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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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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沂目送她离去,正要转身,被突如其来的纪明月吓了一大跳。
“画眉鸟!我没听错吧?我的天哪!你竟然堂而皇之地祝福闻姑娘成为一只笼中鸟!”纪明月简直不敢想象,颇有君子之范的沈清沂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自大清入关以来,民风日益开化,在西洋文化和经济发展的双重影响下,现在很多地方都开设了女子学堂,就连当今圣上,也大肆鼓励民间女子学习知识、开拓眼界,争取为社稷贡献绵薄之力,成为新式女子。而清沂一直以来,正是新式女子的表率。不成想,她背地里竟能说出这种教唆人不思进取的话来。
如果清沂是这样一个人,那她今日便白来了。
“哎呀,不是那个意思,”沈清沂眼珠一转,“怪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希望她的夫婿能像张敞一样,每日为她画眉。”
“是吗?”纪明月表示不太相信,她听到的分明是画眉鸟,而不是画眉。
“当然啊,人生短暂,总不能就此蹉跎吧,我和雪薇姐姐每日学习岐黄之术,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为社稷做贡献。”
纪明月听罢,目露欣然,表示十分赞同。当今圣上崇尚西方社会,提倡女子也要独当一面,像她们这些累宦世家的女子,更应该为人表率。“对了,朝廷不日便要往民间道艺之家征选秀女,以你之才,必定入选。”说罢,纪明月向前走了两步,凑到沈清沂跟前,低声耳语道,“苟富贵,莫相忘。”
原来,纪明月的父亲是主簿,平日处理往来文书,是城中第一批知晓天意的官吏。如今选秀的消息还未有正式旨意,但已有部分官员拿到了第一手信息。纪明月看好沈清沂,有意卖她一个人情。
“民间道艺?”
“当今圣上崇道尚艺,重贤爱能,鼓励女学,意欲从民间道艺之家征选秀女,为王女陪侍,以嘉勉天下才学之士。你父亲是漱州名医,你是漱州才女,你若选不上,我也不会白跑这一趟。”
关于圣上崇道尚艺之说,清沂早有耳闻。圣上在潜邸为宝亲王时,其使女高氏之父高斌擅水利,曾向雍正皇帝举荐高斌。后来圣上登基,高斌奉命前往治理黄河水患,其治水之策颇为见效。
清沂颔首道:“谢了,明月。”
纪明月莞尔,“那就预祝你马到功成!”
看着沈清沂的马车渐行渐远,纪明月的脸上犹自挂着笑意。不知为何,每次她见到沈清沂,嘴角总会不由自主地弯起来,她忍不住想靠近,想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分享给沈清沂。
刚转过身,便碰到了沈清沂的堂妹魏髻缃,纪明月的笑容僵在脸上。
看到纪明月的神情变化,魏髻缃很不好受,她主动上前打招呼,“明月姐姐安好。”
“你也安好。”纪明月强忍住内心不满,微微欠了欠身,接着便把目光挪开。
魏髻缃强忍住满腹心酸,强颜微笑道:“两位姐姐刚才聊什么呢?”
纪明月的嘴角艰难地咧开一个弧度,她拿着帕子佯装擦拭额角,仰天道:“并没有说妹妹的坏话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魏髻缃连忙赔不是,“姐姐说笑了。”
纪明月轻慢地扫了她一眼,“既然妹妹无事,那我便走了。”
上了马车,丫鬟香芹问纪明月道:“姑娘,还记得去年在元宵灯会摔死的那个小孩吗?”
去年灯会时,一个小孩因为顽皮踩了魏清泰一脚,他的家人连忙道歉,魏清泰却笑呵呵地抱着小孩玩了一炷香的工夫。后来,魏清泰走了没多久,小孩在众目睽睽之下跳到了河里。后来虽然被人救起,但没过几天便一命呜呼。
“记得。”纪明月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香芹的用意。“我才不怕他呢,他还能怂恿我去跳河不成?”
不知过了多久,魏髻缃才慢慢平复好心情。从小到大,身边所有人都对她这个态度,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想交几个朋友,可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唯一的解释就是,世人皆龌龊,嫉妒她天仙一般的美貌。因为她和别人最大的不同,就是那张脸。
魏髻缃的祖母封氏是漱州出了名的美人。封氏本是琵琶女,年少时与父亲行走江湖,四处卖艺,身世如浮萍般飘零流转,到了三十岁那年,辗转来到漱县,当时才十九岁的沈新觉对她一见钟情,不顾族人反对将她迎进门中。从此后,漱县的达官贵人纷纷趋之若鹜,争相与沈新觉结交,沈新觉本是个小乡宦,不想就此发迹。
后来,沈新觉病逝,五十岁的封氏带着长子沈梅庠改嫁给一个三十五岁的茶商魏粟兰,从此主魏府中馈。魏粟兰金屋藏娇,轻易不肯让她抛头露面,当封氏去世后,竟有一些后生争相拜入当地的杠房,为封氏抬寿木。
封氏下葬后,偶尔还有人前去拜祭,就连坟头都有掘洞的迹象,商人唯恐生变,因此雇了很多长工为封氏守灵。
魏髻缃承袭了封氏的美貌,很多人都说她像极了封氏。这些年来,无论走在哪,魏髻缃都会感受到四周的目光灼灼,无论男女老少,总会多看她几眼。
唯一不排斥她的,却是堂姐沈清沂。但她却不敢贸然接触沈清沂,她不知道堂姐是否跟她的父母一样,是一只虚伪的笑面虎。话说,堂姐的长相着实普通,可总有人对她赞不绝口,甚至还有举子在折桂宴上专门写诗称赞她。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隐隐约约觉得可能是沈清沂行动举止落落大方。年幼时和堂姐有几次接触,不得不承认堂姐确有过人之处,让人恨不起来,但她依然痛恨堂姐。
下了马车,魏髻缃踢了踢院门口的小石子发泄不满,不料用力过猛,她惊呼一声。
话说,沈清沂辞别纪明月后,往城隍庙寻去。她远远望见桥洞下有个蜷着身子的小女孩,看衣帽形容,似乎有点像书院里见到的那个,当下疾步走去。
徐妙书远远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长衫男子走来,心想,等那人一靠近,便跪在他面前,祈求他带自己回去。那一刻,她万念俱灰,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沦落到这种地步。父母泉下有知,一定会怪她辱没门楣。可是,她实在挨不过去了,这几日栖身于城隍庙,那些肮脏的乞丐个个露出虎狼之色,觊觎她的身子。与其便宜了那些乞丐,还不如挑个顺眼的买主。
男子一步步走近,妙书时而抬头看看那个男子,时而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掌心。她本来已经鼓足了勇气上前自荐枕席,就连台词都演练了数遍。可就在男子走过她面前时,她顿时泄了气,再不敢自轻自贱。
后来,她的身前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男子,有的甚至还多看了她几眼,但她始终不敢跨出最后一步。
再后来,她的腹中再次叫唤了起来,此时,天色也变得阴晴不定,倘若她再不主动出击,今晚可能就挨不过去了。于是,她再次鼓足勇气,向行人看去。
这次,当男子靠近时,她不管不顾地直起身子,准备向路过的男人求助。只是,她才刚站起来,便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她觉得有人扶住了她。
意识回笼时,她感觉到身上盖着很舒服的棉被,虽然很轻盈,但却很暖和。那一刻,她不敢睁开眼睛,生怕这是一场梦,于是很快便又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橘香斋里,沈梅庵长吁短叹,“你女儿又抬了个人回来。”
纪氏噗嗤一笑,“怪我们没给她生个亲妹妹出来,整日里无聊得很。”
“她总归是要嫁人的,等她嫁出去了,家里的这两个怎么办?闻姑娘老大不小,新来的这个半生不熟,养在府里又怕人说闲话。”
“那我们就多养女儿几年,先把闻姑娘嫁出去再说。”纪氏说完,一改往日的温柔贤淑,咬牙切齿地唾道,“王家真不是个东西,说让清沂过去继续跟雪薇做姐妹,简直放屁!”
“又黄了?”
“可不是呢。”纪氏略略叹了一口气,闻姑娘如今二十六了,再过几年,就更不好嫁了。
“闻姑娘就是胆怯了些,人还是好相与的,人又勤快,还好学,是个好女孩。”
“问题就出在,门第高了,人家嫌弃雪薇是个孤女,门第低了,我们又对不住雪薇的父母,便宜爹娘也不是这么好做的。”
这时,院子外环佩叮当,沈员外与纪氏相视一笑。他们的女儿有个习惯,一旦靠近他人,便会故意迈开步子,使得腰间的玉佩玎玲作响,对亲生父母也不例外。
清沂请了安,将宫中选秀之事告知。沈员外一听,忙道:“清沂啊,京城乃是非之地,你就不要去了。”
“可是,女儿想试一试。”
此话一出,屋内便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