拔剑,都被仲秋拦下了,她继续以“你肯定有事儿瞒着我们”的表情,凝眉冷对。
我轻咳一声,也板着脸。
这下少族长笑不出了。
他一改嬉笑表情,看我们的眼神也充满了试探,仿佛也想从我俩的表情里探出个底子。
我适时提醒:“姻缘树。”
少族长毕竟比我和仲秋少活了一千年,在沉默的逼问下终于有些绷不住,他表情十分怪异,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是与我有关。”
接着,他为我俩讲述了一段爱情故事。
这个是他,那个却是绿山中另一个大族群——红雀族的姑娘。
故事的开头永远是俗套的,某某外出打猎,在野狼的口中救下了一个很顺眼的人,之后balabala一大段。这回却不是我料想的开头,这段情,是红雀姑娘外出打猎,在野狼的口中救下了一个很顺眼的人,此人便是少族长。
少族长对姑娘一见钟情,展开了羞涩中透着大胆的追求,姑娘高冷美丽,少族长穷追不舍,是冰山也给暖化了。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夜晚,少族长鼓起勇气表白,姑娘眼含热泪十动然拒,并且道出了原因:
少族长是黑雀族人,姑娘是红雀族人。
绿山两大族不和已有上千年岁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化解,就算两人情投意合,却禁不住世俗的言论,禁不住长辈的反对。
即便如此,少族长是条汉子,姑娘也是位猛人,就这样瞒着家里人偷偷凑成了一对。
总会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少族长被父亲指婚给族里一位贤名在外的姑娘,红雀姑娘那边则要被家里强嫁给一位年龄大的富豪乡绅。
两人不从,百般逼问下,终于说出实情。
这可得了,红雀姑娘那对求财心切的父母越过本族族长,直接去找了黑雀族长,将事情闹大,要讨个说法,黑雀族长恼羞成怒,什么也不顾了,一气之下,不知用了什么秘法,将两人的红线一分为二,这段情算是断了。
黑雀族长软禁儿子,红雀的父母拿到补偿还不满足,又将女儿强行许配给另一位富豪。成亲当日,少族长不知从哪打听来的消息,硬是逃了出来,赶到婚礼现场,远远地看着喜轿进了新郎大门,笑着唱“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唱完就吐血昏迷在了路边。
一根红线突然断裂,扰乱姻缘树阵法,波及整座绿山。
绿山大乱,而大多数人都不晓得为何大乱。
仲秋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把瓜子,边磕边问:“红雀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少族长抹了一把泪,突然地笑出来:“与那富豪和离了。前几日我在河边,还见过她,瘦了些。”
绿山中有一条贯穿上下的大河,河的这边是黑雀族,那边是红雀族,轻易过不去,中间也没有船家,痴情的少族长就那样每天站在河边望,终于隔着滔滔河水,见了心上人一面。
也难怪在这漫山遍野都失恋的地界,少族长还能甚喜庆地活着。
也难怪族长推卸责任,连带着底下一众长老也推卸责任。
亲儿子犯的错,老爹兜不住也得兜。
不用问,红雀族那边大约也是哀鸿遍野,可既然都到这份儿上了,民不聊生了,还搞那该死的对立有什么用。
我拖着少族长,决定去找昏了头的老族长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