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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君子藏器於身,待时而动,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宋幼棉一叹,眼中神采一暗:“可惜,一隐便再无出世之机了!”

      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宋幼棉那一刹间黯然神伤的神色让萧慕蔺竟莽撞开口问道:“谁?”

      宋幼棉却又恢复狂气,不答而笑,然后接着方才的话道:“萧兄问我为什么要提携九流门,我告诉萧兄,现今的江湖太平静了。”

      “平静不好么?”

      “不好,大大的不好!”宋幼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酌了一杯,指着一碟醋鱼道:“萧兄请看,太平静了,也就失去了锐气,失去威严,连一只苍蝇也敢来分一杯羹。”

      萧慕蔺一看,还真有一只苍蝇正歇在那菜上。

      “现在的江湖,又有几个称得上高手呢?百川堂的高手榜上,又有几人不是徒有虚名呢?静让他们忘了争斗,安逸让他们锈了刀钝了剑,锈迹斑斑的江湖还叫江湖吗?没了争斗的江湖,还配称为江湖么?”宋幼棉一扬手,脸色忽现红润,目光灼灼地道:“所以我来了,我要动一动这死水一般的江湖。”接着,他两指对着那苍蝇轻轻一弹,那苍蝇当即跌出盘子,死了,然后他笑道:“让这等蝇营狗苟连气都不敢喘,更别说蚕食江湖了。”

      萧慕蔺看着宋幼棉,那样的雄心壮志,勃发豪情,让他一向与世无争的心也隐有激荡,他也曾向往江湖的,哪怕师父说他不济。可是日复一日的采药捣药钻研医术消磨了这份心智,他慢慢地接受了平凡,也甘于平庸了。

      萧慕蔺一抬手喝掉杯里的酒,他还是第一次在宋幼棉面前表现得这般潇洒,宋幼棉一笑,又给他酌酒。

      辛辣的感觉让他喉结不住耸动,好一会才开口道:“原来如此,宋兄好志向!”

      宋幼棉却“嗤”一笑,萧慕蔺惊讶地看向他,只听他大笑道:“当然不是!萧兄,你何其天真哪!”

      萧慕蔺顿时脸上一片火辣,宋幼棉那笑,那话,那口气,分明是嘲讽他愚钝,他自小跟着师父,得来的也全是这嘲讽,按说他该皮厚麻木,浑不在意了,可是师父越这样说,他越是敏感难过,而宋幼棉却也是这般看他。一时苦涩难言,好一会反应不及,竟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宋幼棉见他怔愣,那双润目中又是茫然又是无措,当即便不笑了,也真是,这人就是个单纯的郎中,戏弄他做什么?

      宋幼棉心里泛起一丝绝少有的怜悯和内疚来,见他垂目,那黑黑的瞳孔如白毫尖上一滴悬而未落的墨,亮亮的,颤颤的,似乎有些委屈。

      宋幼棉叹了口气:“萧兄,幼棉赔罪,自罚一杯。”

      萧慕蔺一抬头道:“我该走了。”

      “萧兄稍等。”宋幼棉站了起来,沉吟了一会道:“实话告诉萧兄,我的确要动一动这江湖,却不是所谓的重振江湖,而是为了私利。”

      萧慕蔺道:“为了高幽侯。”

      “不错,我效命于高幽侯。萧兄怕是不知,自老高幽侯死后,皇帝老儿便将他兵权收了,将小侯爷诏入京看管在眼皮子底下,我与小侯爷情同手足,眼见他如履薄冰,怎可袖手旁观,所以我才要在江湖培植势力,做他后盾。”

      宋幼棉这话中倒是夹杂了一点真话。

      萧慕蔺道:“所以你要以江湖势力要挟皇帝不敢对高幽侯下手?”

      “萧兄啊。”宋幼棉本又想说他天真,可一看他水润清澈的目,这话就咽回去了:“何为天子,便是这天下都是他的,区区江湖,能奈他何?”

      “不过是留一条后路而已。”宋幼棉说完,对着萧慕蔺爽利一笑:“不说这些了,我今日是请萧兄喝酒的。”

      萧慕蔺见他那笑明媚爽朗,也就不好再坚持要走,宋幼棉对站得远远的喜奴道:“喜奴,让人把这鱼撤了,换一盘上来。”

      喜奴去了,宋幼棉笑道:“也别光喝酒,这客来笑可是北州数一数二的酒楼,菜肴不俗,萧兄快尝尝。”

      萧慕蔺吃了一口,斟酌道:“你不该跟我说这些。”

      “这些对我来说不是隐秘。”宋幼棉搛起一片酱肉,笑道:“况且萧兄不是多言之人。”

      吃下后,一点头:“唔,萧兄,这酱肘子肉不错。”

      萧慕蔺也吃了一口,的确香嫩可口,他见宋幼棉吃得认真,好像相识以来,只此刻这番进食,宋幼棉才露出些本真,二十岁年纪该有的本真。

      宋幼棉见萧慕蔺不怎么动筷,不由问道:“不合萧兄口味?”

      萧慕蔺笑道:“很好。”

      “萧兄有话要说?”

      萧慕蔺干脆放下筷子,开门见山:“期限已到,他们不从,你为何毫无反应?”

      宋幼棉也放下筷子,身子前倾,低声道:“萧兄以为我该如何?”

      萧慕蔺没想到他会这般反问,又见他那般遮掩行径,好似自己这一问,是要给他出主意的,一时愣住了。

      宋幼棉却一笑,坐直了身子,淡然道:“萧兄可记得,我曾说过,他们会回来求我的。想来,不会太久。说不定这顿酒喝完,他们就来了,也说不定没喝完,他们就来了。”

      萧慕蔺将信将疑,又见宋幼棉一脸郑重道:“萧兄,我想我们还是尽快结束这场酒宴吧,免得他们见了萧兄,把萧兄看作与我一丘之貉就不好了。”

      萧慕蔺听他这般自我调侃,又见他一脸的慎重,全然摸不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话中那句真那句假,却也不会因这番话就走。

      菜肴陆续上来,不一会便琳琅满目,两人一时住声,沉默进食,不时喝一杯,再也不提江湖和九流门。

      宋幼棉不谈江湖时,却也不飞扬张狂,静静的,甚至有点无辜的,评价菜肴时,竟说得出菜中缺了哪一味,若是多加何种香料口感会更佳,见得他平时吃食定是颇为讲究,身份在侯府定然不低的。

      一番评价,听得萧慕蔺大涨见识,萧慕蔺十三岁入医门,此后长于糊涂谷,甚少出谷,出谷都是在附近村镇,对外面的繁华几乎一概不知,吃食更是粗淡,哪里懂得这些,听宋幼棉滔滔不绝,犹如行家,又见宋幼棉剑眉飞舞,表情生动,竟觉得平易亲近,一时看得移不开眼。

      宋幼棉忽古怪一笑,举杯道:“萧兄,这杯酒喝完,好戏就要上演了。”

      萧慕蔺举杯相碰,回头朝楼道口看,难不成宋幼棉请他喝酒还请了戏班子么?

      宋幼棉神色一沉,眼朝窗外冷冷一睨,手中筷子往醋鱼中一伸,拔下两根鱼刺,手腕一转,鱼刺急朝窗口掷去,正这时,窗口人影一闪,翻进来两个人,两个人莆一落地便拉开架子,却没再往前一步。

      萧慕蔺一惊,这两人竟是已离开北州的铁飞蹄和海余放。

      走马门本以腿脚功夫见长,下盘极稳,可铁飞蹄只是摆开架子,并未交手,双腿却微微打颤。

      流川门以手上功夫见长,海余放架开双拳,那拳头却也隐隐发抖。

      宋幼棉手中筷子一放,朝两人笑道:“两位掌门好兴致,竟翻窗看人喝酒。”

      “你!”铁飞蹄双眼一瞪,咬牙切齿,一想到此人手段,不由心惊。

      他出城不多时,便碰上门中弟子来报,走马门本是走卒发展而来,后开车马店,以租赁马匹或是马车为生,据那弟子说,他走后,门中接了一大单生意,出动了几乎全部车马,却在半道上被官兵截住,从中查出走私的海盐,官府将门下弟子收押,并没收了车马。他一听,顿觉这事与宋幼棉定然脱不了干系,不得不返回北州。

      返回途中,遇上同样返回的海余放。

      流川门本是船夫起家,发展至今,也有自己的船运,两人一说,遭遇竟一模一样,便同仇敌忾,一道来讨个说法,他们访问到宋幼棉在客来笑酒楼喝酒,弄清楚位置后,便准备来个突袭,将人擒住再说。

      哪知刚跃窗而进,两道暗器便朝两人飞了来,两人本已作好偷袭准备,一遇暗器,倒也不是仓促应战,可就是在已有准备的情况下,这两道暗器竟也没有完全避开。

      铁飞蹄一只裤脚已被暗器扎破,连带着在脚踝上划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虽不严重,但他知道,对方并未真想伤他这条腿,不然,他早已废了。

      海余放自创水行拳变化多端出其不意,断不是吃素的。察觉有暗器袭来,他拳势一转,张手一捉,掌沿顿时一痛,那暗器虽划伤了他的手,他自觉也把暗器捉住了,待摊开手一看,除了一道血痕,手里空空如也,而一缕头发正从他肩头缓缓落下,他心下骇然,那枚暗器竟将他垂在一侧的一缕头发斩断了!

      萧慕蔺看着两人面色一时青一时白,再看宋幼棉,竟是老神在在,他霎时从宋幼棉“不过二十年纪”的幻想中回过神来,这人手段果然厉害。

      他却不知,更厉害的还在后头。

      宋幼棉看着海铁二人,惋惜一叹:“看来两位掌门还是遇事太少,区区小事便如此沉不住气,而两位掌门的身手却也让我失望,不过两根鱼刺,竟也避开不得。”

      海铁二人听他口气如此猖狂,心下暴怒,却又自知技不如人,无可奈何,又听他道:“两位稍安勿躁,其他几门也快到了。”

      正说着,听得一阵脚步声自下而上,不一会,喜奴领着一老一小来了,正是铁器门秦知意和老秦。

      老秦牵着秦知意,看了看海余放和铁飞蹄,没有说话,站到了一边。

      紧接着,乐寒酥、楼破衣、任轩人、仙莲仙慈几人也到了,至此,九流门全部到齐,谁也没走掉。

      铁飞蹄见到乐寒酥,大吃一惊,问道:“乐掌门,你难不成也中了他的奸计?”

      乐寒酥神色复杂,没有答话,铁飞蹄看向楼破衣,楼破衣沉着脸,那些不寻常的皱纹泛着丝丝冷意,那双少年意气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宋幼棉。

      见众人到齐,宋幼棉起身道:“再次见到大家如此整齐聚在一起,我,大感欣慰。”

      “你到底要干什么!”楼破衣冷声问道。

      宋幼棉朝喜奴一挥手,喜奴不知何时已端来一张托盘,上面整齐排列着八块一模一样的令牌,那令牌只有半面,在灯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显然不是凡铁所铸。

      “这令牌是我特为九流门做的,上面是一个“九”字,诸位手中只有半面,另半面在我这里,上面是一个“首”字,且只有一枚,若需要诸位的时候,有人会拿着这半面来找诸位。”宋幼棉手中拿着令牌的半面,一指来长,半掌宽,在他苍白的手指尖更显得幽沉:“请诸位记住,不管谁拿着这半面来找诸位,一旦两面令牌契合,不管下达怎样的命令,诸位不得推脱,必须去办!”
      老秦粗声冷哼道:“难道要我们去杀皇帝老儿我们也得照办吗?”

      “不错!”宋幼棉眼中冷光凛冽,寒脸扫视众人:“就是杀我,也不得有丝毫犹豫。”说着又变脸似的,戏谑一笑:“当然,我知道若是要杀我,诸位一定是不遗余力的。”

      海余放道:“你怎知我们会接受?”

      “你们不会吗?流川走马两门走私海盐的事,铁器地化两门,一为逃犯铸造兵器,使得逃犯杀死三名捕快,一为其提供消息,使得其顺利逃脱官府追捕,这可不是一般的罪。”宋幼棉摩挲着手里的令牌,似笑非笑道:“接受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前怎样以后还怎样。”

      楼破衣与老秦脸色齐齐变了,他们一收到门下弟子消息,便心惊不已,这件事做得极为隐秘,那逃犯本是绿林好汉,因犯了点事被官府缉拿,他们出于义气,便暗中相助了一把,可这事随着那逃犯的伏法已深埋于地,这宋幼棉是怎么挖出来的?由此可见,他的手段确实厉害。

      四门听了这番话,均垂目沉思起来。这令牌都做好了,看来是早已算计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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