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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壹拾壹. 谏 ...

  •   “末将有军情急报!”

      楠安开门见山微微皱眉:“盐城可是已失守?”

      “是!今夜丑时,卢将军带领众将士同赫连敌军激战至最后一刻,……卢将军,以身殉国。”

      慕容楠安心中突然空了一块,没有料到,这蜀黎国的赫连加木还有几分本事。卢将军,这怎么可能呢?他守盐城七年,向来都是安稳可靠的。

      “臣懂太子殿下,臣定当竭尽全力。”

      “得卢将,实乃大幸。”

      “殿下保重。”

      “卿亦珍重。”

      当年临别情景,似犹在眼前耳畔。

      慕容楠安握紧了拳,抬眼看向归海逸岚,逸岚唇角扬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
      宿太尉眼见这抹笑,心中震动更加剧烈。

      慕容楠安却似轻松了一点,勉强平复半些心绪,向言:

      “岚上卿似乎已有退敌之策。”

      “慕容楠安,你觉得我会不会帮你?”

      众人心中微微冷汗,直呼主上名讳,用“你”非“您”,他究竟还有无一点人伦礼仪?这样的人,我主真的放心任用?

      “孤无疑焉。”

      一语声调不算高,刚好能够让宽阔金銮殿中文武百官听得清清楚楚。

      逸岚静立在大殿正央,一时沉默不语。
      宿太尉却再也忍不住了,或许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不想给主上找更多理由,只一点,或许这次主上,真的错了。

      他持笏抢出,与逸岚并列,却只仰视主上:“我主三思。”

      “宿爱卿……”他想让他退回去,竟被这一向客观冷静的臣子打断。

      “主上当知,盐城东一百五十里,便是念澜行省!”

      “孤自是知道。”逸岚却是头回听这省名,细细咀嚼。

      “途中虽黄沙覆漫,险隘颇多。可此次赫连加木率军亲征,敌军行速数倍于常!”

      “岚上卿可尽快布局,赶得上。”

      宿太尉见主上心意不改,军情紧急,他没有时间散朝后单独找主上谈了。俯身,跪地,目无斜视,决然道:

      “主上,此面具人,不可信!”

      楠安凝眉。

      “臣刚得密报,此次出征敌军之所以来势猛烈,实乃邪术所致!”

      众官听了,不约而同的看向这一身邪魅红衣的人,心下似是明白了什么,背脊一凉。

      “臣又得,此邪术,名为‘彼岸邪咒’!施术者秘密操控军队,军队即会实力巨增,主上试想,若非邪术,盐城坚壁多年,怎会轻易失守?卢将武艺超群,又怎会轻易殉国?”

      彼岸花面具灼目刺眼,是血色。

      逸岚心道:这宿太尉,查的东西还不少。

      归海逸岚好整以暇看着王座上的楠安,又问了一遍:

      “慕容楠安,你觉得,我会不会帮你,嗯?”

      “赫连土匪,你还在说什么狗屁话!主上信你?――哈!你不老实呆在赫林加木那匪首边抱狗腿,操控你那腌臜鬼域伎俩,却滚来燠烨国恶心人!――主上,请下令立刻拿下此妖邪之徒!”

      慕容楠安着实为陆侍郎担心,他曾说过,此人的性子需要敛一敛,这样下去以后会吃亏,今日怕是一语成谶。

      归海逸岚若要施术伤人,以往也只有楠安能勉强稳住,可如今……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白扇,扇边角,有一个小方块模糊不清。……,……他赢不了了。

      又有谁能“拿下此妖邪之徒”?

      果然,逸岚听了这番言辞,眸中骤现杀伐之气,他忍这个姓陆的很久了,早算仁至义尽。

      “你说谁抱那匪首狗腿?你找死。”

      慕容楠安眼见逸岚广袖中飞出几瓣白花,直取陆侍郎的心脏。不假思索,抬手将折扇抛去阻挡。

      折扇本体总算挡住了凌厉的花击,扇面上却多了几个针头大小的细孔。

      残扇再回手中,楠安狠狠朝腹中咽下什么。

      他的折扇破了,慕容王室特有的灵扇,只是不易发觉。

      一切瞒过了粗心爽言的陆侍郎,瞒过了百官,却独独瞒不过心如毫发的宿太尉。

      只有他知道,折扇破损,意味着什么;主上这次出手相救,又将失去什么。主上为何不用内力运扇呢?以主上的出众技艺,扇气完全可以挡下飞花。为何要用折扇本体?难道真的只是急中出错,一时失察?

      宿太尉想:恐怕是主上见到某个人,心绪乱了。

      宿太尉强行拉退陆侍郎,这小子恐怕还以为主上救他只是举手之劳呢!姓陆的啊,你究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得如此惜才君上,不惜为你这个臣下,悄咽鲜血,默受苦果。

      他重新跪下仰望着主上,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一抹白色韶光。

      他说:“主上,请您遣回此人,臣,愿赴念澜,死卫疆土。”

      无人拿得下这个红衣人,他闹够了,便让他回去吧,彼岸邪术还需他操控,他不能离开赫连敌营太久,况我燠烨从不曾亏欠他什么。

      敌军不仁,而我军,却愿堂堂正正的一战。

      慕容楠安面色苍白的看着这个正襟而跪的中青年人,岁月在他身上不曾留下过多沧桑,只沉淀了睿意的从容与练达。
      有此贤臣,亦是他毕生之幸。

      他轻言道:“宿爱卿,只需留在帝都静候佳音便可,孤相信,……孤相信,岚上卿不会负燠烨所望。”

      满朝官员都惊惧的睁大眼睛,他们的主上,他们最是善识人心,善举贤才的主上,今日是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这个红衣人究竟给主上灌了什么迷魂汤?重要的是怎样才能将君上唤醒,君上,此人是拥有“彼岸邪力”的妖怪啊!!

      百官只有齐齐跪言:

      “请主上收回成命,我等愿共赴国难,誓歼妖佞!”

      “请主上收回成命,我等愿共赴国难,誓歼妖佞!”

      “请主上收回成命,我等愿共赴国难,誓歼妖佞!”

      …………

      掷地有声。

      这的的确确是慕容楠安为政七年以来第一次与满朝贤才对立,他所珍惜的卿士,而今齐齐劝他,劝他去歼灭最珍爱的人。

      他活该成为天生孤王么?所爱求不得护不得,所珍解不得谅不得。

      他真的着急了,急得不知所措。

      不是雷霆发怒,他从不是这样的暴君,不顾君上的身份,忙忙匆匆从王座上站了起来,着急的解释着:

      “众爱卿平日不都是最信任孤吗?今日为何不再信一次呢?时间紧迫,孤,孤一时半刻也解释不清楚,可……众爱卿一定要再信孤一次!”面色苍白的不似生人,语无伦次。

      “主上啊,您已被此人迷了心智了!”他们的主上从未如此失态断语过。

      “不是,孤没有,请你们相信岚上卿!”他很急,连身形都颤抖了。

      众臣子早已发觉主上的不对劲,似乎此刻君上所受的迷魂邪咒更深了,只有宿太尉在此时走上阶前,也是焦急而言:

      “主上,岚上卿,就究竟是什么人?!”

      慕容楠安知道逸岚戴上面具,目的就是不想让人看破身份,他恨极他想要他死,自然更不会想与他的满朝文武有什么关联。楠安自己也从来不愿当着许多人的面,提及当年他亲逼下城墙的归海世子。

      可是如今却顾不得这许多了,楠安看了看那袭红衣,静立的人依旧默然,不知在做什么或说想什么。

      楠安语次依旧是乱的:

      “岚上卿,……岚上卿便是濯婴王国世子,归海逸岚。逸岚会守念澜的,信孤!”

      红衣人轻轻低笑着,心道:既是亡国,又何来世子?当年你推下我,那一刻起世子便已经死了,如今的我不过是一具空有一腔仇恨,一心想要你死的行尸走肉罢了。

      百官总算明白主上在说什么了,更加悚然:归海世子不是七年前便死了么?主上不是从来都不提这件事么?红衣人的妖术已经厉害到可以冒充换人的地步了?!有些老臣想:归海世子什么时候会穿彼岸红衣?

      只有宿太尉敛了焦急与迷惑,难怪主上对那人丝毫不疑,虽百官不信,但主上说的应是对的,归海世子根本还活着,可也正是这样的迷魂,对主上才更加致命。

      他是清楚明白,主上口中的世子,是多么不一般。从少年起便从未改变。

      归海逸岚啊,你负主上,当真太多。

      如何能将主上唤醒?宿太尉心想,彼岸邪术引血嗜血,见血必乱。

      有一法或可一试。

      他最后一次仰望了一回他的王。如圭如璧,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其名楠安。
      臣为君上能做的,穷其一生也只剩这一件了。

      宿太尉突然高声叫道:“主上!”

      官员一刻肃静,楠安茫然看向他。

      宿太尉屈膝跪地,拱手于胸前,与心相平,后而举手至地。

      接着,恭敬至极,虔诚至极,俯头至手,行了三回标准的空首礼。

      这项礼节,楠安即位时便废止了,他并不觉得行太多礼是什么值得提倡的事,君臣一心,礼自心成,虚节不计,他从如斯主张。

      太尉的举动,令他不解中生出了些隐忧。

      可许多事情的发生,从不留给他丝毫反应的余地。经变总系于一瞬,残忍的逼他接受着血淋淋的事实,徒留无尽孤思哀凄留绕于凉人的漫漫岁月。从前是,如今亦不止休。

      宿太尉慢慢起身,站直,目光中只留了长辈看向小辈的谆谆温然。

      他说:“楠安,你要平安。”

      言毕,猛然撞向殿前玉阶。

      鲜血顺着玉阶,一层一层的流散开,一直一直都是温热的。

      “……宿卿?”楠安半响道。

      回应他的,唯满目灼红。

      ……

      楠安突然想到,那天,就在离此处不远的金鸾殿外阶,他怀着与故人重逢的喜悦忐忑,摇扇一步一步从阶步下,远远的便听到臣子李司徒与宿太尉的对言:
      李司徒当时问:“运筹帷幄中,决胜千里外,便唯我主一人耳。你觉得呢,太尉大人?你最是客观,评价一下?”

      宿太尉的语气其实是欣慰自豪而浅带笑意的,他言:“李司徒所言不虚,楠安主上的确名副其实。”

      “楠安主上的确名副其实。”

      没有一个人明白楠安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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