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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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对街的茶楼二层窗檐上不知何时已坐了一个人，那人穿着红丝金线精致绣成的红蟒袍，白丝勾勒成白云仙鹤点缀在红衣上，肩上垂下串成串的圆润的珍珠，仅此袍就价值千金。他一张脸美的雌雄难辨，左眼下一颗细小的泪痣，搭在腰间玉扣上的左手拇指上套着一枚玉扳指。
那人长袖一抖，眨眼间已从窗檐跃下掠近身前，空中有独特的悭锵戏调传来，轻轻笑道:“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梅花月不再铁青着脸，反而微微一笑，迎上去作礼，连陆小凤都不得不佩服她变脸之快。
“不是‘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了么？”
男子直起身子，竟比陆小凤还高小半个头，他也不看梅花月半眼，只笑着看向陆小凤，道:“久仰大名了，鄙人玉门关。”他的嗓音也是雌雄莫辨的，又含着戏腔独特的抑扬顿挫，陆小凤听他讲话，好像已置身在梨园之中。
但他此时却很震惊，江湖上什么时候竟出了这样厉害的人物？眼前这位玉门关，恐怕已有半步宗师的武功，身上那股慑人的气势竟将梅花月、关山二人压了下去。
关山黑着脸却还是挤出一个微笑，道:“你竟也来的这么快么？”
玉门关冷冷看着他，道:“不仅我来了，老头子们也来了！”
关山脸色又是一白，这下连梅花月也站不住了，但陆小凤却没有过去扶她，玉门关也没有，她咬着牙，又颤颤巍巍自己站住了脚。
巷子口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笑，那笑声好像要冲破云霄，惊飞了树上停留的鸟。
“不错不错，我也来了！”那人不是个老头子，而是个胡子长长留到胸腹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袭朴素的长衫，腰间横插一把折扇，手中仍握着一块惊堂木，身前的胡子如一张顺滑的锦缎，风一吹已经乱了，飘在空中竟也分不出来哪根是头发、哪根是胡子了。
他同样是贴着黄泥石板地走的，速度却不比梅花月慢，他慢悠悠道:“那‘粉面含春威不露，朱唇未启笑先闻。’更有‘才如子建人难及，貌过潘安世莫双。’。”
陆小凤大声道:“多谢夸奖，只可惜在下并没有一张粉面，只有四条眉毛。”
“陆大侠身上还有几条月光缎带。”中年人哈哈大笑，纵身一跃已上屋顶，手捋长须笑道:“不才苏幕遮，是个小小说书人，在此便托大自称一声愚兄了。”
陆小凤只觉一股浩瀚如海的气息扑面而来，这竟又是一个半步宗师！难道江湖上的宗师已不值钱了么？
陆小凤只能苦笑道:“小弟见礼。”
苏幕遮笑道:“四条眉毛果真是个有趣的人！”
玉门关也微微一笑，道:“不然也难活到此时。”
他虽是笑着的，陆小凤却感觉有阴森的冷风吹过，他搓着肩膀，竟怀念起楼钰来。
陆小凤忽然道:“四个顶尖的高手要来杀我，陆小凤也此生无憾了。”
苏幕遮笑道:“原来四条眉毛陆小凤也有说错话的时候。”
陆小凤道:“哦？我说错了么？”
玉门关接道:“错了错了，大错特错！”
“哦？”
玉门关笑道:“鄙人若要杀你，立时就会出手，不管是四条眉毛陆小凤还是别人，都活不到现在了。”
苏幕遮也笑道:“不错不错，我们弟兄是万万不想杀你的。”
陆小凤问道:“为何？”
关山冷冷道:“你难道很想死么？”
陆小凤摇摇头。
苏幕遮捋须大笑道:“你既不想死，我等为何要杀你？”
陆小凤还没有说话，玉门关突然大笑一声，道:“来了！”
什么来了？
陆小凤只听见断断续续的浑厚歌声自街尾传来，此时已是傍晚，街上行人匆匆，却没有一人停下脚步。
陆小凤眯着眼睛看，十几丈开外有一老丈缓慢踱步而来，那老丈身披打着五颜六色补丁的棉袍，头戴方巾，手持竹杖，竹杖上挂了一把长长的铁剪刀和一只长嘴铜壶，好似花匠。他留着花白的山羊胡子，脸上却没有什么皱纹，老丈笑眯眯的，身上的气势却比苏幕遮还要强，他所走过的地方，周围已没有人了。
老丈走近，陆小凤才听的更清楚些，他唱的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翻来覆去只有这两句，声调低沉好似山间民歌。
玉门关挝掌笑道:“他终于也到了！”
苏幕遮捋须也笑。
梅花月突然走近陆小凤，悄声问道:“你可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么？”
陆小凤笑道:“我当然不知道。”
梅花月媚笑道:“你最好猜猜。”
玉门关也道:“你可以猜猜看，不管你说什么，老头子都不会生气。”
老丈已走到眼前，仍然唱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陆小凤眼珠一转，大声道:“老爷子，让我猜猜你叫什么好么？”
老丈抬头大笑，道:“好！”
陆小凤跃下屋顶，站在老丈身旁，拍拍他的背，微笑道:“莫非老爷子尊名叫‘见南山’么？”
老丈没说话，苏幕遮反倒哈哈大笑，拍手道:“陆小凤果然有趣，见南山？哈哈，真是个好名字，不如老大哥你自今日起就改名如何？”
老丈微微笑道:“不如何。老朽侍花弄草六十余年，才得‘采菊东’这一个好名字，无论谁叫我改，我都绝不会改的。”
陆小凤喃喃道:“关山、梅花月、玉门关、苏幕遮、采菊东，这名字一个比一个怪……”
采菊东笑着道:“陆小凤你好啊。”
陆小凤道:“可惜我并不好啊！”
采菊东道:“可老朽却觉得你现在好极了！”老人从出现到现在仍然是笑着的，笑容好像已被人刻在脸上，但陆小凤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碰上我们的人，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了。”
陆小凤道:“哦？”
关山道:“因为他们都已经死了！死人能比活人更好么？”
不错，能活着自然比死人好的多。
采菊东道:“我们知道你就是陆小凤，可你却不知道我等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十九
